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渊海。
姚月站在界门一步之外,眼底暗光浮动,映出面前神秘的,古朴的纹路。
这些泛着暗光的符文无一不透露出强大法则气息,似乎非强力不可破。
在她的身旁,阿兰的视线也落在界门上,十五六岁女娃皱起眉头,眸中认真思量。
“破界。”
姚月淡淡吐出这两个字,示意她为自己护法。
阿兰受意,但还未等动手,便和姚月同时感知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鬼气在西边传来,威势惊人。
“......鬼王?”
侧眸望向极远的天际。
青云之上,淡淡的黑雾萦绕蔓延,仿佛落进姚月心底,让她神思都有些不安起来。
这样的力量,恐怕是陈弃与鬼王起了冲突。
“主人,我们要去看看吗?”
阿兰抬手摸了摸发,望着姚月眨眼道。
“鬼气磅礴,掌门她们必早已察觉,乾清和阿皎不会坐视不管,你我既已来到悬渊海,还是以寻找界石为重。”
姚月语气平和,但说话时,内心深处总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此时鬼王与陈弃起了冲突,难以脱身,这样千载难逢的时机,她不想耽误,也不能耽误。
想起卦象中微弱的法则气息,姚月眸色微沉。
如今,尚且不知鬼王殿中界石的数量。
若只有一颗.....事态,便比她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思及此,姚月敛眸,反手将道气压向界门。
无边道气瞬间在悬渊海上涌现,白浪四起,天上隐星浮动......
“唔——”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主人,你怎么了?”
阿兰原本正在紧张护着法,余光瞥见姚月面色苍白,连忙收起灵气来到她身边。
眼前的人面容骤然失去血色,眸光轻闪。
阿兰扶着她,心高高悬起:“发生了何事......”
姚月撩起红袖,露出腕骨处的红绳,两人垂眼看到袖下的一幕,不由得眸光微顿。
雪肤冷白,细长的红痕在绳下隐隐浮现,围了手腕一圈,还微微发烫。
“这红绳怎么成了灵宝?”
阿兰惊呼。
姚月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红绳被她戴了百年,因日夜侵染道气,早已生了灵智,已非凡俗之物。
今日它突然出现异样,恐怕.......是在暗示着什么。
暗示着什么呢?
无尽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泛滥,占据她的心魄。
几息后,姚月放下手,任袖袍垂落。
她没有回阿兰的话,而是摇了摇头,淡声启唇:“此事说来话长,界门将开,耽误不得。”
阿兰咬唇,虽然还是颇觉奇怪,但她依旧没有去追问。
“是。”
.
天机宗内早已一片混乱。
宗内修士跑的跑,藏的藏,生怕被天乾境的余波危及自身。
掌门大殿上空。
鬼气与紫光对峙着,两股势力相冲,使无边道气蔓延,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出现不少银白残影。
残影逐渐消弭,露出其后眸色冷寒的人。
看着那显现一丝裂缝的惨白面具,陈弃站在阵外,大笑连连:“鬼王!你还不认输?”
宁安望着他痴狂阴翳的脸,琥珀色的眸子都被光华照的发亮,她轻笑一声,讽刺开口道:“认输?你身上的气息太浊,没有天乾境中期的威,空有其势,应该认输的是你才对。”
闻言,陈弃像是被刺中了面皮,神色一变,浑身的气息便骤然阴冷下来。
眼底晦暗,明灭不定。
“......果真是鬼修,一派胡言!!!”
话落,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修为只要能够提升,自然是不择手段。
想到那被自己藏在暗阁的人,陈弃压下心虚不安,直接冲入阵中,意图以天火逼出界石的下落。
紫光消失。
阵法气息一震,线条流转间,无数的火光乍然而起,威势骇人。
见状,宁安挑眉。
她的周身泛出点点红芒,不期然出现后,又瞬间湮灭下去,脸颊因迫近的天火越发滚烫。
只是女人眼底微凉,神色依旧冷漠。
“何善!”
陈弃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助本尊一臂之力!”
何善面容呆滞。
他原本在不动神色地维持着阵法,闻言,立马飞身遁入阵中,指尖一动,宁安身后没有亮起的纹路便暗光大盛,同样涌出天火来。
压制着周围仿佛吞噬一切的火光,宁安唇线紧绷,没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陈弃见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直接长袖一甩,用道气攻击她。
宁安感到腹部一痛,自知是被道气刺穿皮肤。
她捂着溢出殷红的腹部,仍不忘给面前的薄罩输送道气,以此抵御天火的侵袭。
抬起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明明修长纤细,却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有抵御一切的威势,从容不迫。
“......偷袭?”
宁安不惧也不怒。
她垂下眼睫,望着变得颜色更深,已经染血的墨衣,低声道:“也不知谁是恶修。”
陈弃冷哼一声,不在意道:“鬼修就该死。要不是你知道界石的下落,本尊早就不费这些力气,直接杀了你便是,何必如此逼问?”
天乾境巅峰又如何?
有那个小娃在,即使耗些时日,他也有千百种方法抵达同样的境界,到时和何善一齐出手,除了姚月,世上便再也无人能敌。
......
宁安瞧着他神色异样,歪头道:“陈掌门说的好生干脆,只要是鬼修,便都该死么?”
火势愈加肆虐。
闻言,不远处的人面容一怔。
嗯?
陈弃皱起眉头,这样的话怎么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之前,有人和他说过。
猛地与鬼王视线相对,陈弃看着那双极具特点的琥珀色眸子,双眼瞪大,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半晌,他胡子一抖,指着宁安,哆哆嗦嗦道:“你...你....”
光罩在持续的焚烧下终于消散。
天火刚接触到阵中人的脸,那被道气冲击地本就摇摇欲坠的面具,便顺着蔓延的细纹分裂来开,几息过后,就掉到火光淹没不见。
宁安今日,竟什么都未曾遮掩。
看着陈弃大惊失色的面容,她微微一笑,于掌门大殿的废墟上长身而立,袖中透出银光。
“宁安!你没死?!”
即使平生碰到诸多机缘奇遇,陈弃依旧在此时,发出一声尖锐的,不可置信的惊呼。
宁安对这句话有些不满。
她眸光轻漾,手指在受伤的脸颊轻轻一碰,俊容染血,秾丽非常。
的确是入了鬼道才有的艳邪。
“本座当然没死,至于你说的......”宁安轻轻一笑,将腕骨处悬着的一颗雪白玄玉状的石头露出来,似乎有些了悟:“原来,这便是界石啊......”
.
“阿兰,走。”
鬼界界门露出一条缝隙的刹那,姚月将剑灵收入荡尘剑。
她手腕轻转,只见白芒闪过,剑尖便已刺入银线半寸。
泛着银光的缝隙缩了缩,继而骤然变大,界门消失,一个黑洞状的隧道终于出现在眼前。
姚月脸上没有丝毫犹疑之色,刚想缓步走入,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法则力量从背后袭来,还未回头,便被击中。
是它。
压抑的闷.哼从唇畔溢出。
姚月艰涩回头,想要去瞧来人的真容时,竟又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鬼气迫近。
鬼气似乎为她挡了挡那足以重伤神魄的道法攻击,很快消散不见。
但余波依旧中伤了她的后背。
界门关闭。
白尘站在空中,看着那护住姚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眸色沉了又沉。
该死,这师徒二人,都该死。
......
隧道内。
神志不清地向前走去。
在即将掉入鬼界的刹那,姚月忽而感到有人揽住了她的腰,直接扛起了她。
“谁......”
鼻端传来浓重的血腥味,耳边若有若无的喘息,低沉,暗哑。姚月听着身侧的动静,闭着眼睛喃喃,话几乎完全成了气音。
宁安捂着受伤的腹部走了几步,听到肩上人下意识的呢喃,脚步一顿,随之猛地将人放下,抵在石壁上。
“......师尊不是成仙了么!”
看着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宁安凑近她耳边,心中涩然,语气却凶得厉害:“怎么还会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那声音恶狠狠的。
带着掩饰不了的颤抖。
闻言,姚月想要抬眼。
但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她有些心急,因为她似乎听到了那心念已久的声音。
她不敢相信。
耳垂被人咬了一口,有些痛。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姚月终于笃定心中所想。
是她,是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