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治

  没有被上司警告,也没有被剥夺参与这起事件的权限,皆河圭被捕的第五天早晨,宫纪再次踏入拘留所。

  试探过上层对自己越界审讯的态度,宫纪在“可作为”和“不可做为”之间谨慎地划了一条线。

  试探、开拓、然后克制,在安全的圈内构建自己的小小帝国。她的半生,就是一步一步、年复一年地感受外界的反应,再慢慢地挤进世界,与这个世界缝合在一起。

  她在长野县受了伤,还不愿打伤病报告请假,于是警视厅默认给她一些轻松的文书工作。宫纪的效率很高,完成工作后,她一整个下午都在闲散地与宫治打电话,拉扯一些很无聊的问题。

  宫治明天要来东京挑选分店商铺,未来几天都要借住在宫纪家里。所以她今晚要打理客房,还得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电话另一头的宫治说:“希望明天去你家,我看到的不是黑白灰的性冷淡装修。”

  宫纪讽刺他:“你这是什么刻板印象。”

  “哈,我现在就在老家,住在你性冷淡的房间隔壁。”宫治在上下两层的双人床上翻了个身,“还有为了庆祝你独立买房,我托人送你的植物,希望明天不要看到它们的死相。”

  宫纪的话音停住了,她一一回想着宫治送给她的植物。

  除了一株顽强的琴叶榕,其他植物好像都死掉了。

  宫纪在自己今天的行程里再加一行:把家里的植物处理掉。

  东京米花町6丁目23番地公寓。

  从交通便捷度来说,这栋公寓远离TR东都线的米花站,但宫纪经过多次踩点,发现了一条非常便利的跑酷信道,这条信道使她能在五分钟内就到达TR东都环状线车站,继而在十分钟内抵达警视厅。

  正是因为远离主要交通线和商业圈,这片公寓环境清净,中老年租户占比较大,无论是隐蔽性还是安全性都能打满分。这一整片房产共享一家物业公司,沾隔壁别墅区的光,这一带的绿化和环境也很不错。

  再综合价格来考虑,宫纪为自己选中了这一栋户型适合单身人士居住的公寓楼。

  托半年前那位大少爷的福,宫纪有幸能够在入职前就买下这里的房子。

  唯一可惜的是经济水平有限,她没能抢到2-4层的房源——从9层安全跳窗毕竟有一定的难度。

  经过走廊,在电梯间前,宫纪恰好碰到了住在3层的安室透。

  “晚上好。”安室透向她打招呼。

  安室透刚从波罗咖啡厅下班回来,他身上带着浅淡的咖啡香气,或许还有一丝蛋糕的甜味。宫纪来到这个额外打了两份工所以格外有钱的咖啡厅店员身边,一个小小的想法突然跳入她的脑海。

  她问:“安室先生,你喜欢养植物吗?”

  “嗯?”安室透有些疑惑地看向宫纪。

  “我家里有一株琴叶榕,我不太会照顾它,扔掉又觉得可惜。”宫纪看着安室透,认真地补充:“它快要死了。”

  顿了一下,宫纪再次补充道:“我发誓我不会在花盆里放窃听设备的。”

  “好吧。”安室透接受了她的暗示,他体贴地问:“需要我帮你把植物搬下来吗?”

  “那麻烦你了!”

  电梯正好下来,宫纪动作轻巧地按下9楼按键。

  9楼,安室透站在宫纪的房门外,等着宫纪将植物搬出来。

  宫纪在选房子的时候极其谨慎,但选好之后对待它非常认真。

  她是将这间房子当做家来打点的。

  安室透从玄关望过去,浓烈的色彩与厚重的布艺构筑起令人舒适的温暖空间,线条简约的插画、挂镜和吊灯极富韵律感地被安排在合适的位置。蓝色的灯罩里的一团光被暗红的绒布温柔地笼住,显得她像是踏入了温柔浪漫的秘境。

  只是玄关长柜上蔫掉的小小一盆镜面草有点突兀。

  “将比例合适的绿色装饰物放在红色空间里会很好看。”宫纪将那株琴叶榕暂时搁置在长柜上,拨弄了一下那盆可怜的镜面草:“我不适合养植物,或许我该去买一些绿色装饰物。”

  “镜面草需要一定的光照。”

  琴叶榕修长的枝条和无力垂落的叶片挡住了宫纪半张脸,安室透轻轻拨开树叶:“波罗咖啡厅有很多警官聊天时,说起你最近一直在吃食堂。”

  ——她对不涉及底线的私人问题非常钝感。

  宫纪眨了眨眼睛:“因为上个月我损坏了一辆警车,需要按一定的比例进行赔偿。”

  安室透心虚地偏了一下头。

  “我还买了一张床,威斯汀的全定制,很贵,所以没有钱去外面吃饭了。”

  “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在警视厅食堂找到适合病人的餐食会不会有些困难?”安室透思索了一下:“你不喜欢自己做饭吗?”

  “我做饭很难吃。”宫纪将手里半死不活的琴叶榕交给安室透。

  曾经还差点毒害了与自己同住的室友。

  安室透接过那盆植物,后知后觉地想到,宫纪十七岁出国,她是在英国独立起来的。

  连她也逃不过英国的黑暗料理定律吗?

  将那盆快要死掉的琴叶榕搬回公寓前,安室透先仔细检查了花盆和植物上有没有被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哈罗兴奋地围着琴叶榕打转,参观家里的第三个活物。

  在哈罗忍不住要跳起来咬叶子之前,安室透将它捞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它的脑袋,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安室透带着自己制作的料理,按响了宫纪家的房门。

  门铃响了好几声,但却没有人来开门,安室透耐心地等待着。

  几秒之后,房间里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人不情不愿地踩着拖鞋前来开门。门甫一拉开,一个陌生的成年男性和安室透僵持在了门口,面面相觑。

  那个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形高大,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黑色头发像是刚刚洗过吹干,带着点湿意凌乱地支在额前。他眼廓和双眼皮褶皱很深,但总爱耷拉着眼睛看人,像只懒散的狐狸。

  “你是找宫纪吗?”宫治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安室透一遍,“她在收拾厨房。”

  安室透还未开口,宫纪的声音先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她来到玄关,手指间还沾了一点墙壁的白灰,看到安室透的时候明显一怔。

  “安室先生?”宫纪挤开霸占着玄关的宫治,看向他手里的便利袋。

  “今天吃过晚饭了吗?”安室透问她。

  宫纪摇头:“还没来得及。”

  宫治突然伸手按了一把宫纪的脑袋,又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及时收回手。他这一番动作打断了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宫纪不满地朝他看了过去。

  宫治这个人身上是有点天才式的轻狂和不礼貌在的,虽然早几年餐饮业学徒生涯偶尔教他怎么做人,但一旦脱离“饭团宫”老板的身份和服务业环境,他的本性暴露无遗。

  他看也不看安室透,问宫纪:“他是谁?”

  “安室透,在波罗咖啡厅工作。”宫纪在脑海里艰难地思索了一圈她与安室透的情况,发现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被提及的关系。

  于是她只能说:“他是……哈罗的主人,我很喜欢他的小狗。”

  安室透听到这个回答,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

  宫治则疑惑地抬起手臂撑着自己的脖颈,他发现自己夸赞宫纪出国一趟变得正常不少这句话,说得还为时尚早。

  “这是宫治,我的哥哥。”宫纪不再理会宫治,又将目光放在了安室透手里的便当盒上。

  “带给你的,注意身体。”安室透向宫治颔首示意后,将手里的便利袋递给宫纪,“自己制作的料理,希望能合你口味。”

  怀里的便当盒还带着一点熨帖皮肤骨骼的温度,柔软的便利系带委落下来,垂在宫纪的手上。

  就像很久之前收到了伯母递给她的第一份便当,又像第一次尝试宫治亲手做出的饭团,宫纪心底深处,再次生出融融的热雾。

  是一点点幸福感,但又隐约与之前体会到的不同。

  “谢谢。”宫纪朝安室透露出一个笑。

  她抬脸笑时真的很乖巧,猫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灰色的瞳孔里跳动着一点雀跃的光。

  直到安室透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宫纪还站在玄关门口看他。

  宫治觉得很不对劲,在他的印象里,宫纪很少表达要求,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会先像个小孩一样左左右右仔细观察个够。

  小时候,宫纪见到一只在蹲在青苔墙上洗脸的猫咪,她不说喜欢,只是安静地看着它。即使她被自己和宫侑拉着往前走,也是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回头盯着那只猫咪。

  完蛋,那只猫好像也是浅金色的毛。

  宫治耐心地等了三十秒,见宫纪还不回头,他出声:“你在泡大学生?”

  “他29岁,不是大学生。”愣了一下,宫纪突然转头盯着宫治:“不,我没有……他。”

  “那你在看什么?人都走远了,有什么好看的?”宫治提高了声音。

  宫治以前是个运动系直觉性选手,他觉得安室透这个人不太对劲,一见到安室透,他就有种尾巴毛都要炸起来的威胁感。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漂亮?”宫纪仿佛看不到宫治难以言说的表情,又把目光转了回去,自顾自地说着:“头发明明看上去很柔软,为什么到耳边总是翘起来,压不下去吗?”

  根据大家的意见对前文做了一些修改。

  为什么zero住在三楼还要等电梯,我也不知道。

  写剧情的时候做梦都想写日常,写日常的时候又想快进到剧情。

  特工的家很难进,但是宫治的琴叶榕进去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能站在对方的家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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