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夜,高三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很多老师体恤民心,让大家看电影或是自由活动。

  班主任一走,程稀班上有人兴冲冲跑到讲台上,放起了电影,是很有名的圣诞节必看的《真爱至上》。

  教室灯光尽数被人熄灭,程稀看了个开头,莫名地觉得没有意思,她在想今天在走廊碰见闵悦的事。

  下午第二节 课课间的时候,程稀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便看见闵悦和邹政并肩站在走廊上,两人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说什么。

  程稀慢慢走到班级门口,闵悦正好转过身,准备离开,然后就和程稀面面相觑。

  闵悦笑容尴尬,和程稀打了招呼,逃也似的飞快离开。

  邹政靠在走廊上,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然后看向程稀,笑着耸耸肩。

  程稀觉得最近闵悦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而且,她莫名和邹政越走越近。虽然高二的时候程稀就知道他们两因为音乐上的喜好相知相识,成了朋友,但是以往闵悦也不会这么频繁地和邹政在一起。

  程稀越往后想,心越纷乱,便打开练习册,以电影音、同学小声讨论剧情的说话声为背景,继续刷题。

  教室里的声音太大,邹政敲了几次程稀的课桌,程稀终于反应过来,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可以和我出去一下吗,我有事想请你帮忙。”邹政看着她,神色温柔。

  两人一齐走出喧闹的教室,走入夜色中。

  寒风呼啸在耳边,路边的树叶飘飘然落下,偶有几片从两人眼前飘过。

  一路上几乎是邹政在说话,话题很普通,比如问你冷不冷,这几天天气一暖一热的,不要感冒了...诸如此类。

  程稀简单地回应着,心思在刚才没解开的那道题上,见邹政引着她越走越远,似乎是要往学校的湖边走。

  程稀还是将疑惑藏到心底,两人最后来到学校操场后湖边的小亭子里。

  亭子是仿造古代的四方亭,被漆刷成大红色,亭子两边是长条木椅,长椅边立着一个木质垃圾桶。

  “有什么事吗?”程稀环顾四周,终于忍不住问。

  邹政一只手揣在兜里,手在里面紧捏着情书,看着程稀说;

  “我...我们好像是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才熟起来的吧?”

  邹政结结巴巴丢出这个这个对程稀而言有些奇怪的问题,程稀看着他,迷茫地点点头。

  她和邹政高一时就在一个班,高一的时候,两个人在班里总坐不到一块,邹政是班干部,程稀是普通群众,根本没有机会熟识。

  到了高二,两人依旧是一个班,分班后班主任经常让他两做同桌,也许是老师看他们当同桌成绩进步很多,便让他们一直当同桌,就这样当了半年多的同桌。

  学生时代,和一个人成为朋友的最快方式,就是和他做同桌,程稀就是因为这样才和邹政慢慢成为朋友的,否则,他们俩到毕业时,也只是点头之交的同学罢了。

  “好像是。”程稀点头。

  “刚开始和你同桌那会儿,我们好像很久都没话说,其实我那时候很想和你说话来着,但是又有些不太敢,因为你一直在学习,课下的时候也很认真,于是有些担心打扰到你,后来是因为一件事...”

  那件事就发生在十二月底,快要到圣诞节的时候。

  那段时间,邹政打篮球受伤,严重地拄了根拐杖来学校,两人的座位都在教室的正中间,拐杖横放着不是,竖着放着挡住了后排学生的视线,于是邹政只能将拐杖放在教室前门旁的墙边。

  一开始,邹政每次要出去的时候,便喊他朋友帮他拿过来给他,可是帮忙多了,一是别人也会觉得麻烦,二是邹政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总是大着嗓门喊别人,许多人目光落在他头上,难免有些尴尬。

  后来邹政就出去地少了,非必要不出教室。

  邹政记得是一天晚自习前,程稀主动跟他说话,跟他说,以后你想拿那个,可以和我说。

  邹政当时看着她,看见她语气清冷,但眼神诚挚,于是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邹政也不是那种很见外的人,程稀这样说了,他以后便只麻烦她了,而友情便是从麻烦来麻烦去开始的,邹政腿好,抛掉拐杖之后,正好高二上学期快结束,他本想请程稀去吃顿饭,以感谢这些日子对程稀的麻烦,但程稀拒绝了,邹政也没好强求,便给她送了个礼物。

  当时邹政在网上千挑万选,还问了小自己两届的妹妹的意见,最终决定送程稀一个保温杯。

  之所以选保温杯,是因为邹政注意到程稀的保温杯应该已经用了许久,杯子底部的边缘已经磨损掉杯子外表的蓝色,露出原本的银色,而且他猜测那杯子用了许久之后,应该不会太保温,不然程稀不会那么频繁地出去灌水。

  杯子选定之后,邹政在寒假的时候找机会送给了她,言辞诚恳地表示这个保温杯是为了报答她那段时间的照顾,看到邹政很是诚恳,坚定地要她收下,程稀最后拿着水杯,对邹政表示了感谢。

  总之,从那件事以后,两人的友谊小船越来越稳固,班主任看到他们互帮互助,成绩一直保持着上升,又观察许久,也没有看出两人的越界行迹,便让他们俩一直做同桌,到了高三,也是如此。

  “和你当了好像有一年同桌,我觉得,还挺感谢你的。”邹政说着,扭捏地看了下四周,耳朵开始泛红,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其他原因。

  “要不是你坐我旁边,我估计不会有那么专心学习,所以想谢谢你。”

  突如起来的郑重感谢,程稀多少有些惊讶,她张着嘴唇,许久不知该如何回复,“不需要这么客气的,其实你也帮我许多。”

  程稀恬淡地笑看着他,然后继续沉默着。

  亭子不远处有一个阶梯,阶梯上慢慢上来两人,一男一女手牵着手,像是学生的模样,估计也是高三的,不想待在教室,便偷偷拉着对象一起出来散步。

  见两个人慢慢朝这边走来,程稀的目光很快收回来,落在邹政身上。

  “你想找我帮什么忙?”

  “我...”邹政也看到了那对牵着手的情侣,想说的话断然不能在这时候说出,便一直等到那两个人从自己身边经过,慢慢走远了,才继续说。

  “其实我,我。”

  程稀看着他,耐心将要消失殆尽。

  “程稀,”邹政闭上眼睛,下定决心,“我喜欢你。”

  说完,邹政拿出手里写过好几稿的情书,递到程稀面前。

  随后没等程稀反应,不远处的阶梯上有烟味传过来,过了几秒,有烟火从阶梯上缓缓腾起,开始时,烟花很小,发出滋滋声响,冒头得也不算高,最后,烟花越蹿越高,光照亮着四周,照得阶梯两旁的栏杆发亮。

  花火最终慢慢落下去,程稀将目光从那边落到邹政身上。

  “你喜欢我?”程稀看着蓝色信封,语气里带着点怀疑。

  虽然在此之前,班上有人传过邹政喜欢她,甚至不久前,徐筱敏也当着面跟她说过,但是程稀没有把她当做邹政喜欢她的证明,她以为这不过是别人在起哄,或是一种错觉。

  她这样笃定地认为,原因很简单,因为作为当事人的程稀,没有感觉到邹政是喜欢她的。

  你真的喜欢我吗?

  程稀本来想问这句话,但说出口前,转念一想,觉得这句话有点在质疑别人刚才的真诚。

  “你喜欢我什么呢?”程稀问他。

  “我——”

  这个问题,在此之前,闵悦便已经问过她,按理说,他就像提前拿到考卷的考生,可以很容易回答出来。

  但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平静地看着他的程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答案了。

  审题人变成程稀,变成他与之告白的程稀,答题人担心他的答案,不一定得到她的垂爱。

  但邹政做了这么多年题,知道一道题答错不致命,空在那里不答才是最致命的。

  最后,邹政认真想了想,诚恳地给出他的答案:

  “上学期的时候,我朋友,也是我们班的xxx,他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我是喜欢你的,我们那时候关系很好,有时候你帮我我帮你,但我也觉得都是朋友之间的,我没多想。但那句话我听进去了,有时候做题的时候,走在路上,脑海里自动蹦出那句话,我是不是喜欢你。”

  邹政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别笑,从小到大,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喜欢过谁,你应该是第一个。但其实刚开始我也很怀疑,我喜欢你吗?是超出朋友外的喜欢吗?当时我还和闵悦倾吐过烦恼,我说我感觉自己是喜欢你,但我又不确定。我这个人特别钻牛角尖,我觉得既然这个问题出来了,那我总要把它弄明白吧。我问我谈着恋爱的哥们,他们是怎么确定喜欢对方的。

  “但是,他们的答案我都觉得挺幼稚的,有的说就是长的漂亮呗,有的说别人追他,也就谈了,也谈不上多喜欢。直到后来我问我表妹,她当时正暗恋别人,我就问她怎么确定就喜欢他,不是别人?

  “她当时就说了一句话,我当下就豁然开朗了,她说,很简单啊,你喜欢和他呆一块,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也很快乐,并且你也希望他是快乐的。后来我就想到,好像和你在一块是这样的,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很快乐,对别的人,我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邹政缓缓说完,看着面前的程稀目光垂在地上,好似在思忖些什么。

  一股脑倾吐出自己的想法,邹政感到莫名地轻松,他笑着对程稀说,语气温和:

  “你可以不用现在给我答案,程稀,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拒绝我,总之我希望你按照你想的来,也希望这次之后,我们至少仍是很好的朋友。”

  程稀看着他许久,嘴唇几度长了又合,正准备说话时,离他们不过几十米的阶梯旁,有人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

  程稀眉头一皱,立即转身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