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

  原先花落月是准备在X市多住一晚再回N市的。

  因为无法确定庭审到底什么时候结束,之后又会不会发生什么突发的意外情况,提前预留下充足的时间,就不必太手忙脚乱。

  不过经过乔思瑜的提醒,花落月还是决定直接回N市。

  回宾馆拿了行李退了房,花落月和郁折枝又上了乔思瑜的车,回去的路上,还是黎小姐开车。

  不过黎小姐只把她们送到了小区门口,之后说还有事便告辞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花落月收到了殷沉玉的短信。

  殷沉玉问了花父的事。

  花落月将判决结果简要地回复给她。

  殷沉玉直说可惜,原本应该还能再多判几年的。

  花落月说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至少接下去的几年她能够安心完成学业了。

  郁折枝抱着从书房里收拾出来的东西站在卧室门外,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推开门。

  她们既然同意让乔思瑜进家门来「贴身保护」,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她打地铺睡沙发,最后郁折枝还是同意把书房的小床让出来。

  花落月不介意跟郁折枝挤一挤,只是觉得郁折枝自己可能不大愿意。

  同床共枕跟牵手拥抱乃至浅浅的亲吻都是不一样的。

  当初还没离婚的时候,郁折枝光是跟她睡同一个房间都浑身不自在,第二天早上都是稍微有一点动静就醒了,一睁眼就顶着一对不太明显的黑眼圈,一副精神不振没睡好的样子。

  那时候也未必是真的有多反感讨厌她,所以才这么自虐,倒更像是本能的反应。

  郁折枝本就不习惯跟别人的亲密接触。

  不过这次郁折枝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情愿,只是对于乔思瑜强行住进来这件事有些不适应。

  她请的保镖还住在楼下——去X市的时候也一直跟着,直径距离几乎没有超出过两百米,自己也跟在花落月身边,怎么看都是安全到万无一失。

  不过听了乔思瑜那个故事,郁折枝还是退让了一步。

  乔思瑜才是经常跟杀人犯和神经病接触的那一个,总比她更了解其中的风险性。

  等她抱着东西走出书房门的时候,乔思瑜还跟她说了句「加油」。

  郁折枝一边琢磨着那个「加油」里的含义,一边慢慢推开卧室的门。

  花落月只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去回复短信。

  似乎整跟什么人聊得热火朝天。

  郁折枝反手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花落月也没有主动搭理她,只是往旁边坐了坐,给她让开了一点位置。

  沉默了片刻之后,郁折枝开始拿指尖去捻花落月的衣角。

  花落月回完最后一条消息,一抬头就看见郁折枝低着头玩她的衣角,像是没人陪玩的小孩子,一眼扫过去还有点可怜兮兮的。

  “我在跟池屿商量回去的事。”花落月解释了一句。

  “哦……”郁折枝点点头。

  “还有殷沉玉……”花落月说到这里,也不由面露几分古怪的神色。

  郁折枝看了眼她的脸色,便好似猜到了什么:“她跟你提到乔思瑜了?”

  花落月点了点头,说:“她让我转告乔思瑜,不要逞能。”

  也就在聊完花父的事之后,殷沉玉才提了这么一句,像是单纯地顺口一提。

  花落月还记得她们上次在医院碰面时那副针锋相对的样子。

  乔思瑜嘴巴毒一点,但并不带任何攻击性。

  反倒是殷沉玉,看见她的瞬间,整个人就好像炸毛了一般。

  没想到殷沉玉竟然也会这么直白地对乔思瑜说出近似关心的话来。

  虽然是托了花落月转告。

  花落月看了郁折枝一眼,问:“你知道她们的事?”

  郁折枝「嗯」了一声:“以前听说过一点。”

  花落月有点意外。

  殷沉玉和乔思瑜似乎都是N市这边的人,至少也是待了很多年,之前她们跟本地人交流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些口音。

  但郁折枝几乎没怎么来过N市。

  花落月原以为郁折枝可能是认识乔家的人,但事实恰恰相反。

  “那个殷沉玉,是林家的小女儿。”郁折枝说道,“她爸是L城的首富,祖上是个土财主,他这一代也是靠地产起家的。”

  L城在北方,也是原剧情中完全没有提及过的地方。

  花落月也是在国内旅行的时候才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当中的一些八卦就不怎么了解了。

  郁折枝见她有兴趣,便多说了几句。

  林爸爸年轻时候是个挺风流的人物,喜欢四海遨游广交朋友,跟郁父差不多也是这样认识的。

  不过他比郁父运气好,自己没多大才能,但赶上好时机,卖地皮起家后便交由专人打理财产,自己也不瞎搞什么新产业败家,平时就吃喝玩乐,穷得就剩钱了。

  殷沉玉是他最小的老婆生的最小的女儿,原先也是姓林,受不受宠不好说。

  反正林父也不爱提自己孩子的事,但殷沉玉当年为爱离家出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远近皆知。

  说是交了个女朋友,但那时候国内同性婚姻法还没有通过,在大众眼里这还算是件惊世骇俗的事。

  不过结局也不是什么老套的浪子回头,亦或是完美通话。

  为爱出走的林大小姐离家后改名换姓,没再跟那个圈子里的人联系过,也就后来因为一桩案件被牵连进监狱,圈子里才又闹出些传闻。但跟之前离家出走时候的热度是完全不能比的。

  那时候郁折枝还在上学,一边在忙公司的事,也没怎么关注这种八卦闲谈。

  林家跟她家没什么生意来往,自从郁父洗心革面之后,私下的交往也几乎断了。

  郁折枝也压根没见过林家的几个小辈。

  那件事里,她反而对乔思瑜的印象更深刻一点——亲手把自己对象送监狱里去,这得多狠的心。

  而且就在那之后没几年,同性婚姻法就通过了。

  郁折枝有时候会在新闻上瞟见乔律师的大名,想起旧事便觉得挺有讽刺的意味。

  不过对于这两人的故事,郁折枝的关注也仅限于此了,她甚至压根没记住林大小姐后来换了什么名字,后来也没有传出什么林小姐回家的消息,就好像这个人彻底销声匿迹了。

  也是这次看到了乔思瑜,她才回想起这件事。

  不过能说的也就是这些明面上许多人都知道的八卦,要不要掺和进那两人的故事里,那就是花落月自己决定的事了。

  花落月最后还是决定原话转告乔思瑜。

  想到这里,花落月下了床:“那我去跟她说一声。”

  再一次被无视的郁折枝:“……”

  果然就不应该让乔思瑜进门。

  郁折枝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

  另一边,花落月打开房门,才发现客厅里还躺着个购物袋。

  刚刚回来的时候,她们在楼下买了东西,之后就匆匆忙忙出去吃了晚饭,多个电灯泡,也没什么约会的氛围。所以简单地填饱了肚子,她们就回来休息了。

  袋子里装着一些一次性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花落月定好离开的日子就开始收拾东西了,房子还没到期。但她回国外也不能常回来,所以已经跟唐霏霏约好,到时候请她帮忙退房。

  本来就是短居,花落月期间也没添置太多东西,只是多余的日用消耗品要么送人,要么丢掉,临时有客人来,就只能再重新买。

  乔思瑜过来之后忙着整理床铺,还没来得及洗漱。

  花落月把那些东西挑出来,顺路给乔思瑜送过去。

  敲开房间的门,乔思瑜正把背包放到桌角的位置。

  看到花落月送东西过来,她连忙道了声谢。

  没等花落月说什么,乔思瑜倒是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是我打扰你们了吧。”

  花落月摇摇头:“哪里……”

  她知道乔思瑜是好意。

  就是有点太好心了。

  就算报警说自己受到了人身威胁,警察估计最多也就是在门口守着,不至于紧张到要这么贴身保护。

  况且她们这还没凭没据的。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来看,都要说是太小题大做了。

  花落月想着殷沉玉的话,不自觉地问了个问题:“你遇到其他类似的情况的时候,也都是这么做的吗?”

  乔思瑜摇了摇头。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神经兮兮很容易紧张的人。

  兴许是刚刚才听过八卦的缘故,花落月话到了嘴边,就自动变成了另一句话:“是因为殷沉玉吗?”

  乔思瑜低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曾经……”乔思瑜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以前有过一次,她在整理委托人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条谋杀案的重要证据。但是她当时不知道,只是因为另一起经济纠纷案去找了证人了解情况,结果第二天……那个证人就被杀掉了。”

  后来案件侦破,凶手交代他是以为那个证人反悔出卖了他,也怕律师再来追问调查,便杀掉了证人。

  他原本还想杀了殷沉玉,但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就被抓住了。

  这件事其实不能怪殷沉玉,但殷沉玉却因此十分愧疚,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而花落月这一次的事,追根溯源,其实也是从殷沉玉那里而起。

  要不是去找殷沉玉,她也不会被那个人盯上。

  当然花落月并不可能去责怪殷沉玉,毕竟是她自己主动找过去的,就算真遇上什么意外情况,那也是她自己倒霉。

  况且也不一定有事。

  但乔思瑜知道,殷沉玉不会这么想。

  意外不发生还好,虚惊一场皆大欢喜。

  可万一出点什么事,殷沉玉一定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所以这段时间她才一直没有联系花落月,一开始她以为方驰的目标是自己,断了联系就不会牵连到别人了。

  可惜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乔思瑜比殷沉玉自己更害怕重蹈覆辙,所以才乱了分寸,贸贸然地要搬进花落月家里住。

  也亏得花落月和郁折枝都不算是常人,否则早把她赶出去了。

  花落月「哦」了一声,了然过来,她看了乔思瑜一眼,说:“你怕她伤心。”

  乔思瑜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

  但事实就是如此。

  只要不是傻子,没人看不出这一点来。

  或许也正是因此,殷沉玉才有了那一句提醒。

  明明还喜欢着,她们还能再重新在一起吗?

  花落月把殷沉玉的话原样复述,一边不由地在心底思忖着这个问题。

  一边捅了刀子,一边失了信任。

  好像很难和解,但关心与担忧却还好像本能一样刻在她们骨子里。

  乔思瑜像是猜不出花落月心底揣度的东西,听了殷沉玉委托转述的话,也只是愣了片刻,便主动转开了话题:“你会觉得害怕吗?”

  花落月配合地思索了片刻,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之前没觉得……”花落月说道,“现在听你们说案件故事说得多了,就稍微有点了。”

  她不是什么悬疑推理迷案的爱好者,平时也很少主动搜索这方面的内容,加上对「剧情」点先知,总难免有点刻板印象——

  恋爱小说,大体上都积极阳光开朗向上,性质最严重的也就是粉粉黑黑那点事,通常上升不到危及性命的阴谋诡计。

  最多就是点什么用于推进感情发展的意外,主人公自带光环,总能从中脱困。

  花落月偶尔也还是会想起剧情里郁折枝受伤的事。但她后来旁敲侧击过,剧情点已经过去,便没有再怎么担心过。

  至于什么凶杀案、变态杀手什么的,好像跟那条恋爱主线根本沾不上边。

  像花父那样的人渣,大概是这种剧情里面变异的一种吧——不过他本来也没在剧情里出现过。

  直到乔思瑜找上门来,花落月才恍然。

  原来有些危险阴暗的东西,也能离她们那么近。

  她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就算没遇到这种事,她平时也算是相当有警惕心的人,随身总会带点防身的东西。

  说得再难听一点,生死有命。

  但她担心郁折枝。

  她一次外出、一次偶遇都能碰上这样的事,郁折枝自然也不是没有可能。

  况且以郁折枝的身份和行事风格,厌恶敌视她的怕是也不在少数。

  花落月想着想着,倒也真的流露出几分忧虑。

  乔思瑜以为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又缓和了一下语气,向她保证:“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送你上飞机的。而且说不定在那之前我们就能抓到他。”

  花落月勉强笑了笑,说了句「辛苦」。

  又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花落月便出了书房,回到了卧室。

  郁折枝已经洗漱完躺到床上,正举着平板往下划。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立马坐起身看向花落月:“聊完了?”

  花落月点点头,视线落到郁折枝身上的时候微微停顿了片刻——

  郁折枝倒还挺自觉,主动占据了床铺靠里一侧的位置,另一大半给花落月留下了充足的空间。

  床上的床单甚至都还没换,花落月原本打算等走的时候再一起收拾。

  换作几年前,郁折枝大概是连空床都不想上,更别说乖乖躺在一边让位置了。

  预想中的拘谨、嫌弃、为难……一点排斥抵触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而且恰恰相反,郁折枝坐在床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花落月看的时候,还透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奋……

  花落月的手还没从门把手上放下来,脚步也不由地停了下来。

  她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去客厅睡沙发了。

  不,要不还是让郁折枝去吧。

  花落月在这片刻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