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房睡

  短短两个字郁折枝说得咬牙切齿,想起来也确实无奈。

  她原本是不必来,也确实要开会。

  但会议因为一些变故临时取消,她原本可以把这个时间空出来做别的事。

  来接花落月的人她也早就安排好,怕路上堵车,那人特意一大早就出发前往机场。

  按照原本的计划,郁折枝最早也要晚上才能见到花落月。

  之后再简单拾掇一下,好好嘱咐花落月一番,等到隔天再一起回去看望郁父。

  然而郁父大概记错了时间,许久没见人回来,便打电话去问女儿。

  当时郁折枝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文件上,被李助理问得习惯了,下意识便说花落月下午才到。

  郁父又问她是不是已经出发了,郁折枝嘴快,说不需要。

  说完她就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高效认错,以及在电话里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之间,郁折枝果断选择了前者。

  郁父觉得她态度敷衍,但又想着是最近工作忙压力大才叫她一时疏忽。

  于是他就坚持跟郁折枝一起去接人,好叫人体会到他们一家的诚意。

  牺牲一个下午的工作时间——并不那么重要或紧急的工作,或是未来至少持续几天的解释以及可能出现矛盾争吵。

  郁折枝衡量了半分钟,最终决定顺从父亲的意思。

  ——过年也总得到花落月见见人。

  但直到接了父亲坐上车,看到他半点没有紧张的神态,郁折枝才忽然生出几分被套路的错觉。

  在车上的时候,郁父还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说了她一通。

  谈恋爱不是做生意,不能光讲究效率,而要不计回报地投入时间与精力,只有付出真心才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郁折枝的耳朵自发地过滤了父亲的长篇大论,只有一句话被强行塞进了她的大脑。

  “这么长时间没见,一定要表现得热情一点。”

  最后郁折枝是被迫不及待的父亲直接推下车的。

  等了一阵之后才终于看到花落月。

  看见她的那一刹那,郁折枝确实由衷地感到高兴。

  终于不必再站在原地听父亲的碎碎念。

  花落月倒是呆了一下。

  被郁折枝拉着去见郁父的时候,她都还没回过神。

  她与郁父这是第一次见,那个神态温和的男人显然不是来兴师问罪。

  况且这中间至少隔着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花落月走过两次都觉得漫长。

  哪怕是全程坐着车也会觉得疲惫,如果不是为了「工作」以及花母的手术,她宁愿留在X市度过假期。

  郁父愿意特意花费这样的时间和精力,至少说明他对花落月的态度是积极的。

  但这样的「热情」,又让花落月觉得有些不真实。

  自从上次听郁折枝说起郁父想送她见面礼的事,或许是感受到了些许压力,花落月后来又断断续续梦到一些关于郁父的剧情。

  在原本的剧情里,郁父的存在感比起她这个炮灰还不如,偶尔跳出来针对女主角,再被打个脸然后退场。

  不过手段并不如何激烈,也是一切以女儿为先,只是过于担心女儿受骗,他看外面来的人便怎么看怎么像是别有用心。

  当然最后他还是被女主角感化成功,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女儿还亲。

  但那已经是后期的事了。

  剧情里同时提及他和原主的文字寥寥无几,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看出他对「花落月」绝没有更多的欣赏之情。

  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花落月不好当面表现出疑问,只能腼腆地笑笑,跟在郁折枝身后与郁父打招呼。

  “这一路上辛苦了吧。”郁父也冲花落月笑,很积极地说,“先回去休息一下怎么样?明天再去医院吧?”

  郁折枝在旁边插嘴说:“还是先去医院看一眼,叫她安心一点。”

  郁父便退一步,说:“那就先去医院,去完直接回去休息。我已经叫人把你们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郁折枝冲花落月使了个眼色,后者就知道自己应该点头说好了。

  接下去的行程就被这么轻易地敲定下来。

  郁折枝是亲自开车来——郁父强烈要求,说这样比较有诚意。

  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她开车,郁父坚持坐在后座上,把花落月赶到前面去,一边还拎起旁边的糕点盒子递过去。

  “午饭吃了没?一路过来也该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郁父说道。

  郁折枝用余光瞥了眼糕点盒子,发现是A市最有名的那家店里买来的,每每路过外面都排着长队。

  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去排队了。

  郁折枝也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父亲的上心程度。但看看旁边已经不自觉的紧绷了一些的花落月,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个发现说出来。

  “先吃点吧,晚饭估计要很晚了。”郁折枝也跟着劝了一句。

  花落月这才伸手接过来,小声说了谢谢。

  原本她以为郁父之后会追问她一些私人的事,比如跟郁折枝在哪里认识,家里又是什么情况,再不济也该问问和郁折枝的感情问题。

  但郁父的问题只有花落月从X市赶过来要花多久时间,她喜欢吃什么,说晚上叫人给她做。

  这些问题比感情的问题好回答很多,花落月不必去回忆剧本,再去思索不容易出现纰漏的措辞,只需要照实回答就可以。

  去医院的路程比去郁折枝的私人住处要近一些。

  郁折枝把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郁父坚持在外面等她们,说正好要去附近的商场买东西,叫她们出来的时候再给他打电话。

  “走的时候一定别忘了叫我。”郁父再三强调,“我今天给司机放假了,也不想打车回去。”

  郁折枝只能说:“好好好,记住了。”

  但她很怀疑父亲只是单纯地担心她们中途跑路不跟他回家而已。

  花落月跟在郁折枝身后进医院的时候,才找到机会问她是怎么回事。

  郁折枝把之前的事跟她说了一遍,但郁父这样的态度也同样叫她觉得有些费解。

  她的父亲并不是那种冷漠的人,可也不是什么热情奔放的人。

  突然之间对花落月这样积极上心,总要有些理由。

  直到她站在走廊上,目送着花落月进病房的时候,相识的医生走过来跟她打招呼,花母刚刚转过来没多久,他们已经第一时间给她做了检查。

  哪怕还在X市的时候就已经换了治疗方案,但效果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起效。

  他没敢当着花落月的面直说,只能跟郁折枝先打声招呼,说这两天再换一种药试试。

  新药价格更昂贵一些,但对于郁折枝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得了她的答复,医生也就稍稍安心些,但还是委婉地告诉她不一定能真的起效。

  郁折枝并没有多意外或是不甘,在决心支持花母做手术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往黑洞里砸钱的准备。

  其实深究起来,也不过是替花落月买个心理安慰罢了。

  郁折枝早就有所预料。

  她看了眼病房门,忽的想到什么,问医生:“我爸是不是之前来过?”

  “你是说来看望这位女士吗?”医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印象中这两天没见过你父亲,不过昨天他给我打电话问了下这位女士的情况。”

  郁折枝问他:“你如实说了?”

  医生点点头:“毕竟这个风险确实存在。”

  总不好给人过多的期望,最后反倒叫人更痛苦,甚至还会引来麻烦。

  郁折枝没有再说什么。

  花落月空着手出来,脸上还有些遗憾:“这一次忘了买花了。明天再补上吧。”

  总不好叫郁父一个人在外面等太久。

  郁折枝辞别医生,跟花落月一块下楼,侧过头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没有太悲伤。

  反倒是忘了带花这件事更让她感觉到苦恼。

  郁折枝既觉得有些庆幸花落月没有苦恼痛不欲生,又担心她是过于乐观,产生了不必要的期待。

  “我怎么感觉……”郁折枝顿了顿,又变成了别的话,“送花是什么特殊的仪式吗?”

  “可能是弥补一些遗憾吧。”花落月说道。

  “她几乎已经没有意识了。”郁折枝指出来。

  花母很大可能至死都不知道女儿在坚持给她送花,甚至包括陪在她身边这件事。

  “我知道……”花落月轻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不是她,是我的遗憾。”

  直到施暴者全无意识地躺在床上,才好伪装出母女情深的场面吗?

  郁折枝觉得有些可笑,但终归无法对将死之人说出什么刺耳的言论。

  花落月也没有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

  她们回到停车场的时候,郁父拎着医院门口的便利店里的袋子站在车门旁,看到她们还有些惊讶:“这么快?”

  说着又去看花落月的表情,怕她哭了鼻子。

  郁折枝推着花落月上车,一边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一会儿医生还要给她换药做检查,我们留在那儿也只是打扰他们工作。”

  郁父没多问,只说:“那我们就直接回去吧,正好叫小花好好休息一下。”

  等到坐上了车,郁父才想起来再问女儿一句:“对了,你今天不上班不要紧吧?”

  现在才问有什么意义?

  郁折枝被气乐了,但也懒得再抱怨,懒散地说:“明天加班补上就不要紧。”

  郁父说:“那正好,明天就叫小花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郁折枝:“……”

  这「同情」是不是太真挚了一点?

  但转头想想,她还不至于去跟花落月争宠,听起来是替她着想的事自然就替花落月应下来。

  而且郁父也是想借此机会叫郁折枝常往家里走动走动,她也就心软,不好再说什么。

  “如果想去医院的话,我叫司机去接你。”郁折枝对花落月说道。

  无论是郁家,还是郁折枝的公司和私人住处,距离医院都有点远。

  医院附近的房子其实已经安排妥当,但郁父坚持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父爱」,也只好让它再空置两天。

  郁折枝将车开到自家门口,郁父先下去叫人来帮花落月搬行李。

  车上没有别人的时候,郁折枝才对花落月说:“这两天只能叫你辛苦一点,来回跑上两回,我爸也就不好意思再把你留在家里了。”

  花落月点点头。

  虽然她不介意把时间花在路上,但跟郁折枝的父亲长时间待在一起,还是叫她感觉压力大了些。

  生活不太方便不说,万一哪天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就麻烦了。

  如果只有一两天,注意些也就过去了。

  但等到下了车进了屋,花落月才意识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郁父已经进了厨房吩咐厨师今晚一定要做的菜——这也是他提前就请回来的,出来的时候看到花落月有些拘束地站在客厅,便笑着跟她招呼一声。

  “离晚饭还早,先叫折枝带你回房间去休息一下吧,等晚饭好了我们再叫你。”

  郁父说道,“对了,你的行李我已经叫人送到房间去了,你先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负责收拾屋子的保姆正好出来,又领着两人上楼。

  郁折枝原本只是想略尽一下「地主之谊」,直到被保姆领到某扇房门前,她的眉头才狠狠跳了跳。

  “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的卧室吧?”

  “是啊……”保姆不假思索地说,“早上我才特意收拾出来两个空衣柜呢,这两天暂时给花小姐放放东西应该是够用了,郁先生已经找人来量过尺寸了,不过扩宽衣柜要定做,要等上几天……”

  “没收拾客房吗?”郁折枝打断她的话。

  “没有,呃……”保姆迟疑了一下,看看郁折枝,又看看花落月,还是没忍住问,“夫妻还要分房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