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城。
距城主府不远,空旷山脚下,有许多新的府院被陆陆续续建起,以安置灾民,储备棉衣米粮。
自几天前姚月闭关,阿兰便被宁安扔在了这里。
一身红衣的女娃坐在院中石桌边上,边老老实实地给人捣药,边暗自嘟囔:“臭宁安臭宁安!好不容易再见面,你竟然让吾呆在这个破地方......”
旁边的百姓来来往往。
水患平息后,晏城渐渐复苏,仿佛枝头残花再次绽放,透露一股勃勃的生机。
阿兰咬唇,捣药的力气愈发重了。
“那个...剑...剑灵前辈......”
李泊守踌躇着来到女娃面前。
她长身玉立,乌黑的眼睫上下眨了眨,看着阿兰,轻声问道:“草药好了么?”
阿兰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将药收入乾坤袋,她捏着细线晃了晃。
哼,还要听这小娃的话。
嘴角轻翘,在身前人意料不到的时候,阿兰将袋子不经意抛向空中。
“好了好了,将这无根草交给药尊吧!”
李泊守退后几步,手忙脚乱地接过落到掌心的乾坤袋。
心跳鼓鼓。
呼——
这前辈好古怪的脾气。
“对了,药尊的伤势如何?”见女子愣在原地,阿兰轻盈一跃,盘腿坐在石桌上,忽然问道。
李泊守将乾坤袋收好。
在面前人灼灼的视线下,她温声启唇:“仙尊她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
阿兰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气度不凡清秀女子,忽而悠然一笑,歪头道:“你是赤鸣阁的主人,何必亲临灾地,老老实实待在祈安城不好么?”
“今日阁内无人,祈安城没什么要事。”
女子淡声道。
她说罢,抬头看向极北之地雾沉沉的流云,眸光一动,继续道:“陛下受天机宗掌门相邀,已经去往悬渊海了。”
话落,阿兰和她对视一眼,莫名垂下眼帘,眸中复杂。
天地间的道气,万年来,从未有一天如此稀薄过。
“李阁主,你觉得,修仙界能安渡此劫么?”
闻言,李泊守露出一抹浅淡笑意。
“有姚神君在,自然。”
.
“宁安,今日你若不交出界石,本尊便踏平鬼界!”
悬渊海上,界门已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丝丝缕缕的鬼气从玄色.界门的裂缝间弥漫而出,散在陈弃的明黄衣袍上。
——在他的身后,十几个忘魄境修士长身而立,手持宝剑法器,端的是仙风道骨,肃穆强势。
“陛下......”
山间,高耸入云的木兰阁上,一修士施然走到纪随安面前,躬身行礼:“道运将散,界门此刻虚弱无比,正是破界的好时机。”
闻言,气定神闲的皇帝指尖一顿。
女人抬手示意修士退下,继而拢袖轻放,从容落下一枚黑棋。
“神君,你为何让我?”
身后映着漫天云霞,黑白浑浊,如星海般翻滚弥漫。
荡尘抬眸看了她一眼,倏然笑道:“落子无心,自然会输,并非是相让。”
听罢,纪随安撩袍而起,她转身望向悬渊海的方向。
只见东边的水面上,无尽白浪冲天而起,咆哮涌动。
“神君,你是唯一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为何不......”
荡尘摇头打断她的话。
“浮泽一脉,自古两两相伴,浅洺为本座徒孙丧命,传位与你,那么,陛下是何种身份自然无甚重要。”
纪随安牵唇笑了笑,不再言语。
半晌,她余光瞥见荡尘右手处空荡荡的衣袍,蹙眉问道:“神君可知......是何人在背后相助陈弃?”
荡尘执棋的动作一顿。
来到人皇面前,她的视线淡淡落在黑雾萦绕的界门上,语出惊人。
“天道。”她说。
.
“跑啊!!!”
“听说,今日外界之人要攻入鬼界了——”
“有人要杀我们......”
此时此刻,鬼界内,无数死灵顶着白惨惨的脸飘荡在往生河上,她们有女有男,有老有少,皆口中呢喃,显得此种场景诡异瘆人的很。
河边,子兰坐在一片曼陀罗花海中。
女孩拉着莫泠的手摇了摇,咬唇问道:“莫姐姐,怎么办啊,鬼修躲得躲,我们也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莫泠低眸,她望着往生河上这一幕,平静启唇:“你放心,尊主不会让他们攻进来的。”
“但是今日道运就会完全消散,届时,界门虚弱无比,根本阻挡不了他们!”子兰鼓起腮帮,狠狠哼了一声,脸颊泛白。
听了这句话,莫泠转身看向鬼王殿。
殿中暗室直通冥龙洞,里面的神君,恐怕真的是她生前便害怕不已的那个人。
——姚月。
“必有转机。”
莫泠垂下眼睫,轻声道。陷祝复
......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水面上,陈弃脚踏流云,对突然现身在界门前的面具女人平静开口:“若不是一年前略施小计,本尊,还认不出你的真实面目。”
说到这里,他眼底晦暗,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宁安,你侵占界晶,吸收道运,致使天下灵气将散,该当何罪!”
“陈道友——”
不远处,轻英白以月御剑而来,她们在空中听到陈弃这般冠冕堂皇的话,皆腹诽不已。
吸收界石道运?
道运是天下法则赖以维持的力量。
古籍中关于道运的记载寥寥无几,这人是从而得知它可以被随意吸收的?
荒谬!
陈弃冷笑一声,看到翩然而来的轻英和白以月带着几个宗门长老站在宁安身边,不由得沉下眸子。
他眯了眯眼:“怎么,今日,诸位道友这是要助纣为虐了?”
轻英笑道:“助纣为虐?陈掌门何出此言啊?”
“道气消散,非献祭死灵不得恢复。”陈弃冷嗤:“你们拦我,是想要与天下修士为敌么?”
“天下修士?”
对面,白以月莞尔一笑,漂亮的眉眼染上一丝兴味。线主福
她说:“陈道友,你一人,是如何代表三洲五郡的?”
话落,宁安面具下的眼尾一弯,也难掩笑意。
她抬手扣在面具上,将其随意摘下,坦然露出面貌。
见状,站在陈弃身后的修士们讶然不已,惊呼声瞬间此起彼伏。
就连月明宗和天青宗的长老们也难掩诧异之色。
“啊!!!真的是死去的宁仙尊!”
“她竟然还活着.......”
“传言果不欺我——”
听着周围人的话,宁安神色不变,她在天下人口中本是已死之人。
——如今在众目睽睽下露面,自然躲不了风言风语,猜疑不断。
看着不远处面容沉沉的陈弃,宁安凝神启唇:“百年已过,鬼气被本座压制,早已不会为祸天下,鬼界安稳太平许久,亦未曾招惹修仙界......”
说到此处,宁安忽而顿住话音,她压下眉眼,墨袍冷然。
“今日你召众修而来,扰我鬼界,可是与本座为敌?”
听了宁安的话,陈弃冷哼一声,继而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无论面前的人怎么说,他料定道气消散一事,除了灭杀鬼灵并无解决之法。
“陈掌门,姚神君此时正在鬼界,界晶既在她手上,必不会让道运消散。”
水面上,轻英的话音徐徐传入众修士耳中。
什么?而今界晶在姚月手中?陈弃五指骤然紧握。
他闻言转身,看到神色突然有些变化,似乎在思量此事真假的修士,身上的气息愈加阴冷。
正巧此时,石罗宗掌门王怀善破空而来,缓步走到陈弃身边。
感受着面前的人隐隐浮动的天乾境中期的强大气息,他忍不住脊背一冷,躬身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今日,本尊特来助道友一臂之力。”
闻言,面前的人哈哈大笑。
不顾王怀善有些僵硬的面容,陈弃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掌门此番相助,本尊……铭记在心。”
明明是一宗掌门,却隐隐被当做手下使唤。
想到这里,王怀善的嘴角愈发僵硬,脸也黑的快要滴出水来。
他抬眸,看着陈弃转身,一字一顿对不远处的轻英开口讽刺,道:“姚神君虽厉害,但界晶此等至宝,既被损耗,哪里是能随意恢复的?乾清掌门莫要再行劝阻,今日,不杀死灵,则不能救世!”
......
山间,与悬渊海上的喧闹相比,这里倒是静谧的多。
纪随安站在阁楼顶部,倚着朱红圆柱,她疑惑开口:“神君,界晶真的在您徒弟手中么?”
“虽说姚神君修为深不可测,但界晶此宝......”
荡尘自然明白这人未曾说完的话。
她拢袖抬眸,眼底的信任之意明显。
“在与不在,时生必然不会让她们有大打出手的机会。”
话音刚落,纪随安顺着荡尘的视线,向悬渊海上看去。
那里,众修士之间的气氛愈加低沉。
“这是什么!!”
忽然,有修士指着天边惊呼道。
所有人闻声抬眸,只见漫天霞光破云而出,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此时,三洲五郡的修士若抬头去看,定能见到极东之地的异象。
这似乎是天地灵气在即将消散前,留给世间最后的璀璨。
界门气息愈加虚弱。
陈弃指尖微动,就要下令硬闯。
“怀黎.......”
界门前,宁安眸光一动。
耳边,姚月的传言骤然入耳,语气虚弱至极。
她说:“来冥龙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