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嫉妒吧。”
海灯节。
在璃月港举办起海灯节的时候，半梦半醒间，被镇压在磐岩之下的魔神怨念掀起了可怕的浪潮。为了保护城内祈福的百姓，魈奉命，前去厮杀。
一整个晚上都在处理各种魔物与残秽。
少年身姿的仙人虽然神色不显，但疲惫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平安在荻花洲有些心焦地等了他一整个晚上。
“没事吧。”
她小声地说道。
红发少女的眸子湿润，像是沾染上了蒹葭的露水一样，反射出晨光熹微的痕迹。
“……无碍。”魈回道。
他早已习惯战斗。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果然还是应该做好准备再回来，以避免现在看到团雀湿漉漉的眼神，然后整个人都身体僵硬，简直像傻瓜一样不知所措。
魈：
身体上的伤痛早已经习惯，不过有人等着他的感觉，反而更加感到陌生一点。
绿发少年想了一会后，声音低哑地开口，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里等他这个问题显然同样呆瓜。
“嗯？”
不过，平安还是被他的提问吸引了注意力。
她微微歪了歪头。
“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呢？”魈顿了顿，颇有些货真价实困惑地问道。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爆发魔神怨念的话，说不定昨晚他还有可能被少女缠着一起去璃月港的角落，然后两人远远地望着璃月港升起的霄灯。
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爆发呢？
“欸，这个……”
“或许是嫉妒吧。”红发少女也有些踟蹰地说道。
“嫉妒？”
魈抬起眸子。
这对他而言，又是一个新的说法。
“因为，不一样啦。”
“说起来，魈看到昨夜的霄灯了吗？”平安抬起头来，露出了小小的笑容问道。
霄灯。
昨夜无穷无尽的霄灯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和近海，上面似乎写满了人们不同的愿望，希望和平，希望发财，希望幸福……
“那些发光垃圾吗？”
对此，魈做出了合理的推论。
但这仿佛逗笑了红发少女一样，平安又不知缘由地格格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根本不需要用袖子遮起来。
“那些就是霄灯哦。”
“甘雨姐姐跟我说，这些都是用来给人们祈福的东西。”平安说道。
“他们相信霄灯会带着人们的愿望一同飞向远方，将思念传给看不见的亲人们，同时明亮的霄灯也会点亮璃月港的港口，引导逝去的英雄们重新回到这里。 ”
“嗯……无稽之谈。”
魈直言道。
这又成功逗笑了平安。
少年仙人终于开始沉思自己说的话到底哪里有问题，以及她到底为什么又笑了起来。
完全琢磨不透。
这个规律。
“但是，很漂亮吧，霄灯。”
“虽然我在荻花洲这里，也远远地看到了那边的模样呢。”
遥遥地眺望。
一开始还是小小的光亮，逐渐逐渐，那一点一点的光芒连接起来，然后啊，就变成了一片明亮的光海。
好幸福啊。
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底响起了这个声音。
如果自己也可以参与进去就好了，如果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是自己就好了，如果，如果没有失败就好了。
于是，诞生了嫉妒的情感。
为什么最后获胜的存在不是自己。
“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平安猜测地说道。
魈微微颔首。
像是同意了她的观点一样。
至于对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这还是个需要沉思的问题。
“总有机会的。”魈淡淡地补充道。
这个糟糕的日子。
彻夜杀戮的日子。
即使是这样的存在。
总有一天，也会有到头的时候吧。
反正对于仙人而言，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
“欸？”
到时候，他也可以带她去放一盏霄灯。
他这么想到。
少女的脸上浮现了有些诧异的神色，然后她又露出了笑容，轻轻咬住唇瓣，俯身上前，然后在他的耳侧烙上一吻。
有些痒痒的。
魈白皙的耳尖微微泛红。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啦，降魔大圣。”她开玩笑地说道。
“现在还是请稍微休息一会吧，至于剩下的残秽，大家都会帮忙的呢。”
绿发夜叉垂下眸子，又开始认真地思考。
为什么对方喊他降魔大圣的时候，总觉得非常奇怪呢。
这种事情，还要去咨询兄长吗？
但上次的询问好像也没有什么结果……
最后，得出结论。
海灯节对于武力派的仙人们，不过又是一场加班和加班而已。
而人世节日又多为庆典。
时间久了，魈对于人多聚合的场所，以及庆典的时刻更加不感兴趣。
偶尔。
他是说偶尔，在将周遭的残秽都镇压完的时候，时间还早，赶得上节日庆典的尾巴。
降魔大圣于是收起作杀戮用的长枪，压下眉眼间镇压魔物的煞气，像是一个俊美但平凡的繁忙行人一般，在即将收摊的祭典摊子上，一言不发，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所有商品，最后给她带了一份礼物回来。
“是面具呢。”
平安有些惊喜地拿过了那一份礼物，打开后发现那是一张团雀样式的面具。
“跟魈的傩面一样吗？”她打趣道。
“……”
魈迟疑了一会，现在应该怎么作答。
最后，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一样。
少女比划着带上了那个幼稚的面具，笑吟吟地落在他的怀里，更像是一只小小的雀鸟，如此轻盈，羽毛柔软而蓬松，被他搂在了怀里。
明月落在枝头的高处。
*
平安喜欢有人喊她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
红发少女微微垂下眸子，然后伸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地恳求道：“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平安。”
他感到喉间有些干渴。
“再叫一遍好不好？”
明明对方用的是恳求的语气，但是却总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平安……”
她没有喊停。
所以，少年只好一遍又一遍轻轻喊她的名字。
“平安，平安，平安……”
每一个名字念起来的语调似乎都一样，但是里面总是包含着不一样的意味。
“平…安……”
“嗯。”
终于，少女应了一声。
她感到有些害怕。
大抵还是前些天看到的景象，让她感到自己的心慌乱无比。
最后，少年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夜叉的身体是温暖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滚烫。
“别怕。”他低哑地安慰道。
她的胆子总是太小了。
以至于他只能轻轻地吻上她，而不能将自己的渴求全都暴露出来。
“我会保护好你的。”他重复道。
“……嗯。”
平安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主动地央求亲吻。
但魈不喜欢这样。
大抵这样总是让他感觉，自己是在趁人之危。
但是又无法克制住那种想要亲吻她的那种欲望。
不明白。
他总是不明白自己有多喜欢她。
只好先安抚性地用带着刺青的手臂拍了拍她背脊，将红发少女那具颤抖的纤瘦身躯慢慢安抚下来。
她的肩胛骨是那么瘦弱，纤细，以至于真像一只伶仃的鸟儿似的，需要多投喂一些稻米之类的可口食物。
“平安。”
“不会有事的。”他安抚道。
也只有在跟平安相处得久了之后才会发现，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的仙人，其实心底也存在着很多害怕的东西。
她同样会感到不安。
这些似乎跟夜叉的业障无关，但是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魈对待业障的态度通常是直接祓除，这是他们与生俱来背负的东西，众夜叉虽有大神通大威德，终究会被自身业障所困，经历大恐惧大痛苦之劫难的宿命。
道理是这么讲的。
魈不信这些。
他更相信自己能够克服过去这些障碍。
唯独在面对她的时候，却总是要仔细斟酌再三。
“……嗯，我也知道的。”她不安地应道。
她会感到害怕本应是正常的情况才对。
但如果一想到，某日她对于自己甚至都感到害怕的时候，魈的心里就会有一种暴戾的心思在作祟。
魈这么想着。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如果这样会伤害到她的话，他会预感到非常痛苦的心绪。
完全，完全不希望会伤害到她的一丝一毫！
那还是说，远离会好得多吗？
不明白。
干渴。
只是感到干渴而已。
宛若在人世间游荡的空游饿鬼一般，永远都不会得到餍足饱餐的机会。
少年身上清冷的香味又一次覆盖在了她的身上，像是月夜下，悬崖上生长的琉璃袋的味道，也像是绝云间的高山之上，清心散发而出的淡淡香味，这给了她相当的安全感。
“……”
仙人不知何时取下了腰间的那张傩面，然后调整了一下尺寸后，动作轻柔地戴在了少女的面容上。
“？”
平安的情绪被他稍作扼制了一下，她抬起头，颇为困惑地看着对方。
恶鬼的面具。
隔着这么仅仅一层的面具，魈努力克制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淡淡的暖意传了过来。
这种克制好像比起放纵，更加能给她一种安心感。
平安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仿佛终于忍不住似的，泫然流涕，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的。”
“我只是…有些害怕，怕再也看不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