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其他人家过年是什么样子, 我家过年其实挺没意思的。
毕竟一家只有三口,再热闹也热闹不到哪里去。
刚才和周易闹了一会,本来时间就紧张, 现在更紧张了。好在周易从来都是有分寸的,除了刚稍有的慌乱,做过一次后反而镇定了下来。
我家就是很普通的房型, 在申城的老城区,居住环境远没有周易买的那栋房子好。等我将车停好的时候,恰好看到我妈从外面回来, 手里还拎着买菜用的菜篮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 周易已经下车,主动接过了我妈手上的东西。
忽然被人抢走了手上的菜, 我妈第一反应就是吓了一跳,等看到眼前人是周易的时候这才笑了, 她往一边看了看,看到了刚从车上下来的我,笑骂道:“回来啦, 小崽子还不过来帮你老婆拎着东西。”
什么玩意?我是0!我才是0!
没看到我打开了后备箱吗!没看到后备箱那么多东西吗!
周易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眼底笑意明显。
我还能怎么办,只好拎着大包小包进门呗。
“小易来啦。”老头还是老样子, 和我的老母亲一样,我和周易站在一起肯定先看到她。当然,我不会觉得不平衡, 反而隐隐有些开心。至少他们这样的态度就是, 不打算深究当年发生的事情。
这很好。儿女自有儿孙福,让女儿自己做主就好。
今天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年, 但不知道是只有我家这样还是整个申城都这样,我们是没有小年的,我们只有小年夜,也就是腊月二十九。但既然和周易回来了,周易从出生就在邺城,一直以来过得都是北方的节日,为此,我妈特意出门买了肉馅和面,准备做个北方人,在家包饺子。
到底也是在邺城生活了很多年的,我们几个人洗好手,站在餐桌前,等着我妈将饺子馅弄好。
国外的猪肉很不好吃,可能是杀猪的方式不同,那边的猪肉带着很浓重的腥臊味。因为这个,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怎么吃猪肉了,就算回国了,也没什么变化。今天的饺子馅为了照顾我,特意做得是羊肉香菜的。
周易站在我身边,擀饺子皮。
这个技能很厉害,至少我不会。她就那样简简单单的,把一个小剂子,按一下,然后用擀面杖就能让饺子皮飞起来一样,擀好。
周易真的是,她怎么什么都会啊。就算原来不太会做菜,现在也能做的很好了。
啊,她真的好优秀。
我们的分工明确,妈妈弄饺子馅,爸爸和面按剂子,周易擀饺子皮,我包。
面就那些,周易弄好了一部分剂子后,她走到了我身边,又拿了一双筷子,取陷,和我一起包饺子。我和她包的饺子也很明显是两种风格,她包的饺子很好看,形状就如同一开始饺子诞生的时候寄托的那样,像个小元宝。而我包的,怎么说呢,看得出来,我家不缺钱,陷很大,哈哈哈。
我妈看着我俩的饺子,用申城话在那低声嘟囔了一句。
周易是听不懂申城话的,她偏头,看着我。
“我妈说咱家幸亏不是开饺子馆的,要不然我这样包饺子就赔死了。”我俯身在周易耳边,低声给她翻译。
周易抬眼,轻轻地笑了。
“听小崽子说你辞职了,以后怎么安排?”弄完了那点小剂子,我爸忽然开口。
就说这老头扫兴,好好地包着饺子,说话语气这么硬干什么,还问的和教导主任一样。不光是我觉得我爸扫兴,就是我妈也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脚。我爸很是不解,不知道自己咋的了,无辜地看了眼我。
这时候我当然装死,当做没看到这一眼。
周易将我们几个的动作收入眼中,她抿了抿唇,眼神微微从我身上略过,转而看着我的老父亲,回答:“2月底会去申城新约克大学入职,任教。目前的话是给景晨做企业管理顾问。”
给景晨做顾问和精达的顾问,两个概念。
周易不愧是周易。
我默默消化着周易的这句话,继续包着我的饺子。
“小崽子和问筝有合作?”我爸转而问我。
虽然知道我爹和景家有点关系,他们这种穿制服的向来派系分明,原来只以为我爹只是个学院派的普通二毛四,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不过这种制服之间的事情,和我有啥关系,我那个户口都是景家操作的,国籍更是转了出去。就算有什么,主意也不应该打在我的身上吧。
“最近有一些业务上的合作,具体内容不能讲。”我将饺子摆好,站直解释。正如我爹他们有些话不能和家里人说一样,做我这行的同样如此。
我爸看了我一眼,静了静,突然道:“问筝是个好孩子,但她家有些事情很复杂,你俩还是要多多留意。对了,小易这工作上社保吗?”
周易转过头,我俩对视,皆看到了彼此眼睛中的复杂。还是周易反应过来,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的,属于私人雇佣,不挂名在公司。我的工作签证目前还在弄。”
客厅内静静的,我低着头,思考着我爸刚才的意思。他显然是知道什么的,没有对周易隐瞒,嘱咐也是交代给我们两个人,很明显,他是把周易也当做家人的。可以说,我今天带周易回来的目的达到了。
但他这句话让我有些惶恐,老一辈对社保的在意可以理解,但是特意叮嘱景家复杂和问周易是不是挂在景家公司下,是不是景家最近有些不好?
我沉默着,本就因为航运集团收购进展缓慢而有些焦虑的内心,更加的焦灼。
“哎,你们最近听说没,段家的老三惹了大祸,现在让段大收拾残局呢。”一直老老实实包饺子的我妈忽然开口。
段家老三?段大?
意识到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周易轻轻地在我耳边提示:“段大就是段毓枢,段三是段毓桓。”
段毓枢是景晨的未婚夫。也就是段毓桓惹了祸,现在段毓枢在收拾局面,波及到了景晨,所以近期景晨才这么活跃。是这样吗?
“您是说政法系落马的那几个高官吗?”周易接话,没让我妈的话落在地上,一个人尴尬。
显然,周易对这些事情是知情的。我真的是麻了,到底什么是周易不知道的。大家不都是搞这行的吗,她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的。
“段家不一定能保住段三,就是段大的位置都危险。”我爸沉声,他的话看似是和我妈还有周易说的,但是说话的时候眼睛全程都在看着我。他是没上过一线,但到底是穿制服的,平常在家里就是个小老头,然而现在这么个眼神,让我后背发毛。
如果按照他们说的,因为政法口这边出的问题,能用惹祸来形容甚至说什么保不住,就很有可能会抓进去几个关键人物。段家如果连老大都有波及,那对于联姻的景家来说,势必也有所影响。
这就是景晨急着收购航运集团的原因吗?还是说,因为景晨收购航运集团动了别人的蛋糕,那人动不了景晨,就给景晨未来的夫家踩上一脚呢?
实话讲,这种恩怨和我没关系,但航运集团的事情和我息息相关。这是我升任MD做得第一个项目,也是JPM本年度最大的一个并购案了,做好了,这就是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之一,甚至能帮我打开内陆的国字头企业。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航运集团的收购之战我得打得漂亮,得让景晨彻底吞下这个集团。
完蛋,压力指数型增长了。
周易见我的表情有异,她压低声音,宽慰我:“放心,按照你的节奏一步一步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当然是要按照原来的节奏来的,但我爹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的。涉及到景家这事就会很复杂,航运集团本身也是一锅粥,我原想着从书记那边下手,现在看来还是过于天真了。
“景晨对航运下手的原因外界怎么传的?”我给何耀发了消息,也没管今天是何耀家那边的小年。趁着爸妈都在煮饺子,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昏暗的天空。
何耀和李航都仿佛是住在手机上的人一样,他收到消息后秒回我:“2019年,中泰茂业竞标航运集团下属子公司的一个工程项目,意外失标了。自那后,景晨下属企业开启了对航运集团的围追堵截。”
因为一个项目的失标而对集团围追堵截,这事怎么听着这么……
猎奇?
我凝望着外面,申城的雪和邺城不大相同,还未落到地上变化了。只落得地上湿漉漉的一个结果,昏暗的天空下,显得雾蒙蒙的,倒是有了几分塔桥的意思在。
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树枝,我在脑海里梳理这条消息,想了想,给何耀回复,令他将景晨下属企业对航运这些年所有的招标情况做了个汇总。
周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过来,她手上拿着意见针织外套,见我站在阳台,怕我冷,披在了我的身上。她细致地看了我一眼,这才说道:“据我所知,景晨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当然不是小气的人,那样家庭怎么可能养出睚眦必报的人,又不是什么人家都是赵壹笙家。但大气不意味着不会出手,景晨这些年可也没少兼并企业。
“简臻,你的重点应该在航运集团本身上,至于说景晨、景家,甚至说是精达和茂业,都不应该是重点关注对象。”周易眼眸微微垂下,她想了想,提醒我。
对啊!
周易她在景晨身边做顾问,景晨明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是选择聘请了周易,这本身就是要我安心的一种举动。是她在给我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她不怕查,能吞得下。纵观景晨这些年的收购历程,除了一些必要的兼并,几乎就是各类负债的国企,只有这次动了巨头。
是航运集团本身有什么东西是她看得上的,还是有人让她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