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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素贞心底里冷笑一声,怎的竟拿自己与一剑飘红比较起来了,有什么可比性?

  天香与他曾是两情相悦,天香为他愿意放弃荣华富贵,愿意为他远走天涯……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冯素贞的心头,没有了冯绍民这个幻影,天香喜欢的按理应该还是一剑飘红才对,毕竟这才是天香曾经选择的那个人。

  ——众人莫名其妙非把天香推给张绍民,岂不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天香这样一个有主意的女子,会不会是为了一剑飘红,才躲到了皇陵?

  冯素贞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开谜题的线索。

  无论如何,今夜要拉着他与天香见上一面,若是解了天香心结,她身体能恢复康健,岂不是两全其美。

  冯素贞把手背在身后,向旁边漫不经心踱了几步,将一剑飘红的退路堵死。

  “既然来了,何不见公主一面?”

  “我……不会再见她了。”

  “为什么?”

  冯素贞知道天香当初抛下一剑飘红选择回到驸马身边,但参考他后来对天香出宫的一路照应,应该是旧情难忘。

  就算这两人结拜了异姓兄妹,也不妨碍他正大光明来探望病人啊。

  “……”

  一剑飘红对着前驸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是没有完成她之前的托付带着天香远走高飞、离开权力漩涡的,在天香移情驸马之后他更是觉得身份尴尬、无所适从,只能打着兄妹旗号相处。

  为避免彼此难堪,也不愿搅起心底深深的遗憾,只能像现在这样暗中观察,默默守护天香。

  冯素贞见一剑飘红沉默以对,想必他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仍不放弃道,“公主身体不太好,若是知道剑兄还在惦念她,想必会很高兴,一时间病就好了也未可知。”

  “……我不去。”

  面对这样的劝说,常人是很难拒绝的,但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不肯屈服。

  “怎么,剑兄的面子竟比公主的健康还重要了?”

  冯素贞诛心很有一套,这大帽子紧跟着就扣了上来。

  “请冯小姐代为转达,希望她早日康复。闻臭她,会理解我的苦衷。”一剑飘红并不认为自己在天香心目中会有那么重的份量,重到足以影响到她的健康。

  江湖客,思路剑走偏锋,冯素贞激将法毫无用武之地。

  “剑兄,为了公主,这一次我可不能让你随心所欲了,抱歉。”

  冯素贞伸出一臂,挡在空中,做出一个阻拦的动作。

  冯素贞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是在谋求天香的幸福,最不济,哪怕自己想错了,天香对一剑飘红并无特别的心意,带这个义兄回去见她,她怎么也不会怪罪气恼吧。

  “……”一剑飘红发现这个女人真是难缠,难怪天香之前被她治的服服帖帖,他微微欠身道,“那就得罪了。”

  夜凉如水,秋风带着芬芳的水润气息推开了天香虚掩着的房门。

  天香打了一个冷颤,从梦中缓缓转醒,她睡眼迷离,不愿就此醒来。

  ——梦中,她的驸马对她情深意切,她的驸马对她许下诺言,再不离开。

  指缝中随风飘摇的白色衣摆那么鲜亮刺眼,似乎在暗示她,梦境终归是梦境,而那个人不是你努力伸手便能抓得住、留得下的。

  “驸马……”天香支起身子,左右搜寻。

  房门大敞四开,空洞的暗夜散发着阵阵寒意。

  天香站起来披上外衣,往冯素贞房间寻去。

  雨滴打在她身上脸上,渐渐洇透了她的衣裳。

  “冯素贞,你在吗?”房间的灯是暗的,也许她已经睡下。

  天香拍拍房门,没有回应,她犹豫一下推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

  天香攥紧了那角裙摆,突然陷入一阵恐慌。她神情恍惚,漫无目的的到处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打斗之声,挨过去一看,正是那个魂牵梦萦的翩翩身影正在与一人缠斗。

  可恶,要不是这个人,我的驸马怎么会半夜不睡觉跑出来?

  天香也不管冯素贞对手是谁,咬牙狠狠掷出手中甘蔗。

  谁敢欺负她的驸马,谁就是她的敌人!

  原本两人势均力敌,专心致志应对对方的招数,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剑飘红被凌空袭来的甘蔗打了个措手不及。

  冯素贞回头一看,天香浑身湿淋淋,气喘吁吁扶着一颗古树望向这边。

  “天香?”冯素贞顾不得一剑飘红会不会趁机离开,一跃来到天香身旁将她揽住,急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因着怕动静太大惊动到天香,冯素贞特意在远离寝宫的地方才与来人动手。

  如此之远的距离,天香的体力又是怎么坚持到这里?

  天香一把抓住冯素贞袖口,又冷又气,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唇也泛着青白。

  “我以为你走了。”看冯素贞一脸疑惑,她举起手里湿答答的半个衣角,冷声道,“别以为我没听过割袍断席这个典故。”

  冯素贞闻言无奈莞尔,她抬手为天香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擦去她脸上雨水,心疼道,“公主,你这么有学识,就没想过可能是断袖之谊吗?”

  天香扬起脸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耳根就爆红了起来,期期艾艾道,“什…么……断…断袖之谊,谁和你一样,成天尽看些奇奇怪怪的书。”

  一剑飘红挨了天香不轻不重的一下倒没什么大碍,可转脸看到天香望着冯素贞脉脉含情、深深依恋的神情,便心灰意冷僵立当地。

  他觉得,自己贸然上去打个招呼都会是一种打扰。

  冯素贞看到天香刹那间红了脸,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什么断袖之谊?汉哀帝与董贤之间,如何能拿来做她们两个的类比。

  冯素贞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收敛神色,开口解释道,“公主,我只是不愿吵醒你,拿这史实做个比喻而已。”

  天香公主刚才还心底里雀跃欢欣,似乎是接收到了冯素贞的某种鼓励和暗示,这还没高兴一瞬,就被她又打落到了泥泞里。

  “呵呵,冯素贞,不愧状元之才,引经据典,用的真是妙啊。”

  天香禁不住扯出一抹冷笑,心底里散发的寒意让她狠狠咬紧的牙根都在打颤。

  冯素贞垂首尴尬不已,“公主,确是用错了,你就别打趣我了。”

  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府的落差,再加上冯素贞明明白白退避三舍的态度,直让天香痛彻心扉。

  果然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这痛楚超乎以往,生理上也有了反应,天香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前衣襟,竟也不能缓解半分。

  “天香,你怎么了?!”

  冯素贞见她突然面色惨白,呼吸急促,不由得大惊失色。

  “闻臭!”

  一剑飘红关心则乱,早就忘了自己刚才的立场,上来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天香。

  “剑哥哥?”

  天香抬头便望见一双温柔关切的眼睛,那大手也比冯素贞的更温暖、更稳健,另人安心。

  天香的委屈瞬间爆发,泪水盈眶,泫然欲泣。

  “剑哥哥,你怎么才来见我……”

  她记得自己起过誓,再不为冯素贞落泪,如今便借着仰头望向一剑飘红,将那点软弱生生逼迫回去。

  一剑飘红沉默不语,他看着病容满面又倔强清傲的天香心疼不已,他想对天香说自己来晚了,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说到底他也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的心,逃避应该承担的责任。

  倘若,冯素贞离开之时他没有妄自菲薄,代替张绍民陪伴在天香身边,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那也只是不曾发生的如果的事了。

  现在的局面,已经到了他无法收拾的地步。

  “……剑哥哥,我心里好难过。”

  剑哥哥对她那么温柔,天香绝望的想,自己爱着的人为什么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冷漠狠心的家伙,上一刻还撩拨自己心弦,下一刻就拒人千里之外。

  “剑兄,麻烦你与我一起把公主带回寝宫,她身体虚弱,又淋了雨,此处夜寒露重,不宜久留。”

  冯素贞跟在高大的剑客身后,不知是喜是悲,天香对一剑飘红的那一句“你怎么才来见我”烫在了她心上,那是嗔怪、期待与喜悦之情的袒露。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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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素贞考虑的是结果,天香求的是开始是过程,二人相互暗恋,试探吃醋,自然有很多宜嗔宜怒的对手戏,进展不会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