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简臻忙着航运集团业务收购的时候, 周易并没有闲着。周成仁的事情看似顺利,实则内里弯弯绕绕更多,尤其是他背后靠着的那颗大树, 更是涉及到了周易和齐简臻完全没有接触的领域。不要说齐简臻不愿意和国字头的人打交道,就连八面玲珑的周易,面对有些本土派的时候, 还是很不适应。
精达集团的内部会议,周易收到了参会邮件。
让她参加会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到底是拿了人家的工资, 周易也很想知道景晨的目的, 所以她来了。会议的内容同她设想的大同小异,基本上就是根据JPM这边给的方案, 粗拟一个报价。虽然没有主持过收购,但其中的流程周易还是清楚的, 同样,她也清楚,她来这里的目的不过就是精达这边希望能够给齐简臻同步进度。
所以, 她安心做个吉祥物。
走神想着齐简臻会不会觉得那个千层有点丑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景晨:会议结束后来隔壁会客室找我。
周易轻笑,没想到景晨会这么快找上她。景晨找她的原因周易大概清楚,无外乎是周成仁的事情, 维氏制药和航运集团的事情都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这些自然有人会处理,还没必要让景晨亲自出面。能让她露面的, 只有她最近的动作了。
“聊聊吧。”周易刚推开会客室的门, 便看到景晨坐在椅子上,面对着门口, 冲着她说道。
今日的申城不是阴天,几近三月,阳光正好。然而此刻会客室内的窗帘却拉着,显得室内尤为的昏暗。景晨面对着她,身后的窗帘缝隙处露出一丝阳光,这束光洒在地上,堪堪落在周易的脚下。
面对景晨这明显压力式的提问,周易并不在意,她拢了拢自己的西装,款款地坐在景晨的对面,微笑着回应:“景总指什么?”
景晨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她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周易自顾自坐在她对面这件事。她将一旁的笔记本拿了过来,看了眼,抬眸问道:“周成仁是你的父亲?”
果然如周易所料,景晨来找她的目的是因为周成仁的事情。
“你父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景总指什么事情?”周易歪了歪头,柔声询问,她的态度好似根本就不在乎眼前的人是景晨,更不在乎景晨是代表着谁来问周易一样。
景晨挑眉,那双本就锋利又沉静的眼眸此刻终于带了丝丝笑意,她将笔记本合上,手放在自己的膝上,坐的板板正正,身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穿制服的影子。
对于景晨这明目张胆的试探,周易说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人的。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景家对外的发言人,景家这样的家族在这个国家,简直就是玛丽苏一样的存在。周易哪敢小觑景晨。
她缓了片刻,主动坦白:“若是景总说的是周成仁和郭成寿上下其手的事情,那我想,我应该是全部都知道的。但我只知道郭成寿这一步。”
郭成寿不是别人,正是去年年末那几个月打下来的老虎之一,曾经受理审判能源案件股份的审判长,他在当地算得上是大老虎了。然而在去年年底落马的那一群官员里面,算不得什么。
并非周易有意隐瞒,是她若当真更加往深里面查,那对一些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要知道,这种打老虎和拍苍蝇的行动,始终都是希望在内部解决的,没有人愿意将一切公之于众。纵使周易并非什么境外分子,但就她的背景而言,查到越多对她越是不利。
“你想要什么?”景晨开口。
她就那样沉沉地望着周易,眼睛一眨不眨,似是要将周易看透。
“我要周成仁名下70%的财产。”刻意沉默了片刻,周易这才像是久经思考一样回答了景晨。
这样直接了当的回答倒是让景晨有些惊讶,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笑了起来。同周易温和的笑容不同,纵使是在此刻,景晨的笑也透着瘆人气息。
周易知道,景晨在思考。或许她近期的举动还真的扰乱了景晨的局,但她的野心可没有景晨预想中的大,周成仁的资产会有很大的一部分收归国有,这是周易早就清楚的。但要是毫不挣扎地就将财产拱手让人,那周易做不到。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会客室内有些过于沉静。
过了会,景晨率先张口,“周成仁会限制出境,去做你想做的吧。”
这算是同意了周易要钱的要求了。
对于景晨的背景有多深厚,周易再一次有了认知。联想着景家的背景,以及忽然对航运集团下手还有那法院及时到来的《通知书》,现在竟然能限制周成仁出境。周易这才第一次有了眼前人,是那样高高在上,令人无法直视的存在。
当然,她并不是会仰望的人。
“景总希望我做什么呢?”有来有回,地位才平等。家世带来的,那是投胎命好,同本人的能力关系不大。周易不会仰视任何人,哪怕是景晨。
“如果方便……”景晨的语气平和,仔细听着又带了些冷意,许是不太适应周易这样的态度,但很快她便接受了,“康成化工有战略咨询的打算,方便的话还要麻烦周总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
庄亦清是景晨的表妹,又是BGC咨询的合伙人,无论如何这种都问不到周易的头上。景晨这人还真是……
有台阶自然会下,周易欣然答应。
两个人看似没有说什么,但实际上却已经在会客室呆了半个小时之久,周易率先起身。走到门边,她脑海里还有疑问,斟酌着,还是问了出来:“景总是因为什么选择了简臻来做航运集团的业务呢?”是因为齐简臻的背景吗?
景晨原本已经变回冷然的面容有些软化,她摇了摇头,回答:“能力是第一位,其他都是加分项。”就算齐简臻没有她爸爸的背景,在航运集团这件事情上,她始终也会是第一选择。
“这种事情她……”
“什么事情?”景晨眯了眯眼睛,站起身,唇边带着略显讥讽的笑意,“精达收购航运,符合精达的企业战略规划。”
周易站在原地,手握在会议室的门把上,沉默地看着景晨。
景晨就任由她看,过了一会,她抬手拍了拍周易的肩头,沉声:“慧极必伤,这点周总还应该同简臻好好学学。”不该太聪明的时候,就不要太聪明。
和人打交道就是这个样子,分寸感与边界感才是最重要的,顾忌的东西有很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是要心中有数。和景晨这样的人打交道更是如此,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发言人,更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既然如此,那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从会客室出来,路过司马角的办公室时,周易敏感地听到了齐简臻的名字从秘书的口中说了出来。看样子,简臻那边已经有了显著的进展,要开始抓着买方的进度了。
回想今天会议的内容,周易的脑海里逐渐将航运集团收购业务的进度列了出来。M&A这种业务向来都是success fees only,但这样的话这些日子简臻一分钱都收不到,所以很有可能会按照阶段收费。有关收费这些细节周易并不清楚,但她很明白这段时间简臻忙着的到底是什么。航运不愿被收购,精达强势要收购所有业务,还有别的资本介入,多方角力,就看谁掌握的情报更多,谁的背景更深厚。
JPM+景家。
或许,过不了多久,简臻就要抓着精达这些人开始做估值了,然后又开始了一个轮回。听下属的presentation,competitive landscape之类的。周易已经能够想象到那时候齐简臻的形象和暴躁了,按照16年和17年她做的那几个收购案来看,phase 1结束到phase 2 之间,就是简臻最为暴躁的时候,而且她现在面对的公司还是这么要命的两家,好好一个投行的MD被当枪使,问一些principle不好问不该问的话,以简臻的脾气,很难不会发火。
是不是应该躲出去一阵子呢?
周易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成熟的恋人之间,是需要给双方一个空间的。周易无比清楚这一点,如果她在简臻跟前,一定程度上她的确会显得更加镇定和沉稳一些,但脾气是改不了的,怒气是需要撒出去的,憋着憋着容易乳腺增生,这样不行。
周经:“姐,妈妈名下的house已经可以转到你名下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
周经的消息来的很及时,景晨找上周易无外乎是她对周成仁的举动可能会打草惊蛇,但什么都不做周易心里着实难受。
既然周成仁那边已经有了结果,那么,就是妈妈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为什么甘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别的男人床上呢?
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还是为了,早就背叛的丈夫好。
周易第一次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阳光与风从她的脸上拂过,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从脚下逐渐向上,倚靠在车内的后座上。周易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等到了家中,看到简臻的妈妈从厨房出来,周易露出笑容,还不等打招呼,简瑶冲着她挥手,道:“小易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啦。”
“嗯,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