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Beautiful You【完结番外】>第27章 她的未来

  航班按时到达,一行八个人打了三辆出租车往机场附近的民宿走。机场建得离市中心比较远,不是人口流动高峰期时来这附近的人也少,因为修建机场的缘故,这里的楼房普遍建得矮一些,站在一条街上就能远远地看到天际线。

  河州虽然常年降雨量少,但是该有的河啊,海的一个不少,山脉延绵,寺庙更是全国闻名。

  他们去的民宿附近正好有一个公交站点,沿着这条公交线,可以把河州整个地区的著名景点绕一圈逛个遍。

  负责预定的人在车上给民宿老板打了电话,老板便早早地等在门口,帮着几个人从出租车上把行李搬下来。

  河州地理位置偏西北,枫树黄得早,风一吹就落一大片,他们租的民宿是一个二层小楼,带一个单独的院子。

  院儿里花花草草甚多,一棵树旁边还搭了秋千,在风的吹动下微微晃动起来。

  他们随着老板进屋,屋内有一面墙全是照片,看几个人的眼神都往上面放,老板就跟他们解释,“这是以前来过这里的客人留下的,你们如果愿意,临走的那一天也可以在上面贴上你们的照片。”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问了些租住的事项,问完老板便要走了,“我平常不会来这里,如果有什么停水停电的问题,你们随时打我的电话。”

  因为这次一次性来得人多,整个民宿便被他们承包了,有姑娘推着行李箱挑房间,盛扶南也开始动。

  不过也没什么可挑的,这里都是单人卧室,卧室内统一地放着一张单人床和双开门衣柜,靠窗那边有书桌和小的沙发,卫生间院子里有一个,屋内有两个,坐落在东西两边,客厅和厨房都在公共区域,挑来挑去不过是阳光通透性的问题,盛扶南没那么多想法,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屋子,开始闷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有人敲她的门,盛扶南正在往衣柜里挂衣服,背对着门口,她没回头,大声地回答,“进。”

  来的人是段锦,她靠在门边没往里走,问盛扶南:“收拾完没,我们出去吃饭。”

  “快了。”盛扶南往床上扔了几件衣服,又朝门口走过去,手握在门内的那个把手上。

  她看着段锦欲言又止。

  段锦见她这副样子,挑眉歪着头看她,微卷的头发随着动作扫过门框。

  “怎么了?”

  盛扶南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我要换衣服。”

  段锦笑出声,往后退了两步,指挥盛扶南,“关上吧,别忘了把窗帘也拉上。”

  门内的人恼羞成怒,手下发了狠,但最后门合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等盛扶南出去的时候,一群人在客厅沙发那里聊得火热,纷纷让段锦这个河州本地人推荐一个好饭馆。

  段锦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很久没回来了。”

  听见这句话,盛扶南前进的脚步顿了顿。

  之前在连海见到段锦的时候她就疑惑过,段锦为什么会在连海的医院工作,还隐隐有定居的趋势,但张秋婉的身体状况并不容许段锦四处跑。

  她边想着边在角落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另一头的段锦,等她继续往下说,也许是她注视的目光太明显,段锦突然抬头看向这边。

  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对视,盛扶南下意识移开视线,但又不想让段锦认为自己怂了,只好紧紧攥着沙发的边缘,硬着头皮不动。

  只差两个人便齐了,在等待的时间里,五六个人的嘴硬生生弄出一台人跳舞的热闹,从吃什么聊到先去哪里拍照。

  没有注意到她们之间的暗潮涌动。

  大概过了三四秒,段锦看着盛扶南,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盛扶南化了淡妆,扎起了丸子头,那缕白色挑染的头发也被一齐拢到后面,上身是一件鹅黄色针织毛衣,下面是一件到脚腕的米白色阔腿裤,脚上是一双厚底的白色马丁靴,又搭了一个蓝色为主白色包边的丝绒材质的手工包,用一条银色链子挂在右肩上。

  盛扶南整个人,又显得温柔起来。

  段锦用唇语对着盛扶南说,“很好看。”

  段锦不知道她看没看明白,只不过自己说完之后盛扶南就把头换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几分钟之后,剩下的两个人齐齐从二楼楼梯往下走,盛扶南只知道其中一个是那位问自己和段锦的关系的姑娘,另外一个男生她不认识。

  其余人看到他们,第一时间打趣,“小情侣就是了不起啊。”

  那个男生看起来比女生禁逗得多,搂着女孩子的腰不撒手,语气得瑟得要命,指着下面一群人绕了一圈,“那可不,一群单身狗。”

  一行人打打闹闹着出了门,决定午饭先在附近饭馆凑合凑合。

  盛扶南走在陌生人堆里,多少有点不自在,慢慢地落在了后面,没想到段锦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边。

  段锦拽了拽她的袖子,视线朝着刚才被打趣的那对情侣的方向。

  “男生叫秦昭,女生叫孟蓝朵,前不久刚在一起。”

  “哦。”盛扶南挺直自己的背,左手拽着包包的链子,眼神胡乱地瞟。

  段锦捏了捏自己的裤缝,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盛扶南,“那天送你去医院的男生,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她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盛扶南的性取向到底有没有变,或者说,盛扶南对自己还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啊?”盛扶南被问得一愣,觉得段锦这个问题问得既离谱又生硬。

  “不是,我……”她本来想说自己喜欢女生,半路咽了回去,“他就是我店员而已。”

  “这样啊。”段锦的回答听不出情绪。

  盛扶南踢开脚边的枫叶,没头没脑地说:“你之前说你很久没回过河州了。”

  “对,读完研就没回来过。”

  盛扶南直觉不太好,咬了一下上嘴唇,问段锦,“阿姨呢?”

  “在我读研二那年脑出血复发了,没抢救过来。”段锦的语气苦涩,见盛扶南的脸色不对,补充了一句,“别担心,不是因为你。”

  段锦研一上半学期快放寒假的时候,某天早上她去屋里抱张秋婉出来吃饭,张秋婉像往常那样想抬胳膊搂住段锦的脖子,但是猛然发现自己的左胳膊有一点麻,使不上劲。

  最初两个人都以为是睡觉压着胳膊了,没怎么在意,直到上午九点多,季阿姨打电话给段锦,说张秋婉刚刚无缘无故地吐了,胃里直犯恶心,还头痛。

  段锦从实验室回了家,把张秋婉带去了医院,检查下来之后发现是脑出血复发。

  但是张秋婉的情况暂时还不适合做手术,脑出血量少,反应不明显,意识清醒。医生建议先住院观察,保守治疗,服用止血和降低颅内压的药物。

  段锦和张秋婉商量过后,采纳了医生的建议。

  住院前一个月,张秋婉的状态还不错,按时吃药治疗,偶尔有头痛的症状,段锦每天给她按摩,拿棉签蘸水湿润张秋婉的嘴唇,实验室医院两头跑。

  但是之后的一个月,正是天气最冷的时候,张秋婉的身体急转直下,说话也开始不清楚,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现象的时候,段锦第一时间去和医生沟通,打算给张秋婉做手术,但是被张秋婉拒绝了。

  “不……不做……我……”

  段锦拗不过张秋婉,在医生的办公室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治。可医生只告诉她如果张秋婉不做手术的话,很容易熬不过这个冬天,收到消息之后段锦没回病房,她蹲在楼梯间捂着脸,想哭也哭不出来。

  段锦想不明白原因。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的颓废样子看不出来,可等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时,张秋婉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她的手。

  张秋婉很久之前就白了头发,近些日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愈发地差劲,全身上下瘦成了皮包骨,嘴唇发白,双眼浑浊无光。

  段锦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很费力地问段锦,“囡囡啊,累不……累。”

  段锦被这句话弄得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季阿姨陪在一边,见状也不便再打扰,拎起水壶说自己要去水房打水。

  张秋婉又说:“对不起。”

  “妈,没什么对不起的。”段锦擦掉眼角的泪,抬头看张秋婉,没想到张秋婉的脸颊上也挂着泪珠。

  “妈……”段锦喊了一声。

  张秋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要坐起来,她身上的医疗设备太多,段锦小心翼翼地去扶她。

  她听见张秋婉很小声地在自己耳边说:“不是……不是……”

  张秋婉意识到自己讲清楚很难,只好把一句话缩成几个字。

  “对不起,盛……”

  段锦瞬间联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因为自从上一次张秋婉脑出血之后,段锦怕她再受什么刺激,不敢在她面前提关于盛扶南的任何事情,只是试探着编造过一些学校里有同性同学在一起的事情,说人们对于同性恋的歧视没有那么大了。

  可张秋婉的反应总是很平淡,就像段锦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段锦便不再抱有希望了。

  此刻她不确定张秋婉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问:“是盛扶南吗?”

  张秋婉半靠在摇起的床头,小幅度地点点头。

  她说:“我看见……你哭,你很……难过。”

  段锦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无措地搅动着手指。

  确实,和盛扶南断了联系之后,段锦总会做噩梦,梦到盛扶南骂她是混蛋,是胆小鬼,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她,再也不要见到她。

  醒来之后,段锦就会在家里的沙发上愣愣地坐着,然后回过神来之后又哭得很压抑,哭得没有声音。

  她没想到张秋婉会听到。

  “妈,你是想跟盛扶南说对不起吗?”段锦鼓起勇气问。

  许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段锦以为自己说出来会很陌生,但是没有,就像是她在心里面念了无数次这个名字一样。

  张秋婉回答得磕磕绊绊,有些地方语序还有些混乱。段锦凝神听着,在头脑中把张秋婉的话捋顺。

  “是。”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累,以前我希望我走了之后,你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是我想了很长时间,也查了很多东西。到现在才明白,你喜欢她没有错。”

  段锦凑近了,紧紧握住张秋婉的手。

  “你……去找她,说对……不起。”张秋婉说。

  “好,好,我去找她,我去跟她说对不起,我求她原谅我。”

  随即,张秋婉慢慢地合上眼睛,昏迷过去,段锦按呼叫铃,张秋婉被推进手术室。

  一切都很混乱,不过张秋婉没什么感觉。

  她只记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头顶的光很亮,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刺眼,她慢慢地伸出手,手触碰到光之后,看到自己散成无数的光点。

  就像段锦说的那样,张秋婉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负担,是累赘,她希望段锦幸福,可回过头才发现,段锦肩头的重担都是自己强加上去的。

  她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看不到属于段锦的未来。

  人可以不为了结婚而结婚,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一切一切的前提是快乐和幸福,杞人忧天没有意义。

  只有好好地过好每一天,一天才能算得上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