这一天到底是来了。VREa被做空是我们早就预见的, 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大张旗鼓。
机构要做空的消息从年前就传了出来，VREa的商业模式存在缺陷是肯定的，现在这个市场, VR到底还是小众的，就算有增长也只是在非常缓慢地增长，客户群体的局限性就导致了销售额的增长成为一纸空谈。
作为VREa上IPO的联席主承销商, JPM也在报告发出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声援”，说什么沽空报告的调研性不足，对国内增值税税率理解有误, 以及虚增广告费的指控比较主观。
这份报告, 是王忠的下属两位分析师写的，刚刚毕业两年。
这两人也是真的惨。
今天我的日常也是各种会议, 参会中途休息时，何耀上来同我讲说郑志新希望能够预约我接下来的半个小时。
得益于我嗓子不太舒服, 要不然我一定会骂何耀脑瓜子不清醒。什么时候，就连郑志新这种职级也配到我面前说话了？就因为他是航运集团的人，他就能坐在我对面和我平等说话？
别扯了。
冷冷地瞥了眼何耀。
黄静瑶此刻恰好进门, 看到我这样的眼神，下意识地转头看何耀，眼神里满是关切。
呵，果然是男人。会利用一切能够往上爬的资源。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 我也懒得八卦。挥了挥手，让何耀去打发了郑志新，随后将目光放在黄静瑶身上, 看她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庞伟和郑志新做过亲子鉴定, 确认是父子关系。”平板上模模糊糊偷拍的亲子鉴定文件，黄静瑶递给我。
这关系到底是有多硬气。虽然早就猜到了可能会有这方面的关系, 但看到证据还是让人安心的。我还没说话，黄静瑶便再次开口：“消息已经同步给两位D了。”
很好。
小姑娘是几代已经不再重要，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家的关系这才是重要的。
“Iris，有访客。”秘书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示意我有访客到来。
我站起身，路过黄静瑶的身边时，拍了怕她的肩膀。算是鼓励。
访客不是旁人，正是王忠。
王忠约我的事情在我的预料范围内，他也是JPM的一员，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什么访客。但他在访客记录上登记的姓名却是他在学生时代的英文名，想来这次来找我并不是因为公事。
VREa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机构每年做空的公司并不在少数，只是这样大张旗鼓的，确实不多。从业内的角度来讲，这事本就是VREa的问题，就是几个承销商也是和市场还有投资商一样，都是受害者。然而终究是需要人来背锅的，看似推出来了两个分析师，实际上，王忠才是那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
申城的三月温度算不上寒冷，但也着实不算是暖和。本来就阴沉沉的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下起了雨来。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和王忠寒暄了几句，我们一同下楼，准备找一个咖啡厅。刚出大楼的门禁，他忽然扭头问我。
王忠今天少有的穿着运动装，素来梳成油头的发型今天也很随意，怎么说呢。这样的他看起来没有很颓废，反而去了一些油腻。只是……
他的表情不是很美妙。
而他的身后不远处，郑志新的身影更是让人觉得很是不美妙。
本想着去咖啡厅再说这件事情的，但王忠现在的模样，我清楚，我不说明白他不可能放我走。
“你指什么？”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谁知道王忠这次来的目的是就想问个结果，还是要举报我。又不是李航那个不会对我下手的竞争对手，小心点还是好的。
似乎是早就猜到我会这样，王忠将身上的兜口都翻了出来，唇边带着讥笑：“没有录音设备，我就想知道，VREa的商业模式问题你到底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这样短于社交距离的距离让我有些不适，我微微后退，皱眉。
否认：“若是知道，我不会将项目流转给你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给李航呢？”王忠不依不饶，继续向我逼近。
为什么不给李航？当然是我知道李航做了这个就完蛋了啊，而且，这个项目是我能决定给谁的吗？明明是唐纳德偏心你，把项目给了你，怎么反倒来怪我了？
什么狗男人。
心里在骂他，但我面上还是很有耐心。刚要解释，可嗓子的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还是等等，让我的嗓子歇一歇。
可我这样的举动好像落在王忠眼里就是我在敷衍，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好大一张脸靠近我，语气有些狠厉：“你就是知道有问题是不是？！你故意让你的前妻拖延时间，算准了唐纳德会把案子给我，还装腔作势地提醒我。齐简臻，你好厉害。”
我错了，我就不该提醒你。
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有些不爽，这案子我的确是不想做，但是流转到你那里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唐纳德长久以来对你的偏心？别说我本没有害你的意思，就算我在算计你那又怎样？大家都在这个圈子混，谁不是踩着对方的肩膀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有什么问题吗？
感觉嗓子缓和了一些，我稍稍推开王忠，可没有推开。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还是有的，我索性放弃，持续气人：“忠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忠似笑非笑，刚要说什么。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他的肩膀被人用力扳了过去，他好大一个男人，竟然被甩的踉跄了两步。
“王忠你做什么？！”
我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熟悉的是，这是周易的声音，而陌生的是，这是周易的声音。
又急又怒的声音在大厅响起，就算这里来往的人不多，可到底还是有人的。有人将目光落在了我们身上，我刚要转头让大家散了，便看到周易面色阴沉地看向四周的人。
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周易这幅神情。下意识就感觉有些不妙，有点想跑。
然而王忠不是一般人，他稳住身形后，站直了身，看到周易怒极反笑：“呦，周总，别来无恙啊。”
周易走到我的身旁，看了看我的状态。我嗓子还不是很舒服，但她现在的样子让我更是担心，我拉着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这是生活，主角是我，他还能对我怎样。别说我现在的职级高于王忠，就算是他的下属，王忠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在大庭广众动手。
我和王忠有所顾忌是因为我们是这家公司的人，可周易不用。她已经离职，甚至可以说离开了这个圈子，她将我护在身后，朝着王忠：“王总不忙着写检讨甩锅，来找我们简臻做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愧是你周易。
倒也不用写检讨，大家又不是小学生了。不过这话说得，是挺气人的。我想了想，要是我，我肯定气的想要抓周易的脸。
王忠的想法和我相同，他狠狠地盯着周易，似是被气到了。但顾忌着场合还有周易的身份，不敢发作。
“自己尽调没做好，匆忙让VREa上了市，邀功的时候大出风头，现在出了问题，来找上任负责人。我们王总真是好能耐。”周易持续输出，“怎么，没有了唐纳德学长做靠山，ED的位置都坐不稳了吗？如果这样，劝您早日转行，免得再次被钉在耻辱柱上。”
这样的周易我是第一次见到。过往她不是不会生气，只是大多数的时候，还想着自己的对外形象，就算是生气也只是沉默地盯着你，在气势上压倒你，像今天这样嘴欠的时候，还挺稀奇的。
要不是眼前人的穿着还有神情，以及对我的袒护，就是周易。我或许会觉得，这是周易的孪生妹妹。
望着她，我低头轻轻地笑着。
周易变得鲜活起来了，算是泼妇骂街吗？
不算。不过比起过去，有进步。
一楼大厅不会没有人，至少，前台就还在呢。周易的话说的还挺明白，我也清楚我和王忠的身份站在这里有多尴尬，但在国内，像我们这种所谓“高管”撕逼的案例还少吗？就算被曝光那又能怎样呢？我手上握着景晨这条线，王薇轻易不敢动我，利益没有损失，那就不怕丢脸。
我能想到王忠不会想不到，他气急，似乎已经不在乎了。大跨步上前，那表情似乎是要将周易活吞了。
男人发起火来就是畜生，我有点怕周易被伤到，下意识拉着周易，让她往我这边来。可周易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反而是将我搂入了怀里，往一边走去。
我抬头看她走向的方向，入眼就看到了一脸心虚的郑志新。
“还愣着？”周易阴沉着脸，对郑志新道。
这什么情况？我有些闹不明白了。
周易什么时候和郑志新有联系了？她是在威胁郑志新吗？不对不对，不能说是威胁。应该说，郑志新什么时候成了周易的狗了？
郑志新长得人高马大衣冠禽兽的，他上前了两步，就这么两步，王忠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沉沉地看着我，随后离开。
而郑志新看到王忠离开，又一次转过头，一脸谄媚地看向我们。
“走吧。”周易像是没有看到郑志新的表情一样，温和地对我讲。
我愣了愣，想起周易来的目的。她要带我去医院，又要让我吃药。
啊，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