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江别苑。
顾见瞳的房间。
花映拿着一件新的睡裙站在浴室里, 陷入了沉思。
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她们从云上坊回来之后,花映本来准备先回房洗漱,再带上吉他来给顾见瞳唱歌。
在走向房间的时候,却突然被顾见瞳拉住。
“小花儿, ”女人笑容娇媚, “何必那么麻烦, 跟我一起就好。”
花映:?
然后她就被顾见瞳拉进房间里, 手上被塞了一件轻薄的丝质睡裙, 转头被推进了浴室里面。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没给花映拒绝的机会。
当然, 她其实也不是很想拒绝。
不过稍微令人失望的是, 她以为顾见瞳说的“跟我一起”, 是指什么带着桃色气息的鸳鸯浴。
结果只是单纯地前后用同一间浴室而已。
顾见瞳已经洗好,正坐在外面吹干头发。
在这空隙,她略微扬高声音:“小花儿,你还没好么?”
花映应声道:“好了。”
她换上衣服,披散着湿润的头发, 打开了浴室门。
顾见瞳侧目看过去。
女孩子的手指搭在门边,刚刚沐浴完的肌肤呈现淡淡的粉色。
她抬起眼,浓密的眼睫上似乎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
那身白色的丝质睡裙刚好到大腿根的位置,露出其下细长的一双腿。
花映走进, 喊了一声:“姐姐。”
她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是顾见瞳常用的味道。
顾见瞳眸色微深。
突然有一种, 把这朵纯白小花染上自己的气味的感觉……
她伸出手,将花映有些歪扭的肩带调整了一下。
带着温热的指尖若即若离地擦过女孩的肌肤。
顾见瞳勾起唇:“这条睡裙果然很适合你。”
这是她新买的jsg, 还没穿过。
当时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应该很适合小孩。
只有她才能压得住这样纯粹干净的颜色。
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 配上纯白的布料。
像是花苞之中最柔嫩的那点花蕊,怯生生地迎风舒展。
顾见瞳似乎突然起了兴致,将花映拉到了梳妆台前,“来,我给你吹头发。”
她说干就干,当即拿来了梳子和吹风机。
电源开启,吹风机发出嗡鸣声。
花映就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二人身影。
女人身材高挑,侧身站在她的身后。
顾见瞳拈起她的一缕发,调整着吹风机的角度渐渐吹干。
她美艳的眉目微微低垂,显出一丝温柔来。
手上的动作也很轻,指腹偶尔擦过头皮,又从黑发间穿过。
等到吹得差不多的时候,顾见瞳放下吹风机,拿起梳子给花映将长发梳整齐顺。
花映的发质很好,又直又柔,捧在手心里像团绵软的云,很容易就能一梳梳到头。
忽然之间,顾见瞳抬起了头。
视线落在镜子里,和花映的目光对上。
微微一怔后,各自牵起唇角笑了起来。
彼此之间没有开口说任何的话,却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洗漱好之后,顾见瞳就躺在了床上。
花映依旧如常地坐在沙发上。
她手指轻轻在琴弦上拨动,唱的是首江南小调。
细细软软的腔调,温柔得如同月夜下的江南小镇,潺潺流淌的河流。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温馨而安宁,顾见瞳只觉得似乎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烦恼,都能在这样的歌声中消融。
等到一曲结束,花映打算悄悄离场的时候。
顾见瞳忽然开口:“……不如,留在这里睡?”
花映:“啊?”
女人从床上半撑起身,借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只能隐约瞧见几分她秀丽的轮廓,辨不清神情。
顾见瞳说:“我的床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
-
女人的嗓音低哑,浸在夜色之中,有种莫名的蛊惑感。
花映忘了当时她回答了什么,但结果是最终她真的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如顾见瞳所言,富婆的床真的很大。
两人一人一边,但是中间仍然留下了可以容纳至少两个人的空位。
但再如何相隔,也是在同一张床上。
没有了琴音和说话声,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另一人的存在便显得如此强烈。
哪怕只是轻微的翻身,都清晰如惊雷。
似乎很远,又好像很近。
顾见瞳平躺着,手臂搭在双眼之上。
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在那一刻说出这样的话。
她只是看着女孩将要起身出房的身影,忽然心里涌上一股冲动——
好像……有点不想让她离开。
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云上坊时,琴姐问她的问题。
“姐姐,你是不是睡不着啊?”旁边传来女孩小声的疑问。
她轻轻应了一声。
下一瞬,只觉得手背处忽然传来了一点柔软而微热的触感。
女孩子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就像当时在会议室时顾见瞳那么对花映做的。
如今对象颠倒,她心里翻腾出些异样的情绪。
花映说:“那我再给姐姐唱歌吧。”
没有吉他伴奏的清唱,轻轻缓缓地流进顾见瞳的耳里。
她偏过头,可以看见小孩正闭着眼,轻声歌唱的模样。
光线昏黄,其实并看不清那张脸。
但顾见瞳就是觉得,她能清楚地分辨出小孩的神情。挺翘的笔,小巧的唇,甚至能想象到根根眼睫弯曲的弧度。
就在这时,花映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
模糊的光线之中,她侧过头,和顾见瞳的目光相撞。
顿了顿后,小姑娘的唇角慢慢上扬,对顾见瞳露出了一抹笑意。
顾见瞳的心跳滞了一瞬。
她突然想。
完了,她好像真的看上了这小孩。
……
……
于是第二天,花映总觉得顾见瞳好像有点怪怪的。
她偶尔几次看过去,都会发现顾见瞳总会看着她似乎在出神。
“姐姐?”
花映担忧地问,“是不是昨天我在,你没能睡好啊?”
顾见瞳这才回过神来。
风情万种的小瞳总,此时此刻却难得觉得有些窘迫。
她昨天哪里是没睡好,分明是睡得太好了,以至于……
还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
搞得她今天看到花映,总有些不自在。
“没有,你别多想,”顾见瞳揉了揉额心,“我睡得挺好的。”
“对了,你刚刚是和我说什么来着?”
花映问:“我说今天我们还去公司吗?”
“不用,”顾见瞳早就做好了安排,“今天去录音棚。”
小姑娘的眼睛瞬间一亮。
顾见瞳忍不住提起唇角,“正好等会儿琴姐要带白思佩过来,她可以跟你一起去。”
花映面露惊喜:“真的吗?”
她知道白思佩对于音乐的热爱,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佩佩也能去既明的录音棚,佩佩一定会开心死的。
顾见瞳抬手将花映耳边的一缕碎发掠到耳后,她微微一笑。
“我从不骗你。”
-
大约九点左右,琴姐就带着白思佩过来了。
白思佩已然调整好了状态,又恢复了平时笑容满面的样子。
看见花映,她主动打招呼:“小花!”
花映走过去挽住她的手臂,低声问:“佩佩,你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
白思佩笑着说,“我早就习惯了。”
她微微垂下眼睫,“我继父他这个人,对我其实也不坏。他没有儿女,这么多年来是真的把我当亲生女儿养大。”
“只是他这人的思想本就古板,我妈妈的事又更加刺激了他,他才会变得越来越偏执。”
所以白思佩害怕郑思洋发脾气时候的手段,畏惧他的惩罚和打压,不理解他的过激想法。
但没有恨过他。
正如郑思洋所说,她能够活得好好的,吃穿不愁,上最好的大学,都是拜他所赐。
当年妈妈抛弃她出国的时候,郑思洋明明可以任由她自生自灭,但是他没有。
虽然他的教育思想很有问题,但不否认,在其他方面,他算得上是称职的父亲。
说到底她和郑思洋两个人,都是受害者罢了。
人家的家事,花映也无从置喙。
她转移话题说:“姐姐说今天带我们去既明娱乐的录音棚,佩佩,你也可以去!”
白思佩惊异地不敢相信。
说是录音棚,其实是个规模巨大的录音基地。
既明拥有业界最好的资源,一切设备和调备老师都是最顶级的。
能去参观一次,真是死而无憾了。
她知道肯定是沾了花映的光,欢呼着抱住了花映,“谢谢你小花!”
又冲着顾见瞳那边喊着:“也谢谢瞳总!”
正在跟顾见瞳聊天的琴姐,听到两人闹腾的动静,笑着摇摇头:“怪不得你总说她们还是个小孩,看看,可不是吗?”
“昨天还又哭又闹的,今天又能笑得这么欢快。”
顾见瞳慢悠悠地喝着茶,虚着眼说:“我们那个年纪不也是这样吗,反正还年轻,该笑就笑,该哭就哭。”
“喂喂,你不要说得我们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琴姐算了算,“我比小花她们也就大个七八岁。
“你呢,也才多个五岁,还能算是同龄人呢。”
五岁,说起来好像并不遥远。
但放在两个人之间,就相距了一段时光。
花映出生的时候,她应该快上小学了。
等花映上学了,她又已经该上初中了。
就像现在,小孩还没有从大学毕业,但她已经在商场摸爬滚打了五年。
不过……顾见瞳想,也许冥冥之中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这样,她才能在人群之中,一眼被眼神干净的小姑娘吸引了目光。
琴姐一抬头。
就看见顾见瞳支着下颔,看向花映和白思佩的方向。
她唇角轻勾,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这副样子,让人不忍去破坏那点自然的欢喜。
琴姐便将原本准备说的话吞了下去——
慕倾月来找她了。
就在昨天晚上,琴姐刚安置好熟睡的白思佩,听见门铃声响动。
这时间也不早了,谁会来找她?
琴姐诧异地打开门,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慕倾月。
算一算,大概有接近十年的时光未见。
但琴姐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样子。
慕倾月依旧保养得很好,还是像高中时代一样,留着及腰的长发,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裙。
她是和花映一种类型的长相,清纯无害的初恋脸。
略有不同的是,慕倾月的眉间有颗红痣,侧眸流转时,有些意外的妖冶。
“琴姐,好久不见。”慕倾月率先笑着开口。
这叫琴姐有些意想不到。
她从jsg老同学那里听说了慕倾月回国了,但没想到,她竟然会来找自己。
“好久不见,”琴姐礼貌地点了点头,“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慕倾月是为了顾见瞳而来。
顾见瞳删除拉黑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顾家也早就搬了家。
她现在住的明江别苑,保安可都不是一般人,火眼金睛一看就能看出是不是那里的住户。
外人想要进去,没有明江别苑住户的许可那是绝对不行的。
至于公司,除了花映这样有特权的。
想要见到顾见瞳,就得提前预约。
慕倾月根本没办法接近顾见瞳。
所以,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来找琴姐。
她知道,这些年来顾见瞳和琴姐的关系是最好的。
如果琴姐愿意带着她一起去明江别苑,她就能再次见到顾见瞳了。
听完慕倾月的请求,琴姐皱了皱眉。
几乎没有犹豫,她摇摇头说:“不行。”
慕倾月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琴姐,你知道的,我跟她是十多年的好朋友!我只是,我只是想再看看她。”
自幼一起长大的十数年好友,琴姐当然知道。
但她也都知道,这场友谊,在高三那年就划下了句号。
更何况现在顾见瞳对慕倾月不加掩饰的厌恶,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不好意思,”琴姐依旧选择了拒绝,“阿瞳没有说想见你,我如果贸然带你前去,是对她的不尊重。”
慕倾月暗暗握紧了拳。
半晌,她抬起泛着泪光的双眼,楚楚可怜地说:“琴姐,那我求你,能不能转告阿瞳,我真的很想再见见她。”
她那张脸天生适合用来示弱,只是蹙眉含泪,便显得可怜又脆弱。
见状,琴姐只好应下,“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会找机会和阿瞳说的。”
慕倾月低声道谢,转身离开。
从背后看,她抬起手,似乎是擦去伤心得难以止住的泪水。
但若是能看到她的正脸,就会发现,那张脸上半点情绪也没有,刚刚做出的可怜姿态荡然无存。
十指攥紧,她低声呢喃:“阿瞳,没关系,我总会再见到你的……”
琴姐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告诉顾见瞳这事。
大早上的,总不能坏人心情。
她笑着谈起别的,“听说你打算带她们去录音棚?”
顾见瞳挑眉,“怎么,老板娘也打算去看看?那我可欢迎至极。”
“不了,”琴姐悄声在顾见瞳耳边笑着说,“我可不像你,宁愿守着株小白菜也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姐姐我啊,”她冲顾见瞳抛了个媚眼,“约会多的是,佩佩和小花就交给你了。”
临走前琴姐站起身,拍了拍顾见瞳的肩。
“阿瞳,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称呼你吗?”她笑笑,“B市最耀眼的玫瑰!”
“你可是呼风唤雨的小瞳总,想要什么,去拿就是。”
最后琴姐袅袅娜娜地走了,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笑语:“莫待无花空折枝。”
顾见瞳坐在原位,盯着杯里沉浮的茶叶发怔。
琴姐经常恨铁不成钢地说,她真是白长了一张妖艳贱货的脸,内里保守得跟张白纸似的。
看起来能在风月场上游刃有余,其实根本连丁点经验都没有。
顾见瞳确实是这样。
对于情爱,她完全没有体会过。
所以在发现自己好像对小花儿有些不一样的情愫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犹豫不前。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谁,这也不是能够通过数据精算的商业,谁也不能预想以后将会发生的一切。
所以顾见瞳不确定,是不是要这般轻易,就将小孩拉进她的世界里。
该说不说,多年朋友,琴姐是真的很了解她。
一眼就看出了顾见瞳的迟疑。
跟她不同,琴姐向来奉行及时行乐,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加起来都能组一支足球队了。
“莫待无花空折枝……”
脑海里悠悠回想着这句话,顾见瞳顺着望向花映的方向。
刚好,小姑娘也抬起了头,准确无误地跟她对视。
热烈的眼光之下,她眉眼弯弯,无声地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姐姐。”
顾见瞳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倏忽地断了。
去他的什么风险预估,未来变化。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朵花,她非摘不可。
-
去录音棚的路上,仍然还是齐叔开的车。
白思佩很有眼力见地坐在副驾驶,花映和顾见瞳坐在后座。
大约是今天的天气好,顾见瞳的脸色也不错。齐叔是个爱闲聊的,边开车边跟几人笑呵呵地聊起天来。
顾见瞳和花映开始还会应答几句,但到后来,完全成了白思佩和齐叔的主场。
不被郑思洋影响的时候,白思佩的性子十分活泼外向。
她半点也不怕生,声音又清脆,顺着齐叔的话说得热火朝天。
齐叔本来就对小辈十分喜爱,何况是这么给面子合得来的小辈。
于是一路上都充满了他俩的欢声笑语。
而在后座的另外两人,就显得有点沉默起来。
花映再次感受到了顾见瞳的奇怪。
具体表现在,早上的时候顾见瞳多次看着她失神,随后很快移开了目光。
而现在,她依然能不时感受到来自旁边的视线。
但在花映看过去的时候,顾见瞳不仅不躲了,还勾起红唇露出妩媚笑意。
反复几次后,顾见瞳往她这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问:“小花儿,你总看我做什么?”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花映无辜地回答:“因为姐姐先看的我。”
结果顾见瞳半点没有尴尬,坦然地轻笑,“是呢,是我先看的你。”
这反应在花映意料之外,她诧异地偏头。
谁知顾见瞳正好又低下身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像昨夜顾见瞳逗她拉安全带的场景。
但不同的是,这次花映微微转过了头。
于是她的唇,差一点擦上女人的侧脸。
两人的呼吸之间,是一模一样的清香——她们昨天用的同一款沐浴露。
这样细微的变化让彼此都为之一愣,气氛好似瞬间变得奇异又暧昧。
不过很快,顾见瞳就恢复常态。
她牵了牵唇角,喑哑低笑:“那你知道为什么看你吗?”
花映眨眨眼,乖巧道:“不知道。”
“自然是因为……”女人拉长尾音,如同一支缠绵婉转的恋曲。
“我的小花儿,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