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城。
透过神识,白行烟看着符文内的刀光剑影,愈发察觉这“宁安”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仅面无表情,身上一丝灵气也无,而且对自己的攻击只做抵挡,从不主动还击......
“...该死,上当了。”
她睁开眼睛,身形遁入罗盘之上,掌风烈烈,一招将“宁安”击散。
看着那化作碎光瞬间消失在空中的幻影,白行烟冷下眉眼,忍不住又骂了句,“他大爷的,真是瞎了眼,连这些把戏也没认出!”
“欸?白师姐怎么收起罗盘了?”
“宁安不见了!”有修士注意到空中只有白行烟一人的身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地颤声道:“这...难不成死...”
“说的什么话?”还没等这人说完,一个蓝衣女孩从芦苇从里钻出来,边拂去脑袋上沾染的绒毛,边走到她跟前,抬眼道:“宁师姐不会死。”
看着面前这个梳着双髻的漂亮小娃,刚刚说话的修士眨了眨眼,歪头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安然鼓起腮帮,眼里突然漫上一层薄薄水光,吓得女子连忙蹲下哄道:“好好好,宁师姐不会死,不会死......”
湖边,有天青宗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高声对半空中的白行烟喊道:“宁师姐何在?!”
“对啊,宁安去哪里了?”
“难不成逃跑了?”
“不可能,修士之间的对战,哪有半路溃逃的?岂不可笑?”
白行烟侧眸望向下方,在众人猜测不已的声音中,冷冷开口:“不知道。”
反正已经达到了目的,她落到地上,刚想离开,却被一双手拦住了。
原来是浅洺。
“你拦我做什么?”白行烟看着对面紫衣玉冠,面容冷肃的女人,没好气道:“莫不是以为,我真的杀了宁安?”
周围,各宗的弟子们皆悄然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高高悬起。
众人也知晓,那宁安可是天青宗的弟子,姚仙尊的徒弟,如果真的出了事,白行烟岂不成了罪人?
因此,杀人太过惊骇,不甚可能。
但宁安突然消失也是事实,应该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修士们更是屏气凝神,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浅洺身为忘魄境修士,在刚刚宁安和白行烟的交战中,自然察觉到了前者离开此地的灵气波动。她抱着安然,刚想开口,却被一道平静的女声打断。
“白道友。”姜抚书来到浅洺身前,感受着后面探究好奇的目光,握了握拳,从容说道:“今日之事,姜某谨记在心,下次大比,愿与道友再战。”
白行烟笑了。身后的浅洺也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暗道抚书向来聪慧,能够看清此事,也是情理之中。
“好。”白行烟挑眉,越过姜抚书时,她又轻哼一声,不客气地敲了敲安然的额头,“小兔崽子,放心吧,本姑娘不杀好人。”
清朗的笑声随着她的身形很快淹没在一片芦苇中,姜抚书走到浅洺身边,将眨巴着眼还犯迷糊的女娃接到怀里,垂眼道:“子七,宁安不知去了哪里,我们先回府罢。”
“好。”
浅洺轻快道。
话音刚落,东北方向,一道白光突然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色。
众修士举目望去。
“有人在渡劫?”
“看这天雷,还是忘魄境……”
有人忖度半晌,在一片嘈杂里,忽而难以置信道:“难不成…难不成是宁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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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着深紫碎光的天雷从天而降,将宁安紧紧缠绕着,耳边的细碎声响犹如催命符般,让她感受到一股生命流失的惶然。
虽说因顿悟直接突破,但突破之后需要极大的灵气补充丹田,因此慕血剑留下的东西还是要拿。而且,那东西还有其它效用。
天雷以道法之力轻而易举地降临在宁安身上,细长的白光如树根般蔓延,穿过几层阻拦,几乎要将女人上方的光罩震碎。
“小娃,我们还是去别处渡劫吧...这里没有遮挡,为了那灵晶,伤了自己的肉身,这可......”
虽然阿兰知道天雷不会把人灭杀,但看着宁安苍白的脸色,她还是继续劝道:“其它地方虽然灵气不足,但我们可以多花些时日,闭关吸收天地灵气啊——”
灼热沉闷,周围的一切都是火烧般的疼痛。
宁安听着阿兰喋喋不休的话,缓缓掀起眼皮,艰涩地呼出一口气后,抿唇低声道:“阿兰,你走......”
什么?让她走?
阿兰蹙眉,指着宁安颤巍巍说:“你让吾走?吾......”
宁安闭眼,咬牙道:“......光罩碎了。”
“光罩碎了就......光罩碎了?!”说到这里,阿兰霎时回过神来,瞬间仰头看去。
果然,那上方除了淡淡的雾气,已经毫无遮挡了。
天雷还在缠绕着宁安的肉身,细细簌簌的电光在她身上蔓延,消弭又出现。
“吾去拿。”阿兰凝眸,认真道:“等着。”
话罢,她身如残影,立刻消失在宁安跟前。
剑崖之巅,白雾浓重的让人看不清周围景象,阿兰踩着剑柄,在满崖古剑中寻找慕血剑留下的灵晶。
莹白流光包裹住红色的晶体,于夜色下潋滟而清美。
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下,阿兰终于发现了苦苦寻觅的东西。
她刚想伸手拿下,周围瞬间一静,天雷震耳欲聋的声音突然凭空消失。
感受到身后磅礴的道法气息,阿兰回头——
只见朦胧月光下,宁安黑袍染血,眉峰殷红的血滴诡艳夺目,就这么顺着雪白的下巴,须臾浸透衣襟。
“忘魄境......”
阿兰喃喃道。
对面,宁安手腕一转,不出片刻,便将灵晶收入掌心。
随着她这番动作,灵晶内,纵横交错的红丝突然散发淡淡白光,明暗不定,一股强大的灵气被迫进入丹田,成为宁安巩固境界的养料。
衣袍翩跹而动,冷气意图侵染她的躯体,却被修士溢出的忘魄境威压轻而易举地逼退。
夜色无边,墨染般昏暗阴沉。显驻敷
宁安的发带已经散开,三千青丝如瀑倾泻,将深邃的五官堪堪遮掩住。
风静——
女人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掀开腕上的墨袖,见红绳仍在,忍不住勾唇,眼尾如刀锋,冷冽又温情。
“......幸亏没劈坏。”她轻笑道。
“用的灵气也不是很多。”
宁安满意地将灵晶收好,意图将它送给姚月平稳道气。
——毕竟是上古宝剑留下的东西,又被天雷劈过,沾染了天道法则,肯定有助修为。
阿兰就这么看着,看着眼前的人将腕骨上的红绳摩挲个不停,不禁微笑道:“宁安。”
“......嗯?”宁安挑眉看她:“怎么了?”
阿兰冷哼一声化作白光没入荡尘剑,过了半晌,没好气地嘟囔道:“......没什么,就是第一次见傻子…快去疗伤!别磨叽了!”
原来拿这灵晶是为了姚月。
真是让吾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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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界,囚仙台边,一蓝袍女子缓缓走到荡尘身前,轻轻勾起她的白袖,低声道:“刚刚,你也察觉到道盘的异样了吧?”
“你猜猜,是谁引起的?”
对面的人气息微弱,闻言只是缓缓抬眼,哑声开口道:“......谁?”
“你那小徒孙突破了忘魄境。”白尘啧了一声,眼睫低垂,一字一顿道:“看来,本座又多了个麻烦。”
“你要杀她?”
“……杀?”白尘突兀地笑了一声,转而扫视她一眼,牵唇不屑道:“小小蝼蚁,用不着吾亲自动手。”
“你那个徒弟,修的不是无情道么?据吾所知,无情道若要突破至元道境,可是要……”
荡尘垂眼,轻声道:“要什么?”
“杀道侣。”白尘抿唇,摇头叹了一口气,“当年,你一心向道,对高阶的突破自然而然,但如今,你那个小徒弟看起来却不是如此,一颗道心,已是染了凡欲,有了瑕疵。”
“所以…”荡尘喃喃,目光透着一丝怔愣:“你觉得,阿月会对怀黎动手?”
“你不也这么想?”白尘蹲下,扣住她的下巴,勾唇道:“主人,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荡尘面无表情道。
“赌你那好徒弟会不会大义灭亲啊……”
……
看着那缓缓走远的蓝衣背影,荡尘跪在囚仙台上,良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何时,昏暗中,被玄铁桎梏住的人慢慢压下眼睫,勾起抹神秘的笑意。
神骨溢出一丝白光,须臾没入她手腕处的禁锢。
听着耳边几不可察的玄铁开裂声,荡尘转头,静静望着远处无尽的星云,恍惚中,好似见到了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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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带着忘魄境的气息回到江兰府时,已经是夜半了。
夜色暗沉,天边缀着的几颗寒星看起来也是倦懒无比。
长街边,细长的叶片蜷曲,尾部的晶莹露珠将落不落,很快摔落逶地,给土地融上一抹暗色。
衣袍被劈的不成样子,狼狈不堪。宁安推开房门,打算好好洗漱一下。
她与白行烟在郊外大打出手的事,想必会一夜之间传遍木城。
至于什么半路逃跑,不讲武德的话,她也无意澄清,只待明日大比,众人看到她的修为,便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而且,如果没有猜错,天雷的动静太大,应该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月色朦胧,窗棂上,枝叶扶疏,影影绰绰。
宁安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忽而感到百无聊赖,于是起身走进屏风内。
她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袍,实在不堪忍受,便自行寻了浴桶放在屏风后,在里面倒了些热水,于水雾氤氲间,闲适地倚靠歇息。
静谧昏暗中,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这么晚,能有谁来?
“…怀黎,开门。”
师尊?
屋内,宁安挑眉,本想换身干净衣袍再去找她,没成想,人怎么自己来了?
指尖一动,她懒散地敲了敲桶边,忽而启唇,虚弱道:“…师尊,弟子受了些皮肉伤,出不去。”
受伤了?
话音刚落,只听房门被打开,一股冷气透进来。宁安好笑地施法将门重新关好,抬眼间,便看到了那熟悉的素白身影。
姚月抬眸,见人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看清当下的情状,不由得面色一僵,瞬间背过身去,走到屏风外。
“你……你不是受伤了么?伤口怎能沾水?”
隔着山水屏风,姚月暗含担忧的声音带着几分失措,须臾传来。
宁安的视线凝在她身后,过了半晌,这才扯扯唇角,答非所问道:“是受伤了,伤口在后背,上不了药……师尊来帮帮我?”
根本不存在抹不了药。
修士一个术法就能做到的事,倒让她说的煞有其事。
姚月心中羞恼,但漫上血色的脸却面无表情,“…你自己抹。”
“真的很疼。”宁安用手虚虚碰了碰肩颈后,良久,弯唇垂眼道:“算了,还是…”
“药在哪儿?”
上钩了。
碎发遮掩住宁安的神情,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边穿好寝衣,边勾唇道:“在这儿,师尊过来,我给你。”
姚月持着灯盏,听着里面突然传来的水声,有些犹疑,但还是轻轻来到内室,但刚走进,便被人拦住了腰,压在屏风上。
姚月望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愣了一瞬,然后她缓缓垂下眼睫,清冷道:“你骗我。”
“嗯。”
宁安的发尾还往下滴着水,她却毫无顾忌,只是紧紧锢着怀中人。
鼻尖相触,冷香淡淡,明明是有些寒凉的早春深夜,她却觉得热意逼人。
“是在骗你。”宁安说。
气息交融,两人心中情意满溢,眼里都映出了彼此的身影。
“你突破了纯元境?”姚月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攥着衣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肩头,半晌闷声道:“渡劫之事,为何不来寻本尊…”
“许多事情只能独自做。”宁安抱起她,后者的腰抵在她肩膀上,不由得有些慌乱,却只听耳边含笑的女音淡然:“这不是师尊教我的么?”
姚月被放在床上,刚想起身,就被人压住了。
“跑什么?”宁安捻起她墨色的发丝,边把玩着扫过她的脸,凝声道:“难不成,师尊忘了?”
说完,她眸色一暗,带着热意的手掌竟探进衣袍抵在姚月的侧腰,摩挲着,利落地勾开她的衣带。
姚月气息不稳,脸颊处痒意未散,腰间又传来一股危险气息,忍不住心神一慌,颤声道:“怀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