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去我父母那里住, 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安心的事情。我爸妈没有问我为什么周易忽然回去，甚至没有多说什么，自从回了申城, 我妈工作比在邺城的时候要轻松了许多，现在周易回到家，她反而是最高兴的。
“晚上我去接你下班。”清晨, 我眼睛一边看着今早他们发过来的晨会纪要，一边抬起头。做这行穿的就是要好正经，我的领口有点褶皱, 周易发现了, 她让我站在原地，自己从首饰盒里拿过来了衬衫链, 给我戴着。
我很少会戴这种配饰，要不是时间不够去换一套衣服, 也不至于要让周易在这弄衬衫链。想了想自己的日程，我回：“今天会有加班，我自己回来就好。”
周一忙也正常, 周易没有怀疑，她点了点头。终于弄好了我的配饰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瞧着她, 轻笑着吻上她的唇角：“我下午有点想吃芒果千层。”
周易挑眉，捏了捏我的耳垂，没有答应。但我知道, 在下午三点的时候, 何耀就会下楼帮我拿外卖了。
“我今天要去精达集团，有个会议。航运收购你这边还没有进展吗？”
航运集团的收购计划始终是现阶段工作的重中之重, 进展，不是没有。只是现阶段还不到可以公开的时候，我静静地看着周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清楚我们这行对进度的保密程度，没有再问。
到了公司，我直接走到了2A会议室。JPM是有每天早晨例行晨会的，时间定在7：30点钟。这种例行晨会我当然不用参加，但今天早上交上来纪要显示，我是得给这群人开个会了。
十点整，我出现在了2A会议室。
在座的，都是参与航运集团收购业务的人。前天晚上何耀这边就已经把我指出来的那家，截了景晨公司标的“央企”资料详细发给了我，而昨天晚上，何耀发过来的则是我让他继续找的这些年航运集团所有招标项目里中标公司的所有信息。
IBD这行当，工作内容里面有一条极为重要也极为耗时间的工作，那就是做狗仔，当然我们是不会说这么粗俗的词汇的，对于这项工作，我们称之为——尽调，即谨慎调查。圈子再大，也有人际也有交情，世界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我们想，该企业单位法人或者是实际决策人的祖宗八代，我们都可以翻出来。
踩着高跟鞋，我走入会议室，坐到前面的主位上。翻开位置上何耀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我一边看着一边直白地言明今天会议的目的：“航运集团的突破口，找的怎么样？什么时候会有显著进展？”
今早周易已经来问我收购的进度，显然是精达那边的态度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司马角到底不是景晨，我摸不清他的个性，而且他那天说话还神神叨叨的，这种情况下，我得谨慎一些了，至少得让精达看到至少项目是有进展的。
“之前何助理传达的侧重点，我们这边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首先，2019年中建皖南建筑有限公司夺标的那次招标案中，确实存在围标情况，因为有城冶、建成两家公司参与，这才导致了中泰茂业失去了航运集团金城港务基地建设项目的标。第二，中建皖南建筑并非中建集团下属企业，中建集团子公司在皖平省子公司为中建五局，有消息称中建皖南每年花费188万来保留央企子公司的名称。第三，中建皖南的法人是以为名叫卢忠发的老人，籍贯江洲省徐城，其公司的注册地址与实际办公地址不符，实际决策人是张顺义，皖平省合康人。”主要负责这次并购具体事宜的D，在我问话后的第一时间连接上投屏，讲着他们查出来的问题。
我稍稍侧开，目光看着屏幕上的思维导图。怎么说呢？太浅了，我想要听到的不是这个。有点不满意，我换上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眉头皱着，没有说话。
D看着我，见我不是很满意的样子，神情有点尴尬。
“中建皖南的资质查了吗？”我想了想，问他。
他们这种承建单位资质一直都是大问题，中建皖南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央企子公司的名头每年花188万。其中肯定是有点什么问题的，比如，他们根本就没有承建资质。
“他们的资质的确有问题，但在最新的法规下，找不出问题。合法合规。”D将他们的资质证明展示出来，我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内容。
合法合规简直就是个笑话，多人围标、恶意竞标都不算是违法违规呢。
“资质问题在拿标那年是怎么解决的？”这个招标案有年头了，法规都更新了。但要是没问题，景晨也不至于记了那么久，肯定是内里有点毛病的。不对，应该说，航运集团把这个标给了中建皖南这个李鬼就是有问题的。
这一点是D没有考虑到的，我实在不想看大男人站在前面尴尬，没说什么。目光看向了另外一个D，这两个人的分工很明确，一个查中建皖南的事情，一个人查庞伟。现在中建皖南的进度已经汇报了，那么庞伟呢？
“庞伟，1970年7月出生，籍贯皖平省，硕士研究生学历，现任江洲航运航空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曾任江洲省发展控股有限公司党委委员、副总经理，苏城经开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工委书记，苏城市委常委，苏城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江洲省发展控股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
这在干嘛？给我背百度百科呢？我抬眸，看向这个D，不耐烦放在明面上。
“书面简报内容可以省略，说些我不知道的。”真的是不用给狗男人留面子，现在给我拽什么呢？我的时薪很贵，不要浪费我的时间，OK？
“庞伟毕业于航空航天大学，他的前妻王璐是对外贸易大学，籍贯皖平省合康，我查到，王璐现在是东扬国际出口有限公司的独立董事。东扬国际办公地址在苏城经开区，2020年周年年会时庞伟曾出席剪彩。”
我抬了抬眉毛，倒是没想到能挖出来这块。
许是我的反应鼓舞了他，他继续讲着东扬国际的内部问题。我看着他屏幕上的东扬国际的大股东列表，忽然，其中一个公司的名称让我觉得有些熟悉，我伸手，叫停了他，询问：“倒数第三行，这个叫创造工厂的公司参股了东扬国际，这个公司查一下。”
我提出疑问的第一时间，何耀就去查了这家叫创造工厂的公司，某软件显示，这家公司参与并投资了多家中小型企业，这些中小型企业无一例外都是设计出口贸易的公司。其中最大的就应该是王璐担任董事的这个东扬国际了，没鬼才是有鬼。我看了眼创造工厂的法人，黄执中。
手指轻轻点在上面，我提醒何耀。
何耀微微点了点头。
“庞伟现在的妻子是谁？”既然有前妻，以男人的脾性，不可能没有现任的妻子。
我的这个问题倒是把D问懵了，查的还是不到位。不过以这个时间来算，进度还是可以，当然，我面上不会有任何的表示。这个项目不光得成，还得成的漂亮。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距离漂亮还有距离。
我故意沉默了片刻，手哗啦哗啦地翻着手中的资料。
若是周易在，她肯定会觉得我现在的姿态很是眼熟。没错，我就是在学周易，每当周易对下属的耐心耗尽的时候，她就是这个鬼样子，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翻看手里的资料，让下属自己觉得无地自容。
显然，做IBD的这群比咨询的脸皮厚。
不过，这两个D的表情也算不上好了。
压力给到了就行了，我起身，先后拍了拍两个人的胳膊，打气：“辛苦了，但进度还是有些慢，咱们尽量加快进度。可以吗？”
这是个问句，但没有人会认为我给了不可以的余地。
我走出办公室，何耀跟在我的身后半步，一边走着一边想到：“航运集团最近太安静了，你找点人，搞点事情。”
收购这样的企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徐徐图之太慢，不如主动出击。景晨退场就是在给我场地发挥，既然如此，那就得做点什么。
方峰那个神经病，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人在一开始确实是让航运集团发展起来的，但他就知道无限制的收购，不做资产整合，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16年的时候，方峰的老搭子心脏病去世了，庞伟调了过来，要说方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疯比的，那就应该庞伟过来后了。书记和董事长不和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现在法院那边已经发了通知书，方峰的一举一动都在调查中，方峰怎么可能让庞伟独善其身。
都跑不了的，只需要一个催化。
“安排一下，我和精达的司马角会面。”这种脏事，还是让司马角来干吧。
忽的，我想到了何耀给我发的邮件里面的一条截图，趁着他在我的办公室还没有离开，我抬头盯着他：“你那个截图哪里来的？”
“啊？”何耀愣住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航运集团资产管理部的经理是我大学同学。”
这样。
“郑志新，去查他。”坐回位置上，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何耀没觉得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他应承下来。
“算了，小喽啰没什么可查的。”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应该给郑志新眼神，这样的人不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忽的，我想到了，“同学有求，你也不好拒绝，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何耀看了看我，明白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