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就要遵守哪里的规矩。
这句话永远都是永恒的真理, 自从刚才和中矿的王亚见面后，我便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会那么好过。
不愿意承认，我的预感还是挺对的。
从晚宴会场出来, 我便收到了一个饭局的邀请，时间在大后天，上班的第一天。
饭局是景晨组的, 但我想，以她现阶段刻意要藏起来的态度，或许不会出现。景晨“式微”在一定程度上对我不是好事情, 毕竟在部分人的眼中, 我是被她提携的“师妹”，又在做航运集团收购的案子。中矿这次的并购案看着简单, 但就是越简单的事情背后才越麻烦，王亚当初能凭着景晨的面子把这个案子给我, 但现在景晨被景家换下，他不拿乔才是有鬼。
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整个人感觉很不好。
晚宴结束的时候, 我给周易发了消息，询问周成仁和我家老头的饭局结束没有。得到的回复是刚刚结束，两个饭店离得并不远，我让司机拐了个弯, 去接老头和周易。
到达周易说的酒店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楼大堂的周易。她静静地站在我爸的身边，目光沉静地望着周成仁, 仿佛, 我爹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周成仁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表情倒也是合适, 含着微微的笑意，完美的弧度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当然，只是周成仁挑不出来而已。
打开车门，我身上还穿着晚宴的礼服。今晚并没有喝太多的酒，我走路也算是稳当，走到周易身旁，站定。
抬眸看向周成仁。
不得不说，周易长得好看都是有原因的，别说她妈妈的长相有多端庄素雅，就是周成仁的面相也是带着一股子儒雅的劲头。和我爹这种严肃正经的长相截然不同，我笑了笑，主动和周成仁打招呼：“叔叔新年好。”
是，别看我骂周成仁骂的狠，但是在此刻，我还是有礼貌的。
一码归一码，要整他和同他打招呼并不冲突。甚至，要是在过去，我还能找周成仁要个红包，不过今天就算了。我也不想收那个红包，晦气。
“这是从晚宴上回来？”周成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的着装，我的穿着和身上的酒气很是明显，能让我穿得这么正经的场合并不多，稍加猜测便能猜出来。
我也不隐瞒，诚实地回答：“是，康泰集团的开年晚宴。”
康泰集团，今晚晚宴的主办单位，申城首屈一指的老牌企业之一。
听我这样说，周易在我身边轻轻笑了一下，我挑眉，用余光看她。
此刻周成仁正不知道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没仔细听，注意到周易望过来的神情，我瞅着她，装作不经意地眨了眨眼。
周易本老老实实放在身侧的手，此刻放到了我的腰上，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她略微皱了皱眉，随后开口，打断了周成仁的侃侃而谈：“爸，时间不早，我和简臻还有叔叔先回去了。”
这话说的，怪气人的。
就连一直装正经严肃的我爹都被弄笑了。
而素来读得懂空气，善于察言观色的周易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不妥一般，她也不管周成仁的脸色逐渐难看，冲他点了点头，便搂着我，跟在我的老父亲身后离开。
临上车，我爹伸手拦住了我们：“你俩回自己那吧，你这一身酒气，你妈知道了非要心疼不可。明天再回来。”他和我说完，扭头对着周易一脸慈祥地笑着，嘱咐，“麻烦你照顾这个麻烦怪了，小易辛苦了。”
“我应该的。您慢点，晚安。”周易一脸乖巧地回答。
呵，真是亲爹。
老父亲都说了，我能怎么办。只能听话，站在周易身边，等着周易的司机。
到底是冬天，我礼服外面的外套也没有多厚，就在我要被冻死的时候，周易的司机终于来了。周易拖着我的腰，令我率先上车，随后自己才坐到了我的身边。
“怎么样？我爹丢人没？”一上车我就问周易，我爸很少会和商人吃饭，他打交道的不是学院派就是野战系，那群人虽然弯弯绕绕更多，但和商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不担心他真的丢人，就怕周成仁和周经一样摆不上台面，让我爸觉得周易也不行。那不可以的。
也不知道是我现在看起来比较惹人怜爱还是周易突如其来母爱泛滥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就连笑容都是充满慈爱，温和地回答我：“没有，很和谐。我爸还约了叔叔打高尔夫。”
高尔夫。
不愧是从A国回来的资本家。
不过？高尔夫这东西，我爹都多少年没打了，他应该不能同意吧。
“叔叔拒绝了，不过他约了骑马。我爸当时表情很好玩。”周易眼里噙着笑，动手捏了捏我的脸。
我知道，周易这是觉得我爹的做法下了周成仁的面子，她感到开心。老头看着是一个不起眼的穿制服教书的，但到底是申城本地人，还算是有点底子，在他小时候的那个年代，骑马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后来毕业后下连队，更是接触的多了。
骑马，很好，很高雅，很装，比打高尔夫还要优秀。
“你今晚怎么样？”问完了周易那边的情况，她开始询问我。
我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晚宴。我靠在周易身上，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好说的。
周易也没有深问，很多事情我这边还是不能够对外说的，周易个咨询，也知道我们这行有用的信息不能说，没用的消息大家都知道。她让我彻底倚在她身上，手握住了我放在腿上的手。
“景晨退居幕后，你这边压力最近会不会有些过于大了。”到家前，她忽然这样问我。
精达之所以有底气收购航运，就是主持收购的人是景晨。现在景晨退出，让出了主持人的位置，压力自然会更多的落在我身上。但，其实也还好。《通知书》已经下了，就算景晨留下，她的作用也不太大，我要是只能凭着她的背书才能把航运吞下，那我不如主动辞职，承认自己是个废物。
周易的神情温和，她过于的了解我，也清楚我在工作上的骄傲。趁我没个正行坐在沙发上，递给了我一杯温水，忽然说道：“我今天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言论。”
“什么？”将她递过来的水喝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交还给她。
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还是把剩下的水喝完。这才继续说：“IBD没有前途，就是给年轻人当牛做马想要往上爬的一个低级门槛。不如去做行研。”
行研，ER，行业研究。JPM好像是有这个部门的，但这玩意有啥可好的，每天周报、日报、点评、活动、路演，我们对项目负责，做好项目后，什么都好。行研对客户负责，这不就是长久的做孙子？要是做的是那种买方的行研，那就是对上司负责，而上司是什么呢？基金经理。
呕。
什么时候这种中台也配和IBD相提并论了？
我都懒得和周易较劲，翻了个白眼，窝在沙发里。
“你啊，就真的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吗？”周易哑然失笑，坐到我的旁边，手指戳着我的脸颊。
喜欢这份工作吗？
其实我不清楚，和赵壹笙那个理想主义者不同，我当年做IBD就是觉得很帅，到处出差可以看到不同风景，年薪很高，而且，也是周易说的，我会比较适合。
工作嘛，做习惯了，上手了，就也没有什么了。这些年虽然不能说是如鱼得水，但也算顺顺当当。
“还可以吧，和大学的时候预想不同，但咋说呢。压力大，成就感就越大。晋升渠道也比较透明，薪资也不错，我还挺适应的。”抱了抱身边的周易，我将自己的脑袋窝在她的肚子上，“怎么忽然和我扯这个？”
我这都做了这行这么多年了，有关IBD不景气，越来越不好做的事情都已经传了这么多年了。诚然这行没有十几年前那么风头无量了，但要真的不景气，那别让我司HR每年淘汰那么多简历啊。扯什么扯，还行研，咋不说AM呢？
“就我爸和你爸爸说到了咱俩的工作。”周易低下头，手指在我的下巴上摩擦。
我俩的工作？
一个投行的MD，一个咨询公司的高级合伙人。
挺好的啊，门当户对，都很有钱。
不对，周易现在已经是大学老师了。那也很好啊，社会地位高，很优秀，很不错。
我睁开眼，频繁地眨了眨，不明白她说这个的是什么意思。
“我爸对我辞职颇有微词，尤其是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的情况下。”周易和我解释。
但这个解释我还是没有听懂，周易辞职就辞职呗，我现在的职位还可以，年薪不错，投资也还行，我俩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笨。”我从周易的眼神里看到了宠溺的笑容，她轻轻点着我的鼻尖，给我解答，“在你父亲面前，我爸那样好面子一个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儿比你差。”
所以？
“他给我转了5个点的公司股份。”周易笑意根本掩饰不住，我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个财迷，“还有一栋house。”
霍，周成仁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不对，5个点。我记得，周经好像也就5个点。
“不是，周成仁这么看得起我吗？”我可不认为周成仁是良心发现了自己女儿有多好，他现在无事献殷勤，绝对有问题。
周易的眼神里的笑意越来越恣意，在我的目光下，到最后已经变成了笑出声的大笑。
我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笑，最后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她抱着我，温热的轻吻落在我的耳畔：“叔叔今天提及了自己和景家的关系，很不经意。还说你是独女，大约是什么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很喜欢我，不会签什么婚前和信托协议什么的。”
不签婚前协议受损失的难道不是周易？
“我爸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叔叔诓他呢？”
哈哈哈哈，我服了，我的老父亲真不愧是学院派出身的二毛四。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