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想了会儿,问: “哥哥有的是钱,请你去外面吃好吃的行不行?地方你选。”

  江来星笑了下,看着他: “算了,之前是我做错了事,今天我先请你吃饭好了。”

  他看了眼手机: “有点晚,现买菜回去做也来不及,你选个地方吧。”

  林竹啧一声,也没反对: “那就去榕树街吃烧烤吧。”

  “行。”

  中午的阳光正热,两个人就没在外面,进了屋,坐在角落里。

  “啤酒来了!”服务员把两大罐冰啤酒放在桌子上, “烤肉稍后哈。”

  冰啤拿玻璃罐装着,浅黄色的玻璃面上沁出冰凉的水汽,乳白色的泡沫碎了一层。

  江来星涮干净杯子,给两个人一人倒了杯啤酒。

  林竹看着他,问: “其实我挺好奇,你这么日赶夜赶的兼职,能赚多少钱啊?”

  江来星挑了下眉,推给他一杯酒,指节漂亮地搭在玻璃上,轻轻扣了下: “上课的时候每天晚上放学去一两个小时,一个月……三四千吧,按完成的工作量算。”

  他想了想: “从初三暑假开始到现在,除去每年的学费生活费,还有些积蓄,足够我高考结束。”

  “小心借过---”

  烤串上来了,滋滋冒着孜然辣椒的香气。

  林竹递给他一串,自己又拿了支,慢悠悠地咬着: “那高考结束,上大学你准备怎么办?”

  江来星语气平淡,撒了些辣椒粉: “高三的暑假近三个月,足够我赚够学费和大半年的生活费了。进学校之后再找别的兼职,总归是能过。”

  林竹点点头,没再多问: “这样也行。”

  “后天就开学了,作业记得补齐。”江来星看他一眼。

  林竹哼一声,低头狠狠咬了口肉: “知道了。”

  吃完饭,两个人各自回了家。

  路口分别的时候,林竹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

  江来星走在树荫下,斑驳的叶影落在肩膀上起伏。

  他周身的气质干净,在夏末的暑意里都漾出一股冷气来。

  林竹眯眼看着,什么时候弯起的嘴角,自己都没发觉。

  他望了一会儿,却见江来星脚步忽然顿了顿,掏出手机来,低头像是在打字。

  接着自己兜里就“叮咚”一声。

  林竹一愣,掏出来,解开锁:

  --别看了

  --后天见

  他猛地抬起头,却看见江来星已经转过胡同口,没回头,背影清隽,遥遥地一挥手。

  林竹没忍住,啧一声。

  他拎着手机壳的圈圈转着,也转身回了家。

  上楼开门的时候,林竹忽然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一幕,忍不住泛起恶心。

  他皱皱眉,开锁拔了钥匙。

  鞋架上摆着两双拖鞋,一双是林志远的,另一双的浅红色,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林竹关门进了屋,面无表情地在屋里环视了一圈。

  卧室门开着,没什么动静,电器也都关着,客厅的玻璃茶几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水渍。

  估计是刚出门没多久。

  林竹沉默着站了会儿,鞋也没换,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

  窗帘拉着,明亮的阳光从缝隙中透过来,在墙壁上耀出一道白痕。

  林竹看了一眼,随手扔下书包,把床单一掀,踩上去,从衣柜顶端拎出个行李箱。

  夏天的衣服背包里都有,不用再带。

  外套……高三几乎没什么假期,拿上校服外套,再随便扯几件秋冬的厚衣服就足够。

  屋里没开空调,只上上下下地找衣服这么一会儿,林竹已经热了一身的汗。

  他拎了拎衣领扇风,又顺手把湿了的发梢一捋,皱眉在屋里看了一圈。

  屋里东西不多,林竹没折腾,只把桌子上陪了自己三年的小闹钟,和小姨送的笔记本计算机放进了行李箱。

  拉上拉链,提起来,往客厅走。

  鞋架上还有几双限定版球鞋,林竹舍不得,又回去翻了个袋子,把鞋子装上系好,挂在行李箱的架子上。

  这么折腾一圈,他有些热了,把行李箱往桌子边一推,涮了个杯子准备倒点水喝。

  他刚走到客厅,就听见门锁有钥匙转动的窸窣声,接着“咔哒”一下门开了。

  “我也觉得那件紫色的衣服更适……”

  林志远正笑着和身后的人说话,一回头看见人,忽然哑了。

  林竹喝着水,一挑眉。

  林志远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僵得难堪: “小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姥姥家吗?”

  他佯装平静地放下购物袋,回头朝周阿姨说: “换鞋进来吧。”

  周阿姨尴尬地笑了笑,换了鞋,走进来。

  林竹依旧喝着水,靠在料理台边,面无表情地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着,忽然开口: “我记得之前说过,如果你把人带回来,我就把这房子卖了。”

  林志远脸色一青: “不要胡闹,这是你爷爷……”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房子。”

  林竹放下杯子,抽出张纸巾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 “留给你的产业早就被你自己败坏光了,怎么着,还想计算起我的东西了?”

  林志远忍着怒气,说: “你瞎说什么,哪有儿子还在孙子就想继承房子的道理!”

  周阿姨连忙放下东西,拍拍手给他消火: “你别着急孩子就是说个气话,他一时间接受不了我,也很正……”

  “你闭嘴。”林竹冷冷盯她一眼。

  周阿姨被这眼盯得心底一凛,侧开脸,脸色难堪,却也没再开口,指节崩得有些发白。

  林竹懒得理她是怎么在心里骂人,又望向气头更盛的林志远。

  不等他骂一句不尊长辈就直接打断了,伸出根手指,语气平淡: “一,在爷爷过世之前,双方签字,房产赠予手续早就办完了,就算是告到法庭上去判,这房子也是我的。”

  林志远气急了,抖着手指他,刚要骂一句又被林竹打断: “二。”

  他又伸出根手指,晃了晃: “爷爷那边的亲戚也没剩下几个,谁爱说我不孝顺随便说,至于我妈那边,你更不用想着他们会帮你。”

  他当着两个人的面,打了个响指,语气生冷: “这个房子,你,和她,一毛钱都别想得到。”

  林志远气得眼晕,手里的袋子一扔: “你……!”

  “不过,”林竹打断他,又顿了下, “你自己经营失败,临近破产的那个废物公司,我也不会去要你的继承权,尽可以留给你的小儿子们。”

  太多又气又恨又无可反驳的话横在嘴边,林志远一时间竟然无从开口,清秀的脸涨得通红,指着他,眼里像是要冒火。

  自从前几年林志远在外逍遥,每年只寥寥零星的生活费,又把自己放在家里自生自灭开始,林竹对他所谓的父子亲情就淡漠了下去。

  在前段时间知道了出轨的事之后,干脆最后一点情分也磨没了。

  林竹懒得理他,只饶有兴趣地看一眼脸色忽青忽白的姓周的女人,说: “阿姨,你可得想清楚,要是跟他在一起,就先做好连婚房都没有的准备。”

  他把人盯了一会儿,又挑眉: “您年纪也不小了,二婚什么的,还是谨慎一点儿吧。”

  旁边的人很久没开口,林志远扭头望过来。

  “你说什么呢……”周阿姨僵硬地笑了下, “我跟志远都这么久了,哪能因为有没有钱就分了的。”

  林志远隐隐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

  林竹拍拍手: “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他放下杯子,转身往卧室走,推出行李箱出去了。

  刚要关门,忽然又回过头,上下把人打量几眼: “阿姨,我还是觉得这个绿裙子适合你,您看看什么时候再送给我爸个绿帽子,正好配一对儿。”

  他说完, “砰”一声砸上了门,也没管屋里愤怒的骂声,吹了个口哨。

  电梯合上了。

  林竹对着电梯镜面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皱眉。

  数字一层一层地下移,他盯了会儿,掏出手机,点开林志远的微信,刚要拖入黑名单又顿了顿,打字:

  --我今年高考,不想受你们俩恶心

  --房子准你们住到明年六月份就直接卖,到时候如果没找好住处也别来怪我

  dj发送,拖黑名单,一气呵成。

  “叮咚----”

  林竹推着行李箱出了电梯,在楼底下站了站,望着太阳发了会儿呆。

  半天,他才伸手摸了摸有些长的头发,皱皱眉,转身往商业街走去。

  “稍微剪短一点儿,发型不用动,再在这里……”林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指了指耳侧, “挑染一缕蓝紫色,越深越好。”

  小哥犹豫一下: “你的发色本身就偏黑……这么染应该挺好看,不过也看不太出来了。”

  “没事,你染就行。”

  “OK。”

  剪完头发出来已经三点多,林竹推着行李箱搁好,坐在公交站台前的椅子上,掏出手机前后左右看了看。

  忍不住啧一声:帅。

  但染头发并不能完全抵消他心中的郁气。

  林竹眯眼盯着马路对面踩着草丛啃冰淇淋的小孩儿,直到把人盯得吓跑了才站起身。

  “……只打一个?”

  “对,”林竹皱起眉,侧了侧脸, “左耳。”

  “行吧。”

  首饰店里的耳钉眼花缭乱,林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来,皱皱眉,随手指了对精致的小钻: “这个。”

  服务员笑容满面: “小哥哥眼力真好,这一对是日本进来的新货,两千八百八十八,现金还是银行卡?”

  “卡。”

  林竹上下翻了翻不足手大小的首饰盒子,刚要出门,忽然想到什么,犹豫片刻,又折回去。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林竹摸了摸眼角,咳一声: “那什么,你们卖不卖男士的那种……黑色的项链的绳子……”

  服务员一愣: “请问您是自己带?”

  林竹含糊地啊了一声。

  “稍等”服务员去后台找了找,拿出来一只盒子,打开, “这个也是新款,黑银……”

  “或者还有一条……”

  “这个就行,”林竹自觉尴尬地收回视线,打断她, “刷卡吧。”

  住是没处住,林竹只好随便找了家宾馆。

  关上房门,这才松了口气,一股脑把东西丢开,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竹顿了顿,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左耳,耳钉微凉,异物感十分明显。

  他还记得那一剎那细小的疼痛,宛若破开新生。

  窗外的阳光暖黄,照得屋内一片亮堂。

  林竹看着,忽然顿了顿,爬起来,从购物袋里拿出那条黑银的链子,勾在指尖上,看了两眼。

  挺帅的……应该会适合江来星。

  他指尖晃了晃,解开链子,又把另一只耳钉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穿了进去。

  借着太阳,碎钻熠熠生光。

  高三的开学时间比一二年级要早上半个月,定在了八月中旬。

  夏末的阳光式弱,没了烧人的暑气。

  开学当天是周日,下午四五点开始进校,排队统计人数和班级信息,晚自习开始正常上课。

  暑假野了一个多月,一开学竟然还有些诡异的兴奋感,大多数人去的都比较早,搬桌子擦板凳地闹着。

  林竹进班的时候,屋里还有些闹哄哄,班主任刚点完名,正在斗志昂扬地准备着动员大会。

  黑板上彩色粉笔写着:高三!坚持奋斗的最后机会!

  林竹默默收回视线。

  “报告。”他屈指扣了扣门,声音懒散。

  “请……进?!”班主任扭过头,脸色瞬间就变了,震惊地吼, “你染头发了?!”

  屋里的视线顿时集中过来。

  林竹啊一声,又指了指左耳的闪烁: “还有这个。”

  班里原本还有些浮躁的声音顿时静了一瞬,接着就爆发出一大群兴奋的卧槽声。

  隐约还掺杂着女生的惊呼。

  “你这是要挑衅老师是不是!”班主任气急败坏, “给我染回来!耳钉也卸了!”

  “不要。”林竹干脆利落地拒绝。

  班主任气得不行,冲上来就要揍人: “你……!”

  “我保证第一个月月考校前一百。”林竹忽然打断他, “否则您直接把我头发直接剃掉。”

  班主任愣了。

  班里人傻了。

  冯峰猛地窜起来,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你他妈疯了?!”

  班主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头,指着冯峰: “当着我的面骂人?来,上黑板写一百遍我错了。”

  冯峰脸色顿时萎了。

  班主任在一片细碎的嘀嘀咕咕声中看向林竹,拧眉: “你想好了,你之前最高也就校三百多名。”

  他见林竹一脸坦然,又说: “虽然你数化顶尖,其他科可不行,就算硬补一个月也上升不了这么快……别小看校重点班的水平。”

  林竹右肩一坠,书包滑落到手里,扯了下嘴角: “说话算话。”

  他回到座位上坐下,冯峰带着满脸求知欲刚要探头问一句,就听讲台上班主任吼: “冯峰!一百遍现在上来!”

  林竹低头收拾着东西,弯了弯嘴角。

  底下的议论声弱了下来,班主任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动员高三。

  林竹掏出手机,点开江来星的头像:

  --送你个东西要不要

  那边隔了会儿才回:

  --什么?

  --别管,就问你要不要

  --要

  --哥哥放学见

  林竹指尖一顿,轻轻咳了声。

  点开空白的备注,打字:撒娇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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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wulia的地雷谢谢你瞅啥,镜沅,困,夏束, Ge的营养液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