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的人走回来了。这次姑娘走在前面，后面慢吞吞走路的是那个领头。姑娘这种也是不可多得的粗神经，刚埋了她二姐也不能让她失落半分，反而快步冲进了女子的怀抱里。
女子揉揉姑娘的头，温和地问道：“还顺利吗？”
姑娘不开口，头点得快速。过了好一会才转头看向游昭苏锘，闷闷地问道：“你们要不要去家里玩，我带你去找我太奶。”趁着领头没注意，眨眨左眼。
女子没有阻止，苏锘知道，这是故意的。本来就是要找她们来的就不是姑娘，一直都是姑娘嘴里的太奶。但她还是用手肘撞撞游昭，无声问道：“去吗？”
这只是向游昭申明她的想法，只要游昭想去，就该是游昭回答姑娘，她也就不用动嘴了。如果游昭不想去，她肯定会编个理由，自己也只需要点点头答应。
“行，我觉得我还有一些问题不明白，去看看也好。”
姑娘嘴中的家，离城区有些远，大概是住太多人的屋子也不好找。看上去那附近风景不错，但她们赶到时又确确实实已经日落了。
府邸点了不少灯笼在屋外，清一色的红灯笼。府内的灯应该是暖光灯，硬生生显出了鬼片气氛。而一路上一言不发的领头迈进了门，就再也没有回头。“她一直都是这样，对人对事都兴趣缺缺，不用在意。”女子解释道。
游昭：“明白，我们现在先去哪？”
女子松开拉着姑娘的手，把姑娘往游昭那推推，看见主人往哪走就往哪走的橘猫也追过来：“小黎，你先和你太奶说客人来了，我还有点事问客人。”
姑娘忙不迭跑了。橘猫左右看了两眼，也不跟上去，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软绵绵地倒在苏锘脚上，大有一种吃里扒外的气势。
“我没想害你们，小黎和我妹妹很像。”女子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东西，“她最近整夜整夜被噩梦惊吓得睡不了一个好觉，我就觉得她是我妹妹，然后我就在想，要是我妹也这么难受，那我肯定心疼死了。”
她的妹妹何尝不是姑娘那个年纪，那个性格。高兴了能抱着女子叫一个下午的姐姐，不高兴了也就一颗糖就哄好了。其实姑娘最初不是那个性格的，她一直在被养成那样，无忧无虑，可以随意开口，不用担心生计。
“我刚刚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游昭突然开口道，“我一直觉得你身边的姑娘不是蒋黎，所以一直认为她不姓蒋。如果你刚刚说的都是实话，那么，真正叫蒋黎的，应该是你妹妹吧。这个姑娘姓蒋，但是不是蒋黎，对吗？”
女子苦笑了一下，点头回道：“是，我妹妹是叫蒋黎。她也会在晚上跟我说梦见‘陆蔼’，因为她的这些梦，我们找到了这座府邸。”她几乎可以马上想象到自己的欣喜，可偏偏好事不成双，坏事却不少。
“我们很少在偏远的地方见到汽车，那天见到的那辆车失控了，车到处都是血，然后就撞上了我妹。”女子现在就站在当时出事的地方，她感觉地上还是有没擦干净的血，闭眼都可以看到她妹妹蜷缩在地上，不知道是她身上哪流出的血。
“我现在就是个废人，见到人力车都会发抖。”她勉强露出微笑，对游昭苏锘掰着手指说道：“可还能怎么办呢，妹妹的葬礼，警察局我都得去。”
她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依妹妹的想法，不来这里找所谓的陆蔼。会不会她们还是好好活着，至少会留一条命。战火下天天都在死人，战死的，饿死的，为什么会轮到她妹妹呢？
“那辆车，是黑色的吗？”游昭往路的尽头看，再一直往前就是养父母的好友家了。要是在这条路出事，想抹掉痕迹很容易，她和奶奶去警局的时候，什么物证都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车有问题。听说路上还撞死了人，但迟迟没人来索赔。
“很黑，上面有很多血，傍晚了却不开车灯。”不是女子在回答，要是问女子也问不出什么。她所记忆的都是她妹妹的死状，对于这些，出于创伤后应激都忘了个干净。声音是从门那传来的，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平稳地回答，说完还对女子有些责备：“不是说不要想这些吗？这样对你是不利的，你这条命可是你妹妹给的！”
女子没开口，转身进了屋。
老人看着女子进屋才转头看向游昭和苏锘。游昭也可以看清老人的模样。她确实老得厉害，看着弱不禁风，对她们应该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衣服倒是穿的喜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所以人到了老年就热爱这种红红火火的颜色，也确实把皮肤有些黝黑的老人衬得更黑了点，但至少比穿红衣的女鬼好看多了。
老人也不知道在确认什么，拄着拐杖围着她们转了一圈才停下。她“咯咯”地笑起来，随后冲游昭苏锘说道：“久闻大名，终于见面了，我是这家的家主之一，有些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所以，等会有人问起，最好还是编个假名。这次是我私自找你们。”
游昭：“...好的。”她伸手向后一摸，抓住了苏锘的手，“这种鬼地方还是别乱跑，丢了怎么办？”
刚刚那个头也不回进屋的领头出来了，还是那副没有喜怒的表情。她明显看到了老人在和谁交谈，也不意外，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已经放在您屋里了。”
老人愉悦地摆摆手，领头就进去了，半点探究的心也没有。真是应了女子的话——“情绪缺失”。老人于是对她们说道：“我们进去聊吧，外面有点冷，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受不了。”
其实才刚天黑没多久，按姑娘的描述这个家里应该有很多人，可现在静得落针可闻，就连刚进来的姑娘和女子也没了声响，只有一盏一盏的灯笼无声地亮着。她们一路走过的房间也没有开灯，一条长廊上挂了不少照片，都是黑白的。
在最后面游昭看见了熟悉的画，是鬼丫头画的全家福。不知什么原因被请画师又画了一幅放大的，但上面只有三个人，鬼丫头没被画上去。
——这分明就是一幅幅遗像！
“是不是很多张遗像？”老人毫无征兆地开口。苏锘前面一直看着路，她对到处乱看这种事不太感兴趣，只有游昭会习惯性观察环境，以确认安全。所以这话只能是对游昭说的。
但回答的人却不是游昭，安静半晌的苏锘开口道：“您让我们看了另一口棺材，她有遗像吗？”
“有，最开头那张就是她。”
游昭：“她长得很漂亮。”
“所有人都这么说。”老人可能有些骄傲，红灯笼照出她几乎不可察的笑意，“美得像只蝴蝶，现在她倒是飞走了，就留下我这个老太婆了。”老人转过头，严肃道：“我也是为了这一群人来向你找个解决方法，只有你，还有——”她的拐杖指向苏锘，“能救剩下的这些人了。”
“为什么是我们？”
“一直都是你们，故事是为你们谱写的，我们只是可有可无的配角。配角的存在就是要让主角发现或知道一些事。就像我们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这个世界的黑白是颠倒的，好人不长命啊！”这是苏锘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第一次是游昭的聊笑，第二次是这个明事理的老人。
可游昭还是笑着，她总是能及时地脱身于故事之外：“老人家说笑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又能干什么，深渊屠龙吗？”
“不是龙不是龙！”老人明显激动起来，“你们要让颠倒的故事回归正轨，但不是现在。”
游昭疑惑道：“为什么？”
老人虔诚地看向由鬼丫头画的全家福的改造，半天才缓缓开口道：“你们也被颠倒了，不应该是这样的，改变世界的，只能是扮演好人的恶人。”
“因为有恶人才能置最爱的人于身外，恶人永远在失去自己。”老人的拐杖有节奏地打着地，有时游昭甚至觉得老人的声音被拐杖的敲地声盖住，变得模糊不清，“...当恶人披上好人皮时，她就必须杀死被拦在身外的爱人，改正这个荒谬的世界。”
“这不是深渊屠龙，是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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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游昭，没绕多大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