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婆都让你出来的？”胖子摘下紧绷在大圆脑袋上的针织帽，开始没话找话说。
“别废话了，我们现在还要去买手机。”钢蛋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准备买手机激动的，浑身颤抖着对胖子说道。
“你要买手机？买什么手机？去哪买？”胖子眼睛一亮，一个劲的开始询问。
“你管这么多，要去一起去。”钢蛋不耐烦的说道。
“我还要上班，去姓魏的那里买？有钱啊你。”胖子又坐上电动车，整理好帽子。
“我是没钱，问他借的。”钢蛋指了指我，说道。
“你果然有钱，又是买房，又是买刚出来的IphoNE x的。告诉我们怎么赚钱啊，指我们一条明路啊，我现在穷啊。”胖子带着又好奇又诧异的目光，开始问我。
“不是跟你说了，1024阳光工程，升总拿千万。”我很乐意看到胖子这幅难耐的表情，要不是他赶着上班，估计又要盘问半天。
“我走了，今晚……今晚不行，明天去你单位找你，上午。”胖子说完，戴上帽子，一溜烟的跑了。
时间悄然进入12月份，这个世界千变万化，却又感觉没什么变化，钢蛋这种天还穿着一件外套，每个月买烟的钱足以买一件像样的羽绒服，但他并没有这样做的打算，毕竟冻又冻不死人，没烟抽没游戏玩才会死人。
再三抱怨自己的手机太卡太慢，他终于还是下决心要买一部二手手机，倒腾二手手机的爱好和胖子倒是挺契合的，两人经常在姓魏的那里高价买进低价卖出了很多二手手机。姓魏的和钢蛋年纪相仿，在不夜城那里开了一家买卖二手手机的店面。
说是不夜城，其实在如今看来只是一个贩卖廉价丝袜、衣裤、玩具、手机壳的商贩集散地，往前推十几二十年，那里倒真是d城赫赫有名的不夜城，那时一到晚上，街面上铺满了一个个摊点，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所有日常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但随着时间的迁移，不夜城盖起了一间间门面房和商品楼，失去了它原有的味道，只剩下狭小的巷子和终年不见阳光的过道，这个地方渐渐遗忘在了人们的记忆中，加上旁边就是新建不久的购物中心，我们现在几乎不去不夜城，只是在路过的时候还会瞧一眼不夜城的标志性雕塑——一个竖起的大拇指石雕。
伴随着午后的暖阳，我和钢蛋走过这个大拇指雕像之后，拐进了不夜城里面，长长的过道望不到头，即使是现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依旧没有任何阳光，唯一的光源是过道两旁的商铺，商铺的老板们一个个无所事事，不是三五成群的在一起打牌，就是无精打采的坐在店里看着手机或者平板，这让我想起了14年和四石去的浙江Y城小商品市场。
我跟着钢蛋后面，沿着过道一直往里面深入，在一个路口右拐进了小巷。
“这个姓魏的店面就是这家。人不在，应该是去吃饭了，马上回来。”他指了指一家店面。
宽大的玻璃橱窗里零星散落着几个光溜溜的模特和衣架，店面两旁也都是卖衣服的小店，里面折射出温馨的黄光，可以看到有人在里面挑选衣服。
“怎么看这家店也像是卖衣服关门的，”我问钢蛋讨了一根烟，看了一下，红塔山，点燃之后满怀好奇的问道。
“应该是他女朋友之前开的一家店，后来不干了，就给这个姓魏的做卖二手手机驻点了。”钢蛋双手搭在橱窗上，往里面瞧，店里面没有光源，看得不清楚，我看了好久才发现地面上放着一块能显示荧光的广告牌，上面写着“最新爆款苹果x”。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出去转一圈再回来，今天你难得破费买手机，所以你应该请喝奶茶。”我拿出燕丹一贯的作风，对钢蛋说道。
一想到如此世俗的钢蛋喝着如此小资的奶茶会是什么场景，我就有些忍俊不禁。
不一会，我和刚就坐在了附近一家50岚的奶茶店里，钢蛋身着黑褐色的起毛的外套浑身不自在地坐在青春奢雅装修风格的奶茶店里，怎么看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自然的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滚烫的奶茶让他龇牙咧嘴好一会，眼睛不时地转向周围观察，奶茶店里的服务员和顾客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人，有些是学生，成双成对的买奶茶，这些人应该和钢蛋的年纪差不多，但相比于他来说，脸上的稚气更甚。
“你要是上大学，应该也和他们一样，以你的长相，在校园里谈谈恋爱，玩玩游戏。”我想起胖子经常说的话，对着钢蛋说道，此刻他正看着一对学生情侣正你侬我侬的挑选奶茶。
“哼，上大学有啥用，虚度光阴浪费青春？还不如现在自己赚钱自己花，多自在。”钢蛋一脸不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被池子那家伙手机的东西毁了，十年前。”我说道。
“你们是可以的，我是被你们毁了，吃喝嫖赌抽，不对，除了嫖。”钢蛋大有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感觉。
“说点别的，当初你自己上学上不下去了，一门数学就把你弄死了。”我想起当时给还在上六年级的钢蛋辅导数学的情景，明明很简单的应用题，他的脑子就是无法领悟，看来他就是彻彻底底的实践者，理论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太枯燥。
“我现在不也是玩玩游戏，抽抽香烟，女人不能碰，我以后是不会结婚的，结了婚也是离婚，再生个小孩下来活受罪？”他给自己下了定论。
应该是家庭的环境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异样的怜悯，他清秀的脸颊上承受了太多现实的折磨和避世的狡黠，存在即是合理，钢蛋分泌出了自我的一套保护机制，来抵抗这个世界带来的不公。
哪有这么多如果，现实只有一个。
“走，姓魏的应该回店里了。”钢蛋端起奶茶，起身准备走，看来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有些人注定生活在光明中，有些人注定适合在黑暗里。
我们又回到姓魏的店门口，这里依旧垃圾遍地，杂物乱堆，和先前外面的奶茶店如有云泥之别，此时店门大开，里面灯亮着，我们端着奶茶走了进去，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年轻情侣在里面吃肯德基。
“来了？这次要买什么？”那个应该姓魏的看到我俩进门，抬起头，笑嘻嘻的问道，“那个胖子没来？他上次还问我有没有二手的诺基亚，我跟他说‘老哥唉，都什么年代了，诺基亚这种手机拿来干嘛？敲核桃用？’”
“看看有没有6S或者7，你别听那个死胖子的，他就是不靠谱。”钢蛋和他个子差不多高，回答道。
我倒是有些束手无措，促狭的店里没有更多的空间，只能找个椅子坐下来，那个女的还在吃着肯德基，我倒是没想到在d城还有这么一类人，开店创业，而不是在企业工厂里上班打工，看来自己接触的东西还是太少。
“我就说吧，早让你买苹果，你偏不听，非要买安卓的机子，那机子我都说了，用一段时间就卡，还是掉进苹果的坑了。”姓魏的挂着笑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沓手机，“还有一个苹果的平板，成色完美，要不要？”
“不用，就手机就行。”钢蛋接过手机，一个个老练地翻看着。
“你看行不行，我那里还有货，可以从同行那边调，今天刚卖出去一部，昨天收了两部6，成色完美。”姓魏的把手机一个个开始介绍，就连平时在我们面前对手机颇为了解的钢蛋也听得头头是道。
“你这个生意做得挺大啊，跟同行还有业务往来。”我不由地说道。
“老哥唉，混混为，这年头二手手机难做，不抱团取暖各自为阵，那生意没法做了，个个都希望低价买高价卖，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是他的哥哥？我这里还有Ipad和macbook，要不要看看。”姓魏的似乎才看到我。
“还不是没钱嘛，我要有钱就跟他一样，直接买x了，把你的x掏出来看看。”刚说着从我这里拿过x去，给姓魏的看。
“我知道是x，我这里也有的卖，降价了，现在只要九千块，”姓魏的看了一眼说道，“怎么样，你要6S？还有一个6S在我同行那，你确定要吧，要的话我就去拿货了。”
“你不拿来给我看看我怎么知道。”钢蛋似乎对那部6S感兴趣，让姓魏的现在就去拿。
“好好好，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拿。”姓魏的说完，跟他女朋友交代几句，转身出了门。
随后，我和刚就在店里面边聊天边抽烟，询问了这里店面一年的房租之类的，我很羡慕也很佩服这些创业做生意的人，虽然我和四石比他们年长一些，也经常讨论创业的事情，但从来没有落实到行动中去，仔细想想，究竟是什么羁绊着我们，我想归根结底还是环境，这东西就像是土壤，里面没有孕育创业的营养成分，创业当然不可能生长。
此时，一个小姑娘推着半人多高的行李箱从店外走了进来，一身时髦装扮，戴着口罩，费力的把行李箱拎上了二楼，我才看到这个小小的地方在角落里还有一个狭小的楼梯通往二楼，听姓魏的女朋友说这是在二楼卖服装的，每个月交点房租给他们，算是合作共赢吧，我最后还是打消了去二楼看看的念头。
“买手机了，兴不兴奋？”我开始调侃起来。
“二手的而已，有啥好兴奋的。”钢蛋不在乎地说道，不过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激动的神色。
晶发信息让我赶紧回家吃饭，我想了一下就叫晶出来，告诉他今天钢蛋买手机，要请我们吃晚饭。
“破费了，今天买手机请吃晚饭。”我说道。
“请吃晚饭都出来了，我没钱。”钢蛋做出胖子一贯的表情。
“我这里有，借你就行，再说这次你买手机的钱不也是我借的，不差这一两百了。”我抛出了诱惑的条件。
让钢蛋一下子拿出两千块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次买手机肯定是从我这里套，我记得14年那会他也从我这里套了几千块去买手机，和胖子一样，这个债务一直欠了几年，胖子直到16年才还清，而钢蛋这次的欠款，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可以还清。
十分钟后，姓魏的回来了，把手机给了钢蛋，他摸索了一会，就决定买这部，姓魏的开心的收了钱，喜滋滋的称赞这部手机绝对完美，最后又说如果手机不要了再卖给自己，当然会有折损费。
我和钢蛋拿着手机离开了。
在多伦多等了一会，晶才挺着肚子慢悠悠的出现，三个人一同进了相对比较奢侈的多伦多自助餐厅，这里一百元一个人，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海鲜，来这里吃饭是浪费了。
这些年，能吃到钢蛋请客的饭算是一种荣幸，毕竟这小子日子也不容易，一个月挣点钱除了要还钱之外，还要抽烟、吃饭、洗澡，不过他倒是想的挺开，没有什么心思可言。
吃完这顿饭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钢蛋的声音了，应该是整天在家里摸索他的新手机了吧，再说，他现在也没钱了，不过，他的那次请客倒是不错，以后要经常这样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