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昏暗的街道上,树影婆娑。

  郁折枝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小区大门处走去。

  许是讲着公事,她的神情严肃,专心与电话对面的人辩论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直至挂断电话,小区大门就在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

  郁折枝听见身后沙沙作响,下意识停住脚步转身——

  是风吹动树叶的声响。

  昏黄的路灯透过枝叶间隙,在地面上投射处摇曳的黑影。

  郁折枝松了一口气,自嘲自己太过于敏感,收起手机,转身就要继续往小区里面走。

  “咚……”

  一记闷棍从背后敲过来。

  郁折枝身形摇晃了一下,来不及转头看一眼行凶者,就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藏在阴影处的男人看着她倒地的身影冷笑了一声,掏出了绳子和麻袋……

  -

  花落月陡然从梦里惊醒过来。

  旁边的座位上传来关切的声音:“你没事吧?”

  花落月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看到旁边陌生人脸上的担忧,理智才慢慢回笼。

  她还在飞机上。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花落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旁边的旅客叫住路过的空姐,请她给花落月倒一杯温水。

  花落月轻声谢过,无意间碰到额头,才发觉自己早已是满头的冷汗。

  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外面还是黑夜。

  再看看时间,大概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行程。

  这个时间足够再睡上一觉,但花落月一闭上眼睛,眼前便不自觉地回放起刚刚那场噩梦的内容——

  郁折枝被人绑架,关在深山老林中某个黑漆漆的破房子里,因为挣扎弄了一身伤,满身狼狈与无助。

  人类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有时候也很令人讨厌。

  花落月只得睁着眼睛盯着前面的座位发呆。

  恢复的理智逐帧反驳着梦境中的不合理之处。

  首先郁折枝住的地方绝对称不上偏僻昏暗,小区外面都时常有保安巡逻看护,其次郁折枝也不会在那么晚的时候独自步行回家。

  更何况最近刚被人三令五申地提醒警告,郁折枝也不会那么没有警戒心……

  简而言之,只是一场不合常理的噩梦罢了。

  理智这样提醒着花落月,但接下去的行程之中,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焦躁,并开始坐立不安。

  过去看个书睡个觉很快就能打发过去的时间,在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熬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飞机,花落月几乎第一时间就点开了通讯录里郁折枝的电话。

  然而在将要按下通话键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退了出去,转而发了一条文字消息,告诉郁折枝自己下飞机了。

  之前关系稍稍缓和发消息往来的时候,花落月也没有特意去计算过郁折枝一般平均多久才会回她的消息,只有个大概的印象——总之是快得不太符合她日理万机的霸总身份。

  有时候花落月还忍不住想,她平时就没有别的事要做了吗。

  但此时此刻,十来分钟的时间也变得无比漫长起来。

  直到拿到行李出站,花落月都在不停地刷新着手机。

  在第十六分钟的时候,郁折枝终于回了消息。

  “我刚刚在开会。”

  “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花落月在出口外面的一个角落里停下来,手上动作快过大脑的指令,已经打下了两个字:“方便……”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郁折枝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花落月反倒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

  电话里郁折枝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没有半点受伤或者被绑架的迹象,只是听起来好像比平时还要啰嗦一些,从路上是否顺利,问到有没有吃过饭,再到有没有人来机场接她、隔天有没有假期给她休整几天……

  花落月稍稍松了一口气,难得耐心地一一回复问题。

  周池屿特意请了假,开车过来接她,只是路上遇到点小麻烦耽搁了一下,要迟一会儿才能到。

  机场到住处之间的路,花落月早就已经走过很多回了。

  况且成年人了,也不是头一年出国,根本没什么需要特别担心的地方。

  但那样把她当成柔弱无知的小孩子一样担心的关切嘱托,却也并不那么惹人厌烦。

  花落月吹着外面的风,终于真正冷静下来,只在最后多问了一句:“你那里……没出什么事吧?”

  郁折枝说:“有。虽然才分别一天,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花落月哑然失笑。

  听到第一个字时陡然提起的心慢慢回落,并没有变成被戏耍的恼怒亦或是尴尬,只剩下几分无奈与心安。

  不知郁折枝是不是觉察到了这阵沉默之中的异样,又正正经经地补了一句:“除此以外没有出什么事。我昨天晚上回的A市,今明两天忙开会,后天开始要出差一周。”

  这些行程安排就不是花落月关注的重点了,她「嗯」了几声算是应和。

  周池屿的消息恰好在这时候跳出来,说是马上就到了,让她先去路口等着。

  花落月终于找到理由挂电话,说不打扰郁折枝的工作了。

  真正挂断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又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郁折枝微妙地停顿了片刻,才说:“好……”

  花落月正忙着将行李箱提上台阶,听见路口传来熟悉的声音,稍稍分了下神,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不过郁折枝那里显然没出事,她终于安下心,匆匆道了别便挂断了电话。

  周池屿将车停在路边,下来帮花落月一起搬行李。

  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周父周母托她一起带过来的,花落月便顺手指给她看,一边归拢到一起,免得混在一起还要再找。

  没什么大件,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周池屿懒得记,干脆通通塞进后备箱,说回去再收拾。

  上车的时候,花落月还不忘提醒周池屿,回去之后记得给她父母打个电话,这会儿他们应该还在上班。

  周池屿在旁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刚刚是在跟你对象打电话?”

  花落月动作一顿,没问她是怎么看出来这一点的,只笑了一下,说:“还不是呢。”

  -

  国内。

  郁折枝看着被挂断得恰到好处的电话时,还有几分心虚。

  因为恰好就在下一秒的时候,护士便推门进来,拿着绷带说要给她换药,看到伤患正靠在窗户边打电话,便忍不住皱眉,提醒她不要压到伤口。

  郁折枝无辜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那么不小心。

  况且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一点小伤——指的是腰腹处一道缝了几针的伤口。

  也就是在花落月上飞机之后不久的事情,花落月一走,郁折枝就飞快地恢复到了工作狂的模式,转头去见合作商的路上,半道遇到一场车祸。

  原本跟郁折枝没什么关系,是有人在马路口碰瓷,导致前面两辆车相撞,围观人群和车流将前后都堵得水泄不通。

  郁折枝赶时间,索性下车绕路,准备去另一个路口打车。

  结果没成想碰瓷的那是个神经病,手里握着把水果刀就开始无差别攻击路人,郁折枝顺手拉了被盯上的大妈一把,结果自己躲避不及遭了场无妄之灾。

  好在周围路人很多,愣了下神之后很快就控制住了那个神经病。

  很快警察到场,郁折枝被热心路人送去医院,一场闹剧落下帷幕。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件事,郁折枝平白搭出去不少时间和精力,自然说不上多高兴。

  但伤势不算太严重,把人拉开也是自己的本能反应,怪不得别人什么,也只得自认倒霉。

  这种小事情原本也是可说可不说,郁折枝刚处理完伤口的时候还想过跟花落月抱怨两句,卖卖惨装装可怜,叫她安慰两句。

  但进医院没多久,郁折枝又接到乔思瑜的电话,瞬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前偷偷跟踪花落月的人被抓到了。

  乔思瑜先前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的妄想,基本上可以说是推测来个八九不离十,那个叫方驰的犯人在殷沉玉那里看到了花落月,误以为她看到了什么,之后便一直暗中跟踪调查她。

  不过他并不仅仅是想要从花落月那里了解或者拿到什么,而是想要她的命。

  他害怕自己的秘密被说出口。

  只不过他在出狱之后也没有找到什么靠谱的帮手。对于这件事便格外谨慎,之前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才迟迟没有下手,反倒东躲西藏,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殷沉玉那边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件事,在花落月准备离开的时候,便用假消息把方驰骗过去,配合着演了一出戏,让埋伏的警察来了个人赃并获。

  也是在人被抓住之后,他们才从当事人口中得知,他其实已经尝试过对花落月下手了。

  最早就是乔思瑜第一次看到他的那晚,试图浑水摸鱼,奈何后援来得太快,他没把握住机会。

  还有郁折枝之前在N市常用的那辆车也被他动过手脚。

  只是司机经验丰富,为人谨慎,虽然不知道是刻意人为,但在刚上车的时候就觉得车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为免路途中出什么问题惹郁总生气,便直接打电话叫人拖走检修了。

  当时司机还跟郁折枝打过招呼,但郁折枝以为是例行检修,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起来也就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

  后来因为殷沉玉那边放了半真半假的消息,让方驰以为她手中还握着自己的把柄,注意力转到了她那里去,才没有一心在花落月身上费工夫。

  因为案件还在调查阶段,当中的种种细节很多不能说得太清楚,乔思瑜只含糊地提了一嘴,跟多年前一宗入室抢劫杀人的悬案有些关系,余下的郁折枝也很识趣地没有过多追问。

  乔思瑜特意打电话过来,也是为了提醒她这段时间要注意安全,以免方驰还隐瞒了什么手段。

  郁折枝明面上还能保持镇定,听完礼貌性地道谢,一边记下这个人情。

  但挂了电话之后,她才感觉到自己手脚发软,一阵后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也就是运气好才躲开了这一劫。

  郁折枝冷静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司机发了个红包,心底一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不能告诉花落月。

  至少不能是现在,也不能是这样直白地告诉她。

  那个人为什么会想到在郁折枝的身上做手脚?无非就是看出她们两人关系匪浅,时常同进同出。

  也可以说郁折枝是被「牵连」了。

  ——至少花落月知道之后绝对会这样认为。

  这恰恰是郁折枝最不希望看到的。

  她好不容易才敲开花落月半扇心房门,要是再因为这点破事儿让花落月远离她,那她都没处哭去。

  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花落月背上这样一份心理负担。

  跟乔思瑜那边打过招呼之后,郁折枝便打定主意暂时把这件事瞒过去,花落月刚回学校肯定很多事要忙,大约是没空细究国内的这些事的。

  郁折枝现在反倒为此感到了一丝庆幸。

  最后索性连受伤这件小事也隐瞒下来,免得到时候细问起来,一不小心再说漏嘴。

  李助理对于这件事自然是知情的。

  对于上司的决定,她虽然不会置喙什么,但也还是有些意外的。

  过来接郁折枝回公司的时候,李助理还在途中看了下跨国的机票,一边说:“我还以为你会借机表现一下。”

  一起跟死神擦肩而过,听起来就是很容易增加认同感与亲近感的事件。

  至于愧疚感什么的……

  花落月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不理性的人。

  郁折枝对于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但并没有因此改变主意。

  “我是不是抱着这份目的那样去做,和她会不会那么想是两码事。”郁折枝说道,“我也不想让她不开心。”

  李助理看了她一眼,某一瞬间好像突然了然了什么。

  郁折枝被她那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不由地挑起眉毛,问:“我脸上长什么脏东西了吗?”

  李助理摇了摇头,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句话。”

  郁折枝问:“什么?”

  李助理说:“爱情会令人一夜成熟。”

  原来是真理。

  郁折枝:“……”

  -

  方驰的事情算是这么过去了。

  花落月之后也没有再做什么噩梦,加上学业开始紧张起来,便没有什么闲暇再去琢磨许久之前的一个不知所谓的噩梦。

  所以直到几个月之后,花落月才得知方驰的后续。

  还是从唐霏霏那里听说的。

  方驰在第一次入狱之前就犯过别的杀人案,在某个乡村农户家里借宿的时候,他见财起意,一时鬼迷心窍,一家老少五口被他砍死在睡梦之中,他拿着农户家里的一箱金条连夜逃亡。

  只是案发在郊区山村,方圆十里有的人家才通上电不久,更别说什么监控。

  犯人夜间投宿,加上受害人一家位置较为偏僻,当时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家床下藏过一箱金条,警察到场发现抽屉柜子都没有翻动的痕迹,现金首饰都在,一时间便没有头绪。

  在当年,这一桩案件也是轰动一时的,只是迟迟没有进展,便成了一桩悬案。

  案发那年唐霏霏还在上中学,家里订了报纸,好几天的头版头条都是这起悬案,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随着这起案件在多年以后告破,这件事也成了N市本地人近日来的一个热门话题。

  自从花落月回学校以后,唐霏霏也时常帮她跟公司牵线,接点零碎的线上活儿,偶尔借着工作的机会摸个鱼聊个天,也就顺口聊起了这个话题。

  “之前警察好像还来咱们公司问过他的事呢,也不知道怎么就跟我们公司扯上关系了,老板还以为有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招进过公司,吓得连夜叫人力那边加班查档案……”

  “然后呢?”花落月顺口问了一句。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啥也没查出来,警察说就是例行询问,对面便利店的店员也被问了,可能是他什么时候在附近转过吧。”

  花落月跟唐霏霏要来了新闻链接。

  通篇看下来都跟翻译公司以及花落月都没有什么关系。但网上流传出来的照片早就已经满天飞,花落月随便一搜,便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如果没有公司这一茬,花落月可能还不会多想。

  公司跟案件毫无关系,非要说联系也就是夹在当中的花落月。

  当然,案件详情没有通报这部分细节,警察也没有特意来联系花落月了解情况,说明这件事跟她关系不大。

  但花落月还是难掩心底的不安。

  她莫名又想起飞机上的那个噩梦,再仔细翻找方驰被捕的时间,似乎就是在那段时间前后。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拿过了手机,点开了跟郁折枝的聊天界面。

  上一条还是郁折枝掐着时间点问候她早安,显然是迎合着这边的时差来的,花落月也顺势回了个早。

  实际上那边应该是刚入夜。

  花落月及时回过了神,犹豫了一下,退出去,点开了殷沉玉的联系方式。

  万幸殷沉玉没有把她拉黑。

  本来只是准备发条消息问下情况,或许要等到隔天才有回复。但殷沉玉恰好在熬夜,一个语音电话就拨过来。

  电话那头掺杂着嘈杂的游戏背景音,花落月险些听不清她那懒洋洋的声调。

  自从花父的事情了结之后,殷沉玉鲜少主动联系花落月。而且方驰的事情不是她跟花落月应下的,也没有特地汇报一遍的义务,实际上也就是犯懒,怕麻烦。

  不过既然花落月特意过来问了,她也就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跟花落月说了。

  花落月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了谢,然后才挂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殷沉玉瞥了眼手机屏幕,便随手把手机丢到一边,拿起游戏手柄继续游戏。

  旁边来陪她的黎妹妹慢悠悠地提醒:“思瑜姐答应郁总不把这件事告诉花小姐的。”

  殷沉玉连个白眼都懒得翻:“又不是我答应的。”

  黎妹妹问:“万一郁总生气了呢。”

  郁折枝跟殷沉玉没多少交集,说不准会迁怒乔思瑜。

  殷沉玉没有半点动摇,反倒轻哼了一声:“她有什么好生气的,气我帮她助攻追对象?”

  花落月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但就「追求」这件事本身而言,再多的体贴关心保护隐忍,不被对方知晓理解都等于白瞎。

  那边宁愿当闷葫芦,总得有个破局的人。

  黎妹妹想起之前和郁折枝花落月短暂的相处,笑了笑,没有跟姐姐争辩。

  倒是殷沉玉看出她的神情变化,斜睨了她一眼,问:“你对她们有不同的想法?”

  黎妹妹摇了摇头,她不爱议论别人的是非,不过听姐姐问了,也就轻巧地回了一句:“我觉得她们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情。”

  殷沉玉愣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道:“也是,她们之间又没什么大的恩怨。”

  不像她。

  “不过破镜重圆么,本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殷沉玉又低喃着补了一句。

  黎妹妹看了姐姐一眼,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其实要她来看,那两个人不能算是「破镜重圆」。

  从没开始过,又从何「破」起?

  应该说是「从头开始」,或许比破镜重圆要容易一些。

  不过无论哪一样,喜欢或是爱意这些,都是最难以隐藏也最容易相互吸引的东西。

  殷沉玉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又不是专职当红娘的。

  等待下一局游戏开始的间隙里,她抬头看了眼大屏一角的时间日期,蓦地又跳到另一个话题:“小阮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两个月。”黎妹妹跟着看了眼时间,“过年前会回N市的。”

  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要过年了。

  另一边的花落月对她们后续的谈话自然是一无所知,挂断电话之后,她对着屏幕上郁折枝的名字发了许久的呆,最后还是把手机扣回桌上,并没有再去质问什么。

  这都快半年时间过去了,就算身边真的有过什么威胁,这时候也早就排除干净了。

  她没有再多想,自然也不会再多问。

  周池屿刚刚起床,一边刷牙一边开着免提跟父母打电话,花落月拉开门去厨房倒水,正好听到她跟父母说假期的事情。

  紧凑地忙碌了一整个学期之后,她总算是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今年的假期比去年还要多一个礼拜,恰好覆盖了国内的春节,周池屿跟父母说好要回去过年。

  抬头看到花落月出来,周池屿顺口问了一句:“阿月你今年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花落月想了想自己的假期,思索了两秒钟之后,说:“好啊……”

  周池屿这时候没有多想,转头就高高兴兴地跟父母重复这个消息,周父周母对此自然也是十分高兴的,连忙说到时候一定多准备点花落月爱吃的菜。

  等到挂了电话,周池屿才琢磨出点不对劲来了。

  花落月去周家的次数不少,但从来都不是刻意地去「走亲戚」,大多都是因为有些推脱不掉的事务不得不回国,就会顺路去周家拜访。

  往年春节周池屿也邀请过花落月,但时间不凑巧,她也只能婉拒。

  但周池屿之前看过她这学期的课程,春节那段时间是不放假的。

  花落月要回去,只能请假。

  而花落月请假回国这件事,本身就挺稀罕的。

  周池屿回过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花落月许久,第一反应是担忧:“是你爸那边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花落月看出她的担忧,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想回去散散心,那几天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课,留下来还要被叫去打白工。”

  周池屿对于这个说法存疑,思索半晌,脑海里灵光一闪,冒出点什么来。

  “是有想见的人了吧?”她揶揄道。

  “兴许是吧。”花落月笑了笑,答得模棱两可。

  但这个回答放在花落月身上,就约等于「是」。

  周池屿忍不住笑,有点小女生窥破恋爱小秘密的调笑意味,但笑了一会儿又露出几分惆怅。

  她路过花落月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老气横秋地说:“我们家落月也长大了啊。”

  这理所当然是个玩笑。

  花落月以为她会说「恋爱是成长的必修课」之类的话。

  但周池屿摇了摇头,眼底有几分真情流露的欣慰:“是你终于开始愿意接受别人爱你这件事了。”

  花落月愣了一下,不置可否。

  -

  距离假期实际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花落月跟着导师一起出国参加了一场研讨会,前前后后耗费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因为行程紧,她白天几乎没多少时间可以摸到手机,晚上回到酒店也只来得及简单地回复一下消息,随后倒头就睡。

  郁折枝坚持不懈的日常分享,她也只能粗略地扫一眼,最忙的时候连着两三天也没精力回复,就那么不断积攒着未读消息的数量。

  等到活动告一段落,花落月坐在机场候机准备回去的时候,打开手机便恰好看到郁折枝发来的问候。

  再往上翻几下,就是一些照片分享和早中晚雷打不动的问候。

  看看手机右上角岌岌可危的电量,花落月略一思索还是退了出去,转而给周池屿发了条消息,将航班的班次时间发过去,让她到时候来接一下。

  周池屿自然是满口答应。

  研讨会就在邻国,两个多小时的行程,早上出发,落地的时候才刚刚到饭点。

  周池屿今天正好不忙,两人便一起出去吃了饭才往回走。

  花落月拉着行李箱,周池屿要回去拿资料,两人拐进某条街道,没两步就停下来。

  前面不远处有人在某家花店外面徘徊着,似乎在犹豫要买哪种花,典型的东方面孔在这座城市并不常见,也格外容易吸引人的注意。

  周池屿一开始只是好奇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还没等她想起那微妙的熟悉感源于何处,就见店外那个女人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忽然间转头看过来,视线精准地投向了街角的两个人。

  偷看被人当场抓包,周池屿一时有些尴尬。

  但那个气质出众的漂亮女人也仅仅是一开始看着有些高冷强势,转过头来,那些表象在瞬间就化作了烟尘浮沫,眉眼一弯,笑得欢喜又温和。

  然后她又听见花落月在旁边问:“你怎么在这儿?”

  女人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说:“我想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