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找到她的

  花落月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好在郁折枝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叫人难为情的话,聊了一阵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咖啡厅的店员走过来提醒她们,快要到打烊的时间了。

  两人起身走到门口。

  郁折枝征询性地问:“我送你回去?”

  花落月婉拒:“不用了,郁总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郁折枝叹气:“真绝情啊。”

  花落月淡淡地笑,语气平淡地说:“是啊……”

  郁折枝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

  她们在小区门口分开,接送郁折枝的车还停在那里,花落月脚步只停顿了片刻,礼节性地说了一声「路上小心」,便转身准备往小区里面走去。

  郁折枝在车面前停下来,叫她:“花落月……”

  花落月又走了两步才停住,转过头看她,问:“郁总还有什么事吗?”

  “你爸爸的事。”郁折枝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不用特意顾忌我。只要你开心,就算说你当初包养了我也不要紧。我配合你的。”

  花落月呆怔了片刻,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用」。

  郁折枝没有等她的回答,便拉开车门上了车。

  只要花落月没有来得及拒绝,她就当她是应下了。

  郁折枝隔着车窗跟她挥挥手道别,说:“明天见……”

  花落月只来得及说:“我明天有事要出门。”

  郁折枝伸出手挥了两下,也不知道到底听到了没有。

  花落月看着那辆车消失在拐角处,才回过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带着女儿吃完晚饭的邻居夫妇回来,恰好与那辆车擦肩而过,邻居妈妈跟花落月闲聊,顺口问了一句:“那是你朋友吗?”

  花落月勉强点点头:“算是吧……”

  女儿在旁边插话:“那个姐姐长得好漂亮。”

  说着她又抬头瞟一眼花落月,伸出手指头比划了那么一小段距离,几近谄媚地拉过她的一只手,说:“当然比起花姐姐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点的。”

  十来岁的小姑娘眉眼干净,挤眉弄眼地做这种搞怪的表情也不惹人讨厌。

  拍马屁讨好自然是有原因的,她凑近花落月,小声问:“我明天能去你家看电视吗?”

  小姑娘之前成绩很差,日常在及格线上下徘徊。但也不是笨,就是不爱学习,为了帮助她提高成绩,她父母甚至狠心断了家里的网,拆了电脑电视,只剩下一屋子的书架以及堆满了的书。

  就连用于联络的手机都是老年机里面的老古董。

  直到花落月搬过来之后,小姑娘才终于不再一放假就往同学家跑。

  花落月还没有正式参加工作,兼职需要加班的时候并不多,刚搬过来的时候花落月跟对面的邻居打过招呼,也受过对方的关照,偶尔帮忙照顾一下孩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小姑娘也挺喜欢她,花落月不仅能给她辅导功课,还能陪她看动画片。

  看在她成绩有所提高的份上,她父母对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花落月看了眼后面的家长。

  小姑娘便理解了她的意思,一会儿看她,一会儿扭回头去看父母,脸上眼里写满了渴望的暗示。

  邻居爸爸咳嗽了一声,板起脸叫道:“佳佳!”

  小姑娘嘴巴一瘪,看着要哭了。

  邻居爸爸脸色就不自觉地缓和了,但还是提醒了她:“小花姐姐还要上班。你可不能仗着年纪小就总叫别人迁就你。”

  花落月忍着笑,说:“没关系。明天我不上班。”

  小姑娘隔天放假,但不巧的是邻居夫妇俩正好撞到同一天加班,以往他们会提前把女儿送到爷爷奶奶家,可这次他们答应了女儿带她吃大餐,吃完晚饭就太晚了,隔天早上更来不及。

  夫妇俩刚刚还在商量要不要把她送到近一些的姑姑家。

  但小姑娘并不喜欢嘴碎的姑姑,看到对门的花落月就像看到了亲人,就算被父亲训了一通,也仍然显得依依不舍。

  听到花落月说隔天没事,小姑娘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树袋熊似的又抱上了小花姐姐的胳膊。

  邻居爸爸只好说:“不要给姐姐添麻烦,知道了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

  夫妇俩又跟花落月道了谢,说周日放假带她们两人一起出去吃顿好的。

  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邻居妈妈又想起先前的事,问了一句:“你问过你朋友了吗?”

  花落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邻居妈妈说:“就是下午敲门的那个。”

  花落月「哦」了一声,说:“没什么事,一个朋友恶作剧而已。”

  邻居妈妈松了一口气,说:“是你朋友最好。下午我看见他哐哐哐地敲得凶,还以为是上门来寻仇的呢。不过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家,一个人住还是要注意点安全。”

  一向寡言些的邻居爸爸也忍不住擦嘴:“不过那种男人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还开这种油嘴滑舌的玩笑,你还是当心一些。”

  花落月愣住:“男人?”

  邻居妈妈敏锐地觉察到她语气不对,停住脚步,说道:“是男的啊,你那个朋友难道不是……”

  花落月说:“我以为是我一个女性朋友。”

  邻居爸爸连忙叫妻子给花落月复述一下那个人大概的相貌。

  看起来是三十上下的男人,个子倒是不矮,起码有一米八上下,不胖不瘦,但长得实在是不怎么讨喜,头上油腻腻的,还没几根毛。

  这也是邻居妈妈一看到他就心生警惕的原因。

  但对方一身名牌,手上好几个戒指手链,看起来价值不菲——直白点来说,就像是个暴发户。

  不过他看起来很端着一种精英范儿,倒不像是什么不入流的街头小混混。

  而且他能准确地报出花落月的名字和在国外留学等一些信息,邻居妈妈才半信半疑想他也有可能真是花落月认识的人。

  毕竟相貌是天生的,爹妈生出来就磕碜,也不是他的过错。

  ——这是邻居妈妈之前的想法了。

  在意识到对方更有可能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不法分子之后,邻居妈妈再说起来就不留什么口德了。

  花落月第一反应是之前的孟冬阳。

  但再转念想想,孟冬阳可是很厌恶同性恋的。只不过对她和善了一会儿就觉得伤到了自尊,更别说再上门来了,他家里有点小钱,长得不算太磕碜,单纯找个漂亮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余下的人里面,符合「暴发户」气质的人就屈指可数了,也可以说是几近于零。

  邻居爸爸警觉起来:“要不还是报警吧。”

  邻居妈妈想得倒是多一些,拍下邻居爸爸的手,说道:“万一真是误会呢。这会儿邻里上下都有人呢,真有点动静都听得到,晚上回去把门反锁好应该没什么要紧的,明天一早去物业查下监控,要是真不认识再去报警。”

  说着她又对花落月说道:“明天一早我们来敲你的门,送你到物业那边再去上班。”

  花落月也觉得晚上不大可能出事,小区里每栋楼的楼道口都有监控,而且夜间还有专门值班和巡逻的保安,反而比白天还要安全一些。

  邻居妈妈仔仔细细地嘱咐她一定要关好门窗,反锁好房门,一直到看着她关上门,才转身进了自己家。

  如她们所料,这一夜确实过得安稳,没有什么陌生人上门。

  邻居妈妈上班比丈夫要迟一些,便由她带着女儿和花落月一起去了物业,然后才匆匆忙忙赶去上班。

  佳佳跟着花落月,将前一天下午的监控来回看了两三遍。

  监控上显示,在那个时间段进入楼道的是个陌生的男人。

  花落月脸色越发凝重,将小姑娘搂进怀里,一边掏出了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

  郁折枝三度上门都扑了个空。

  花落月家里没人,按门铃没人应声,发消息没人回复,电话打出去也没人接。

  就在郁折枝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的时候,花落月才回了条消息,说她在忙。

  郁折枝撇了撇嘴,她还以为前一天花落月是在找借口敷衍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忙。

  她今天上门来也不全是死皮赖脸地缠着花落月,而是确实有正事跟她商量商量,事关于苏雨霖,跟花落月有那么点关系,恰好全了郁折枝来找花落月的私心。

  不过那些话题不太适合在手机上发消息聊,见面说更加合适。

  郁折枝接到花落月的消息之后,只得暂且打道回府,一边单方面跟花落月约了隔天见面。

  花落月好半天没回复。

  郁折枝不知道她那会儿正在派出所里面做笔录,只当她是不高兴回,仍然想要保持着冷淡的回避态度。

  对此郁折枝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觉得多气馁。

  当然,时不时盯着手机等着新消息回复,最多只能说是稍微有点失落。

  时间一来一回地耽搁下来,转眼间就到了晚上的酒会。

  这是郁折枝特意叫李助理帮她找的正经借口——假装自己有正事才正好路过N市,而不是特意为了花落月才千里迢迢地跑过来。

  彼时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提前向花落月坦白自己的心声。

  就像她没有预料到,在到N市之后,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好像都变成了纸糊的,轻轻一捅就破了。

  有一段时间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她想见花落月。

  所以就算是冒着可能惹怒花落月的风险,郁折枝还是出现在了她的小区门口。

  而在碰面之后,郁折枝才忽然意识到,花落月对她的忍耐性与包容性,远比她想象的更高。

  于是郁折枝心底那些忐忑都慢慢化作飞絮飘散了,转换成了另一种……隐晦的得意与欢喜。

  像是被挠着下巴的猫愉悦地翘起了尾巴。

  但那点欢欣在触碰到现实时,又变成了兴致缺缺。

  郁折枝端着酒杯对着身边来往的宾客假笑,心里想的是,早知道能跟花落月直接说开,她就不用来参加这场无聊又无用的酒会了。

  里面有大半的人她连见都没见过,但大多数人都听过她的名字,就算不想套近乎,也得秉持着礼节前来打声招呼。

  直到一通电话打进来,解救了百无聊赖的郁折枝。

  打进来的是个陌生号码,郁折枝瞥了眼手机屏幕,觉得就算是广告推销,她的语气也一定会和蔼一些。

  她拿着手机朝面前的人浅浅笑了笑,示意自己接个电话。

  周围的人识趣地退开,给她让出了通往露台的路,郁折枝加快脚步走过去,在关上露台的移门的时候接起了电话。

  “喂?”

  “郁折枝是吗?”电话另一头是个陌生的女声。

  “你是谁?”郁折枝反问回去。

  “殷沉玉……”对面的人说道,“我之前受花落月的委托帮她做点事。你现在是在N市吧?”

  郁折枝皱了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啊,我有朋友看到你了。不过你应该不认识,不重要。”殷沉玉只停顿了这么片刻,随后语速就开始起飞了,“你现在能空出时间吗?花落月那边可能出事了。我朋友现在基本都不在N市没有办法赶过去,离得最近的应该就只有你——”

  殷沉玉那边有风声,隔着电话,郁折枝几乎听不清她后面的话。

  但关于花落月的那一句,她还是本能地捕捉到了。

  “花落月怎么了?”郁折枝冷下声音追问。

  “好像有人盯上她了,嗯,跟她那位父亲有点关系,你知道他的事吗?应该知道吧。我现在在X市,她那个爹被控制住了,但是N市那边……”

  又是呼啸的风声,又或许是什么机器的轰鸣声,隐约还能听见警笛的声音。

  郁折枝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警车都出动了,怎么想都不像是小事。

  郁折枝打断了对面的话,直接问起最关键的问题:“花落月现在人在哪儿?”

  一边说着,她已经一边转身朝酒会外面走去。

  酒会的主办人正想跟她打招呼,迎面看到郁折枝的冷脸,脸上的笑容顿时也僵住了,脚步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周到得罪了这位郁总。

  郁折枝一手拿着手机,只来得及匆匆分给他一句:“抱歉,我有急事先走了。”

  然后眨眼之间,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穿过喧闹的人群,手机里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了一些,郁折枝也听到了殷沉玉重复地回答。

  “我不知道。”

  “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殷沉玉再次重复了一遍,语速飞快,“我昨天就来X市了,早上花落月跟我说在警局,下午就再也没联系上了。N市那边我已经联系过警察了,你如果觉得麻烦,可以去她小区附近的派出所坐一会儿,等到有消息就通知我——”

  “你在开什么玩笑?!”郁折枝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旁边路过的行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将视线投向她,靠得更近些的下意识地退开,绕了一大圈远路才敢继续往前走,有人小声嘀咕,长得挺好看的,怎么脾气这么大。

  郁折枝对这些声音眼光视而不见,脚步匆匆地走向停车场。

  万幸在来这里之前,她就觉得自己大概呆不久,叫司机在停车场等她。

  郁折枝拉开车门上了车,重重地关上车门,同时叫司机立刻开车。

  司机也被惊得一个哆嗦,不敢再有迟疑,连忙启动了车子。

  短暂的发泄之后,郁折枝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但声音依然因为激动而有些轻微的颤抖。

  “我会找到她的。”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