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来到冥龙洞时,第一眼便看到了子兰和莫泠,两人站在那里脸上焦急,神色惊慌,见她过来后,连忙冲上前阻止。
感受着周围浮动的磅礴鬼气,莫泠眼底暗光一闪,继而眉间露出决然之色,她撩起衣摆,瞬间跪在地上,凝声规劝:“尊主,您不能进去!”
旁边的子兰也仰着头,脆声启唇:“莫姐姐说得对,里面的威压好厉害的!尊主您不能涉险!不——”
宁安睨她们一眼。
在子兰快要溢出水光的乌眸中,女人眉目冷淡,极快地对她道了句放心,然后从她们身旁走过。
一步也没有停。
冥龙洞就在对面。
宁安浑身的气息几乎冷到极致,听刚才的声音,师尊应该是在昏迷的边缘。
仙根被损不是小事。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愈发沉重,仿佛陷在粘腻的沼泽中,胸腔苦涩难掩,直至站在冥龙洞前时,反而步子放缓,恍惚了那么一瞬。
但她不能停。
身形触碰到岩壁,那方岩壁转瞬间化为一层潋滟水波,任由宁安穿过。
“尊主!!”
......
室内昏暗,朦胧的光线将躺在地上的女人照得面容平静而脆弱。
—— 她似乎睡着了。
“师尊......”
摩挲着姚月温凉的手指,宁安被威压带起的尖细罡风划破衣袍皮肉。
她半跪在姚月面前,看着她线条柔和恬静安然的五官,突然很想将人揽在怀中。
但是界外轻英和白前辈还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宁安小心翼翼放下姚月的手。
她淡淡撩起袖子,露出了腕上的众人觊觎的至宝。
古籍中不见丝毫身影的界晶,就这么被人随意挂在腕间,悬在红绳上,像一滴蕴含星海的美玉,流光潋滟。
宁安随手拽下它。
敛眸垂首,轻柔地抬起姚月的下颚。
指腹顺着脸颊停在脸侧,稍一用力,昏迷过去的人便唇瓣微张,露出了其内带着些水泽的舌。
见状,宁安眸光一凝,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界晶放进姚月口中,复又屈指,抵住她的下巴,向上一抬,让人将界晶含住。
她收回了手。
“怀黎!”
阿兰在此时来到冥龙洞,见宁安横抱怀中的人早已昏迷过去,不由得跺了跺脚。
抬眼看着眼底冷淡的人,她抿唇认真道:“外面的道气在逐渐复苏,怀黎,你不要出去了,荡尘神君亲临悬渊海,会将那些宗门事解决。”
宁安低眸不作声,听她说完后,抱紧神体冰冷的姚月,语气漠然:“如今时生仙骨黯淡,你我去聚灵台一趟。”
阿兰点头,目光罕见地有些肃穆。
“嗯,我们走。”
......
距众修士意图强破界门,灭杀鬼灵,已经过了百载春秋。
八百年前,荡尘先祖亲临悬渊海,作保姚神君必定会力挽狂澜,将天下灵气复苏,以阻止天机宗闯入鬼界强夺界晶。
而修为高强的姚神君,果真不负重望。
在鬼王进入鬼界的半柱香内,异象消失,道运慢慢回归。
天机宗众修悻悻离开……
这些年过去,修仙界虽未恢复到灵气充沛的原样,却处处花红柳绿,一派生机。
——散修们为了争夺灵药法器遍寻三洲五郡,偶尔在秘境杀妖夺宝,为修为境界耗费心力。
——宗门弟子在殿宇高阁中问道修仙,间或下山历练。
世间的欲望无穷无尽,大抵如此,无数的刀光剑影纠缠不休,是修仙界独有的安稳太平,但平静中,似乎反而在酝酿着什么。
仿佛一坛灵酒,被放置百年,再次开封,不知道是毒酒入腹还是美酒醉人。
果不其然,一个月前,终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起来也够骇人听闻,最近闹得祈安满城风波,沸沸扬扬。
天机宗掌门——那似乎是得了什么大机缘的陈弃,在修为突破到天乾巅峰即将元道成仙时,竟……
竟被从天而降的一道紫雷劈死了!
渡劫而亡。
死的简单,明明白白。
知晓元道成仙的艰难,有人同情哀之,但更多的是满腹疑惑的修士,好奇元道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仅仅是一道天雷,便能将天乾境的大能劈的连个灰烬都见不到。
可怕至极。
......
祈安城内,一座清寂的府邸稳稳坐落着。
待春风再次席卷祈安时,府内的玉兰花已开的极盛。
柔软的细蕊密实泛黄,外面的白色花瓣不再内敛收着,反而肆意绽放,有了弧度。
院落里,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捞了朵掉到地上的玉兰,抹去上面的水珠。
昨日刚下了一场春雨。
“宁前辈!”
李泊守推开院门,见宁安弯腰取了一朵花,不由得讶然开口:“尊主好雅兴,这白色的玉兰,向来和鬼界的子鱼花很是相像,尊主是思念鬼界了?”
女人闻言起身。
“不错,又到了回鬼界的时候。”宁安笑笑。
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倚树而立的女人卓然不群,气度淡雅,一派姿容。
宁安垂眼,散漫地碾碎指尖的花瓣,淡声道:“泊守,这些年你掌管赤鸣阁,不负李阁主所托,也是辛苦。”
明丽衣衫的女子听了这话,抿唇低头,不好意思道:“哪有,尊主再这样说,晚辈就赧颜了......”
“对了,宁尊主,莫大人还没来祈安么?”她蹙眉问道。
宁安凝眸。
一般这个时候,莫泠便会在鬼界准备好所有事宜,将她和姚月接回去。
师尊的仙根需在聚灵台上慢慢润养,才能复原,让其主早些苏醒。
想到这里,宁安轻轻一笑,解释般开口,道:“不久前木城地动,死了不少人,鬼界需处置的事情颇多,所以今日,她会来的晚些。”
“原来如此。”
李泊守恍然大悟。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圆润光华的小药瓶,交给宁安。
“前辈,这便是浮华膏。”
前几日,面前的人向皇帝问药,药名浮华,是赤鸣阁的宝物,有净身灵骨之效,可保尸身万年不朽。
生者涂抹,筋骨通透,仙根澄明。
宁安抬手接过,眉目清凌。
“多谢。”她笑道。
.
宁安所住府邸,依旧是之前和姚月在祈安住的那座,没什么名字,便被她在牌匾上题了个无名。
无名也好,倒也清净。
房间内,宁安小心地褪去床上之人的衣袍,动作轻柔。
这些年,她一年复一年地为姚月涂些灵膏。
修士仙根被损,神识便会虚弱无比。而丹田道气没有神识带动,凝滞缓慢,就难以维持神魄生机,因而使人昏迷。
但肉身却会误以为主人身死,容易生些尸斑……
出于这个缘故,宁安每隔一年便会为姚月涂抹一次,倒是没有让这人有机会生些难以直视的斑纹。
从一开始地心绪不安,到如今,宁安看着自家道侣毫不遮掩的身体,也能极为平静,眼底不起波澜。
只是耳垂依旧漫上些许淡红。
不生绮念,是圣人做的事。
宁安无意地想,那她果然不是什么圣人。
只是八百年过去了,眼前的人丝毫没有苏醒的样子,任是她如此想念,也只能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做个君子。
最出格的,也只是轻轻吻吻。
“师尊,醒来好不好?”
为身下人系好最后的衣带,宁安神色温柔地凑近姚月,在她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女人的动作珍之重之,极为温和。
但眼底却似乎泛起丝丝涟漪,让人莫名心惊胆颤,不敢直视。
她的指尖按在那挺秀的鼻梁上,眸色微动,又顺着滑到唇间,语气认真,暗含偏执。
“醒来......我们便成亲。”宁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