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树王和温迪的眼神都不约而同落在欧莱特身上。

  “...我?”欧莱特难以置信,“你们在说我?怎么可能?”

  “那枚封印之物的碎片的确与你兼容。”温迪耸耸肩,“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虽然那东西割开了我的肚皮,但也没有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啊。”

  温迪说的没错,欧莱特无从反驳,他的猜测与成为事实的距离越来越近:也许他真的只是空间能量溢出后化成的实体。那维莱特选择他,钟离帮助他,从来到梅洛彼得堡的那一刻起,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背后有人在推动般顺利,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顺利并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而是他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大慈树王所说的“合适的时机”也验证了这一点,进入这个空间的人只有、也只能是他。

  “所以,七神封印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欧莱特问道,他太想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源自何处,之前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可如今明牌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问。

  大慈树王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看了看欧莱特,又看了看温迪,在获得后者的首肯后,终于松了口。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毕竟按照巴巴托斯所说,他已经战胜了当年留在空间中自己的反噬,而你又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大慈树王拿起那本她方才在读的《枫丹动物寓言集》,翻开的那页恰巧是欧莱特曾经读过的第五卷——吟游诗人与小狗。

  故事里描述了一只背井离乡的小狗,与为了救它付出巨大代价的吟游诗人。那维莱特说这个故事隐喻了布洛瓦堡底层的秘密,看来与这个空间有关。

  “请允许我从这本寓言集讲起...作者是空间建造者的朋友,她能写出吟游诗人与小狗的故事并不奇怪。”大慈树王的手指拂过干燥的书页,“对了,说道空间建造者,你们应该听过她的名号。她是一位优秀的魔女,大家都管她叫艾莉丝女士。”

  艾莉丝?欧莱特愣住,那不是可莉的妈妈吗?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听说过喽。”大慈树王微笑着说,“这里原本是艾莉丝女士在游历七国后,为她的家人建造的,目的是能时常领略七国的美景,被她命名为‘降临的失乐园’。后来,水神厄歌莉娅在枫丹的深海发现了逃窜至此奄奄一息的龙王。

  “为了遵守与龙王临终前的约定,厄歌莉娅向魔女会求助,她同艾莉丝女士借来了‘降临的失乐园’。之后在岩神摩拉克斯的帮助下,六大元素之魔神依次对空间进行改造,用于避开天空的注视,保存龙王的遗骸。最后由草神——也就是我,以众神的记忆为封印,将空间入口埋藏在枫丹的深海之中。”

  大慈树王是个很好的讲述者,她将原本有些复杂的故事用很简单的方式讲出来,欧莱特听得很明白,心绪却再难平静。

  “...你们所说的秘密,就是龙王的遗骸吗?”

  欧莱特提问的同时,体内的雷元素之力随着他难以名状的情绪一同汹涌着,“是...雷龙王吗?”

  “嗯,其实,在厄歌莉娅遇到他的时候,已经不能将其称之为龙王了。”大慈树王闭上双眼,眉宇间透露着隐隐的痛楚,“当我初次踏入空间时,我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无可挽回的残败。厄歌莉娅找到只是一段骸骨,用仅存的一缕雷元素力自我封存。骸骨中蕴含着一段悲伤的往事,在等待着发现它的人代它传唱。”

  “所以,那些由能量构成的实体...也包括我,都来自于那段骸骨。”欧莱特静静地宣判着答案。一切都只是场意外,一个来自于异世界的灵魂穿越进一副非人的身体,用被编造的身份生活在虚假的生活中。

  欧莱特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他早就猜到了十之八九。

  “能量实体化的情况的确存在,但你和那些鲨鱼、高塔可不一样。”温迪纠正他的话,“起码它们没有吸纳其他实体能量的本事。”

  “是的,况且能量实体化的产物大多参照记忆成形,不具备创造和变形的能力,更不可能生成具备智慧的存在。”大慈树王认同道,“我想,你一定就是雷龙王的往事中,他在等的那个人。”

  “他在等我...?”欧莱特细细品读着这句话,内心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悲怆,他仿佛看到了某段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等待,长久而没有尽头,一朵羸弱的希望之花在极致的绝望中,凭借着仅存的意志力,坚定地生长。

  “你所说的雷龙王的往事,就藏在这篇寓言中吗?”

  “嗯,这本书是那位戴帽子的小朋友借给我的。”大慈树王将寓言集递给欧莱特,“他说你时常在读,他想来有用,便自己也买了一本。”

  “可我并没有读懂那段寓言。”

  欧莱特还是没有明白,被欺骗的流浪小狗是谁,为救他失去手指的吟游诗人又是谁。

  他还记得,故事里路过的红冠鸟在唱:他们写下愚蠢的故事,结出愚蠢的友谊之花。既然这段故事如此愚蠢,为何会让雷龙王用最后一丝元素力封存,又让水神厄歌莉娅为此不惜联合其他六神隐瞒天理也要帮忙?

  “我想,接下来的旅程会告诉你答案。”

  大慈树王的温柔和平静成功化解了欧莱特的疑虑,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可不远处急促的脚步与焦急的呼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离开这里,快点!”是公子,欧莱特还没听过他如此慌张的声音。

  接着飞在半空中的流浪者拨开树叶,既急切又不耐,“还磨蹭什么?天都要塌下来了。”

  这话并不是比喻,他话音刚落,欧莱特便看到自他飞来的方向,由海面构成的天空正如一块碎裂的玻璃,泼天的水流正源源不断地溢出灌下。

  大慈树王神色一凛,“不好,这层空间快要坍塌。”

  欧莱特站起身,起得太急牵动到温迪,后者重心不稳再加受伤,一屁股滑坐在地。

  “哎呦!”温迪痛地大喊。

  “抱歉。”欧莱特拉起他的手,蹲下身,“上来,我背你跑。”

  “你背着他,没跑两步就要被水淹死。”头顶传来流浪者的讥讽,下一秒温迪已被他揽着腰拽到天上,他皱着眉恶狠狠道,“愣着干嘛,快跑!”

  欧莱特正要起身,手臂突然被狠狠抓住,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拖着他向前踉跄跑去,跑了一截才发现,一直拖着自己的人是达达利亚。

  “这边,跟我来。”大慈树王指着与塌陷天空相反的方向,“我带你们去下一层空间。”

  “等等,钟离...”

  “这个时候还是专注想逃命的事吧,伙伴。”达达利亚的脸上没了平日常见的笑容,他面容严峻,双唇紧抿,拉着欧莱特跟在大慈树王身后,不许他放慢脚步或是更改方向。

  “你的那位客卿先生,也一定支持你在危急时刻先顾自己。”

  他们跑出树林,来到那片欧莱特昨夜路过的草地,天空的塌陷越来越快,头顶下起暴雨,滚圆的雨滴拍打在欧莱特的脸上和身上,疼得像是冰雹,很快他浑身都湿透了,脚步也变得越发沉重。

  “达达利亚,我...我...”

  欧莱特气喘吁吁,虽然说跑不动会很丢脸,可是他真的快到极限了。

  “不能停下来。”达达利亚像个铁面无私的教练,拉着欧莱特继续狂奔,他的体能好到离谱,甚至还能匀出力气讽刺他,“子爵可真是养尊处优,缺乏锻炼,长得比你矮、背后拖着条尾巴的人都跑得比你快。”

  “你在、你在说什么鬼话...”欧莱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给两条腿,脑子缓慢理解着达达利亚的发言,却收效甚微。什么长尾巴张耳朵的,那不是小动物吗?

  “前面有个山洞,大家进去的时候注意脚下。”

  大慈树王在前方呼喊,欧莱特很快看到了那条跟随摩拉克斯抵达的山洞,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兜兜转转还是要进去。

  流浪者提着温迪率先飞进山洞,大慈树王在确认达达利亚和欧莱特没有掉队后,也跟着冲进去。垫后的两个人加快脚步,前脚冲进山洞,后脚如瀑布般的大雨便接踵而来。

  欧莱特在山洞中没跑两步,便感觉脚腕已经被水淹没。

  “达达利亚,快点!!”求生的本能让他体内蓦地燃起一股动力,眼看洞口就在眼前,欧莱特拼尽全力向前冲刺,两人位置互换,反倒成了他拖着达达利亚。

  快了...快了!

  欧莱特在心中为自己打气,恨不得一步迈得两步宽,与此同时,他脚下一空,耳边掠向后方的风突然调转方向,开始向上飞速流动。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包裹着欧莱特,被达达利亚握紧的手腕也逐渐被松开,两道惨叫声在山洞中如同立体声环绕,短的那道来自达达利亚,长的那道来自他自己。

  达达利亚的惊叫之所以相对短暂,是因为很快被落地后的呼痛声取代:

  “哦哦哦我的腿!谁压着我的小腿!”

  欧莱特把屁股从一根又细又长的棍子上移开,公子的惨叫在幽深的黑暗中荡起两重回音,震得他头疼。

  他们不是在逃命吗?明明应该穿过山洞到达对面的竹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环境很快给了他答案。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因此那双突然亮起的眼睛就显得格外夺目——明黄色的虹膜,狭长的瞳孔,散发着冷厉阴暗的光。

  那是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