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何耀来的很快, 他拎着一大袋子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我接过那些东西,想了想, 还是让他进门了:“你先坐,稍等。可能等会还要麻烦你一下。”
如果烧到了39度以上,就得去医院了。我虽然自信能抱起来周易, 可这步梯,还是需要个人帮把手。何耀算得上我的亲信了,我和周易的关系也一直不是什么秘密, 这种时候有个人帮忙拎个行李还是可以的。
何耀什么也没说, 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39.2度
很好,周易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看着她虚弱又不省人事的样子, 气不打一出来。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打开她的衣柜, 没有看到冬季的睡衣,而她内里只穿了秋季薄薄的睡衣,我将自己的行李箱拖进来, 找出自己的睡衣,给她换上。
换衣服的时候,周易终于是清醒了一些。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正给她穿着袖子, 便听到她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我没听清,让她重复一遍。
可周易却又不说话了。
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不管她, 穿好衣服后, 径自将她背了起来。手上还拎着周易放在衣柜角落,早就准备好的出差用的洗漱用品。
何耀见我背着人出来, 下意识就要接过去,我挡了一下,把手上的小包递给了他。
到车上,司机似是没想到我会忽然背个人过来。我将周易放在座位上坐好,替她系上安全带,解释:“咨询公司的高级合伙人,去302医院,快。”
公司的司机和我们接触的时间久了,自然也是清楚高级合伙人这个职位有多高的。他没再问话,疾驰而去。
车子开得快,但还算的上稳。不过邺城的垃圾交通真实要命,周易有些不太舒服,我就坐在她身旁,见她不太舒服,将她的头扳过来,让她靠着我。
她如同过往一样,近乎是下意识地找寻到了我的脖颈处,埋首在那里“吸我”。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心急如焚,周易这样不知道多久了,虽然她是一个成年人了,不会发生什么烧成傻子的问题。但她做过手术,术后恢复情况我看那个什么出院小结,也不算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的原因。
握住她拽着我西装的热乎乎的手,我勉强稳住心神,不自己吓自己。
“给周经打电话,让他来。”到了医院,我抱着周易下车,想到周易在邺城还有个弟弟,吩咐何耀,“麻烦你们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我就用周易的手机给阿姨发了消息。等我下车的时候,医院内正好推着车过来了,阿姨看到是我的时候,楞了一下,但随即注意力还是被昏睡的周易转移了。
我跟在阿姨的身后,给她讲周易的情况:“我出差回来就看到她这样了,叫不醒。量过温度39.2,这温度我就没敢给吃退烧药,直接送过来了。她20年底有过子宫肌瘤,已经切除了。没有别的既往病史,没有过敏史。”
我说话的语速有点快,不过阿姨还是听清楚了,她回身冲我点了点头,随后就拉上了帘子。
医院的走廊狭长,周遭人声鼎沸,闹闹吵吵的环境让我徒增了许多无力感。要不是周易说周日来接我,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发现她发高烧了,要是我没去她家,她会怎样?难道就要这样睡死过去吗?
周易不该是这样子的,她应该是被人爱着的,不该是这样的。
孤独又可怜地睡在出租房的床上不省人事,这种场景怎么能出现在周易的身上,怎么能。
我低头,头撑在手上,脑海里忍不住想起多年前周易也是忽然高烧,即便是高烧,她还很是镇定地开完了视频会议。若不是我看她的脸色过于红润,都没有人发现她生病了。我那时候问她为什么不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她淡笑着和我说,习惯了。
习惯了。
她不是在爱意中长大的,她父母只给了她优渥的生活环境,并不关心她。就算是生病,也只是把她送到医院,让她自己在那里输液,输液好后再给打电话接回家。
那时候的我说什么呢?
我说我会一直陪着她,我不会让她一个人。
可我食言了,我不仅没有陪着她,甚至她有了肿瘤都是在今年才知道。周易个傻子,明知道自己卖惨我什么都会原谅她,干什么不用这种招数卖惨啊!干嘛不在得了肿瘤的第一时间就告诉我啊!我看到刀口了也不说,非要我自己查!甚至还要威胁我,就这么想让我不那么愧疚和担忧吗!笨死了,真的是笨死了。
对周易,我向来不是一个狠心的人。或者说,我对周易所有的狠心都在那个离婚的冬日耗尽了。罢了,就算有问题,还是好好说吧。
没多久,医生阿姨就走了出来,说已经打了退烧的药,她睡醒后再看看温度就好了。我点头,没说什么。周易这样的病情在医院里着实算不上多么严重,但我还是求着人,开了个后门,给她开了一间单人病房。
周易觉轻,不好和人住在一起的。
邺城的医疗资源紧张,但里面这位是周易。这个后门,开的也还算顺利。
缴费拿药,一通流程走下来。我终于又回到了周易的面前,她躺在病床上,背对着门口。
不知道怎么的,刚才在家里看到她发烧叫不醒,给她穿衣服她嘟嘟囔囔委屈,车上她不舒服的轻哼,我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站在门口,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是周易啊。
她怎么会这样孤单?
她应该是被人围绕着,受人崇拜和敬仰的啊。
怎么会这样呢?
将自己的眼泪抹了抹,进了病房,反手将门关上,我一步一步走向病床上的周易,蹲下身子,同她平视,看着她因为发烧过于红润的脸颊。想了想,没有忍住,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脸颊,感受着她的温度。
大三那年周易回来,她是不是也是像我现在这样看着我的呢?
我呆呆地看着她,脑海里思绪乱的根本找不到头绪。
到底是飞机刚落地,一落地就这一通折腾,我也有点不太舒服。趴在周易的床边,拉着她的手,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周易还没有醒过来,而外面的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看了眼时间,9点多了。
我动了下,感觉到肩头有些异样,偏头看了眼,是男士的西装。能进来这里的男人,只有一个人。
站起身,我抖了下肩膀,将西装拿在手上,走出病房门。果然,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到了只穿着衬衫的周经。
他见到我出来,立马站起身,几步走到了我的身旁。
“简臻姐,你还好吗?”
“比起关心我,你更应该关心关心你姐姐的情况。”我有些生他的气,他父母不靠谱不管周易,他呢?他难道不是周易唯一的弟弟吗?周易待他有多好,就算没怎么说过我都知道,这孙子在周易发烧的时候在干嘛?现在我出来先巴结领导,不关心自己的亲姐姐?!
我生气的时候语气有些冷,加之本来就是周经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他对我好像有种天然的畏惧。我说完,他当下愣在了原地,一点都不敢动弹。看到他这幅样子,我真的是无语,同样是一个爸妈生养的,看看人家周易,高贵又优雅,活生生女神范,怎么周经这么完蛋?
废物男人。
“说吧,你周末在干什么?”我抱着胳膊,沉声问他。
周经目光有些躲闪,吞吞吐吐的。
大男人说话这么费劲,就更让我不爽。我一巴掌打在了周经的脑壳上,语气不善:“清醒点,好好说话!”
“丹尼尔让我做VREa的Research work,最近一直在加班弄这些,所以没关心姐姐的状态。”周经解释。
他只是个刚进来的应届生,上班时间很是要命,周末几乎没有不加班的时候。这样说起来,好像算得上合情合理。但,工作忙就可以不关心姐姐了吗?
“我错了,我以后会多多关注姐姐的状态的。”见我皱眉要骂人,周经率先滑跪。
“你姐和你爸妈是怎么回事?三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不是不相信周易,只是周易这个人素来喜欢报喜不报忧,她妈妈对她掌控欲那么强,她究竟是怎么脱离家里的,付出了什么代价。或许都能从周经身上知道。
周经倒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下意识地想逃避这个问题,可被我抓着,不能动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当年妈妈给姐姐下药,姐姐醒过来的时候气疯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姐姐和妈妈大吵了一架,然后妈妈就让姐姐滚,姐姐说妈妈疯了。后来爸爸也说妈妈疯了,去年妈妈的精神评估结果不太好,姐姐就把她送去了疗养院。”
“你爸呢?”
“哦,三年前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据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了。”周经知无不言。
三年前,什么都是三年前。
很多事情,还是得问周易本人。
“是周易把你妈送进疗养院的?”疗养院说的好听,可实际上不还是个精神病院,不愧是年纪轻轻的高级合伙人。
“我和姐姐都签了同意书的。”周经连忙否认,“妈妈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她见到姐姐就会发疯,有一次她还拿刀扎了姐姐。”
这是什么?周易也是她亲生的娃啊,怎么会有这么抓马的剧情?难道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玛丽苏环节?比如周易不是她爹的孩子,所以她妈这样对她?
见我误会,周经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妈以为姐姐是爸爸养在外面的女人,她不认得姐姐了。”
亲生女儿都不认得了?就算不认得,那长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能犯糊涂?
“那她认得你吗?”
周经点头。
真他妈离谱,什么狗屎的爹妈,爹出轨妈不把周易当人。真他妈离谱给离谱她妈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深呼吸,不让自己在这会发火,目光瞥向病房内,周易还在睡着。
“简臻姐,你和我姐姐是复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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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走了。”我得承认自己心眼小,比如现在,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周经,周家人我都不想看到!
我的话对周经还是很管用的,当然不排除他是真的忙和白眼狼。
送走周经,我走进病房,站在周易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她的面色也没有刚来医院时的潮红,现在也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摸着她的脸,想到周经说的那些话,我实在没有忍住,掀开了周易的被子,看着她睡衣下的肌肤。小腹处的刀口过于的明显,让我忽视掉了,她心口上方有一道明显不同于其他肤色的深色疤痕。
这是她亲妈妈做的。
周易,你怎么这么惨啊?
望着这处伤疤,鬼使神差地,我轻轻吻在了上面。
算了,没人爱你,那就我来爱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