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门穿过,途径晨曦酒庄,绕过清泉镇,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似金色丝带缠上四页的大风车和高耸的城墙边缘,代表自由的蒙德城便展现在旅人的眼前。

  赶了一夜路的达达利亚松了一口气,看来在他动动手指,教训了几个劫道的盗宝团小喽啰之后,这帮人倒没再敢耍滑头,老老实实地指明了路线。

  夜路难行,在穿过石门后,一不小心就可能误走上另一条去往奔狼岭的路,好在根据夜间小灯草的朝向可以辨明方向,这是蒙德本地人人才知道的夜行小窍门。

  晨间的阳光雾蒙蒙的,太阳没一会便躲进厚厚的云朵团子里,东北面的高地之上乌压盖着一层云,自由的风也开始从夜间的轻柔变为喧嚣。早就听说蒙德地区在风花节前后多雨,看样子若是不快些进城,恐怕会被淋成落汤鸡。

  自己倒是不怕这些风吹雨淋,只是怀里的小家伙胆子小,恐怕会被这狂风骤雨吓到。

  他低头将挂在胸前的小包袱掀开一角,小小的雪隐鼬睁着一双烟灰色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你醒了啊,伙伴。”达达利亚失笑,“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刚刚出手时都生怕吵醒你,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呢。”

  雪隐鼬没有回应,反而探出半颗脑袋,晨光下的蒙德城映入他眼底,他又将半个身子伸出包袱,肉眼可见的兴奋了不少。

  “啾!”

  “小心点。”达达利亚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耳朵,“是呀,我们到蒙德啦。不光是你,我也很开心呢。”

  他将雪隐鼬护在怀里,继续向蒙德走去,“不瞒你说,除了开心,我还有点忐忑。”

  “啾?”雪隐鼬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你还真是不上心啊,伙伴。”达达利亚故作嗔怪地用指尖点了点雪隐鼬湿润的鼻尖,“是不是忘记我们来做什么的了?”

  看到雪隐鼬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达达利亚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担心就交给我,你只当这是场单纯的旅行,最重要就是开开心心、玩个痛快,好不好?”

  “啾啾!”雪隐鼬大声叫着,表达认同。

  “哎,我倒是想过,你若是一直变不回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达达利亚仰起头,任凭晨风吹起他额前姜黄色的卷发,云朵与山川落进眸子里,“帅气的战士与围绕在他脖颈上的小伙伴,你觉得这称号怎么样,嗯?”

  “啾...”雪隐鼬没精打采地缩进包袱里,表示不怎么样。

  “好嘛,你容我再想想。”

  看样子雪隐鼬又即将梦乡,一路上他都十分嗜睡,除去夜晚,白天仅有一小半的时间是醒着的。

  达达利亚加快脚步向蒙德城的方向前进,他好不容易说服了提纳里,带着塞纳莱千里迢迢从须弥来到蒙德,如果能够通过赛诺的师姐丽莎·敏兹,顺利找到那位传说中的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塞纳莱也许真的能够恢复人形。

  没想到一人一鼬的蒙德之旅,在进城之时便受到了阻碍。

  原本在出示了赛诺的介绍信后,他们已经获得了守门骑士的许可,没想到路过的愚人众使节维克多一眼认出了达达利亚,还热情恭敬地上前打了个招呼,守在城门口的西风骑士立马戒备起来,板着脸请他们和自己走一趟。

  维克多不知道自己闯了祸,还一路跟在达达利亚身后拍马屁,“怎么也没人通知我?早知道我一定提前帮您去和骑士团报备...不过还请公子大人放心,这只是例行查问,来到蒙德的愚人众早晚都得去一趟。”

  “对了,早就听说公子大人武艺超群,诸武精通,这次执行完公务能否能赏光让我请你喝一杯蒲公英酒?要是能顺便指点一二,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达达利亚忍无可忍地在大理石打造的圆形喷泉旁站定,“你叫...维克多对吧?”

  “对对对!哎呀,能让公子大人记住我的名字,可真是三生有幸...”

  “维克多。”达达利亚冷冷地叫出他的名字,“你要是不想让我同上面参一本,就请你立即从我眼前消失,回到你应该待着的地方,可以吗?”

  赶走了维克多,达达利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看到一位身着蓝色便装,肤色偏深,右眼带着一只眼罩的青年笑眯眯地向他们走来。

  根据愚人众内部的情报,这人应该是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凯亚。

  “嗨劳伦斯,是在执行公务吗?”他右手抛着一枚硬币,悠闲地问道。

  被称为劳伦斯的骑士恭敬地向凯亚行礼,“你好,凯亚队长,我身边这位据说是愚人众的执行官,我想有必要带他去骑士团做报备...”

  “据说?”凯亚将硬币稳稳攥在手心,抱臂打量着达达利亚,“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愚人众的第十一席执行官,公子阁下吧?”

  他笑了笑,又说,“唔...最近并没有收到至冬国的官方信函,表明会有执行官级别的大人物来访,您这样突然出现,还真是令我们有些诚惶诚恐呐。”

  “你好,凯亚先生。”达达利亚露出十分公式化的笑容,“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并非为了公务,而是有一些私事要找蔷薇魔女丽莎女士。”

  “哦?看来您对骑士团内部很有了解嘛。”

  “你不相信我也很正常。”达达利亚并不想多费口舌,从内部情报可知,凯亚虽然看上去和蔼可亲,但实际上十分难缠,他索性拿出那封赛诺的手信,“是须弥的大风纪官赛诺介绍我来的,这是信件,你一看便知。”

  “赛诺?”凯亚的眼神中露出一抹震惊,他并没有拆开信件,而是对劳伦斯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劳伦斯,我带他们去骑士团。”

  “赛诺这样谨慎又看重原则的人,居然会愿意介绍愚人众的执行官来蒙德,我还真是意外。”凯亚引着达达利亚走上阶梯,“阁下要办的事情,不知能否向我透露一二呢?”

  “叫我达达利亚吧。”公子将怀里的小家伙又抱紧了些,他对凯亚虽不信任,却也知道此刻将防备心表露地太明显反倒不利于后续推进,“其实我是想拜托丽莎女士代为介绍骑士团的首席炼金术师,有一些问题想向他请教。”

  “你要找阿贝多?”凯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问,“该不是愚人众又有什么新的计划,所以要来探听某种古国秘术?”

  “凯亚先生说笑了。”达达利亚也笑道,“真是那样,也不可能明晃晃地安排我一个执行官来问,那样岂非太过显眼?”

  “说的也是啊,哪怕是障眼法,成本也太大了不是吗?”凯亚做出一副深表赞同的模样,又轻轻将双手合十,“抱歉,达达利亚先生,我习惯开玩笑,想必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达达利亚勾起唇角,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好在凯亚没再难为他们,到达总部后,门口的守卫以为他们要找琴团长,表示火花骑士炸鱼时惊到了附近村民养的猪,家猪撞破了猪圈,后被野猪拐带到了奔狼岭,村民们不敢上山抓猪,琴团长带着人亲自去了。

  凯亚的嘴角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又问丽莎女士在不在。

  丽莎在琴的办公室接待了达达利亚,她看完赛诺的信,将目光移到达达利亚胸前。

  “赛诺在信里说到的那个小家伙,能让我看看吗?”

  达达利亚点点头,卸下胸前的包袱,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掀开一角。

  雪隐鼬正蜷缩在包裹里睡得正香,办公室内灯光明亮,有些晃眼,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两个陌生的面孔,尖叫着蹦起身,竖着尾巴就要逃。

  好在达达利亚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他的尾巴根,提溜到胸口,又用双手捧着,闻着熟悉的味道,雪隐鼬才逐渐安静下来,眨着一双烟灰色的瞳,戒备地看着办公桌后的丽莎和凯亚。

  “这就是...柯莱信里说的师弟?”凯亚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趴在达达利亚胸前的小家伙。

  丽莎眯眼抚摸着下巴,“啊...居然是炼金术的造物吗?好神奇。”

  “你们来的很巧,阿贝多此刻就在图书馆,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事情比达达利亚想象中顺利,当他们见到“白垩之子”阿贝多后,淡金色中长发的少年立即将目光落在了达达利亚手心中的雪隐鼬身上。

  他将手中大部头的图书放下,向塞纳莱伸出手,仿佛是被相同的气质吸引一般,雪隐鼬并未对阿贝多产生初次见面的排斥,反倒顺着他的臂膀,很快钻上了他的肩头。

  “不错,他的确是运用白垩创造的奇迹之物。”

  “但是使用的技术,与师父的有些不同...”阿贝多细细查看了塞纳莱,皱眉说道。

  “这种铸造手段的产物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容器,炼金术师将自己的血与无垢之土混合,并以普通生物为基底铸造出容器,虽然可化成人形,但进化得并不完全,从外形上更接近亚兽人种,看得出来他的体内曾经有魔神残渣与森林之力的痕迹,但此刻似乎只有一点意识的残留,并不具备恢复人形的条件。”

  “难道...难道没有让他恢复的办法吗?”

  “我不知道。”阿贝多摇了摇头,“我刚刚说过,这种技术我并没有见过,虽然能从造物中窥见一二,但不一定能够完美复刻。”

  “况且,他体内原本应有的炼金术师的血已不存在,如果想要重新恢复人形,恐怕还要再次以血做引才行,但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达达利亚沉默半晌,缓缓抬起头,“我可以吗?我是说...用我的血。”

  阿贝多淡蓝的瞳色微暗,“你确定吗?我需要重新炼制无垢之土,那不是用几滴血便能完成的炼金实验。”

  “况且,奇迹之物是创造的生命,它涉及到的生命本质并不是炼金术师或是普通人可以随意接触的领域。”阿贝多低声说道,“哪怕我能帮你,你也该知道,他的存在无法受到世人的理解。”

  “作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同类的唯一生命,那种极致的孤独,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可如果他的体内有了我的血,就不会是这样了,我会陪着他。”达达利亚望着那双盯着自己、清澈无辜的烟灰色眼睛,坚定地说道,“总之,请你帮我,无论付出何种代价,请你帮我。”

  阿贝多没有立刻回答,图书馆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直至凯亚轻笑出声,“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哪怕是不被理解的存在,也依然有存在的理由,不是吗?”

  达达利亚被阿贝多带去了他在雪山的炼金实验室。

  实验持续了三个夜晚。

  第四天,当衔接着暗夜与晨曦的自由之风吹过龙脊雪山的峰巅,当持续了一夜的白雪浓雾逐渐散去,一身银色戎装的青年顺着细长的覆雪之路一路走下山来。

  一只活蹦乱跳的雪隐鼬趴在他肩头,时而跃身而下在雪堆中欢快地翻滚,时而带着一身雪顺着青年的长腿一路向上,在他的脖颈洒下一片凉意。

  达达利亚的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却仍尽力挤出一丝虚弱的笑。

  “好了,好了。”他侧着脖子躲过,无奈地笑道,“你倒是精神了。”

  有了新的血液,塞纳莱明显活泼了很多,也没有之前那样嗜睡,但仍没有任何变回人形或是恢复记忆的迹象,阿贝多无法解释这种情况,达达利亚没有埋怨或追问。

  他知道,无论是阿贝多还是自己,他们都尽力了。

  “也没什么不好,对吧,伙伴?”他将小小的雪隐鼬举起,蹭蹭他温暖的鼻头,“以后我们就是帅气的战士与围绕在他脖颈上的小伙伴啦,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雪隐鼬懵懂地眨了眨眼,随后舔了舔他的鼻尖。

  他们顺着原路折返须弥,在傍晚到达望舒客栈,达达利亚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乔装蒙德来的猎户,低调地订了一间普通客房。

  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客栈的伙计贴心地泡了一壶热茶送进客房,还问他要不要洗澡,可以送烧水石上来。

  这璃月不愧是岩王帝君的地盘,连烧水用的都是石头,将烧水石放入木桶底部,只消几分钟,一整桶水便像是温泉似的汩汩冒起热气。

  达达利亚将玩了一天昏昏欲睡的雪隐鼬安顿在床内,绕到屏风后,脱了衣服钻进桶里。他将两只手搭在木桶边缘,学着别人泡温泉的模样,在额头上搭一块方形毛巾,只觉得几日来的疲惫都在此刻一扫而空,闭上眼睛,竟感到有些许困意。

  他闭上眼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梦到塞纳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带着塞纳莱回到至冬,他们一起看歌剧,一起吃黄油烤面包,一起在村子旁的湖面上冰钓...

  直到一颗石头从远处飞来,“噗通”一声掉进冰钓的窟窿里,溅开一片水花。

  达达利亚猛然转醒,头顶的方巾“啪”一声掉进水里,他头脑有些发蒙,总觉得刚刚梦中石头掉进水里的声音,有些过于真实。

  “噗通——”又是一声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带着痛意的呻/吟。

  难道是伙计进房送东西,被什么绊倒在地上了?

  还是...闹贼了?!

  达达利亚被自己的猜测引得怒火中烧:哪里来的小毛贼,竟敢偷到我头上?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跨出浴桶,将干净的毛巾围在身上,透过屏风的缝隙向外看。

  红色的锦被滚在地上,撑起一团鼓包,有什么东西,正要从被子里面探出头来——

  先是一对毛茸茸的圆耳朵,之后是一头瀑布般长至肩胛的银色长发。

  被子从肩膀滑下,落在地上,露出圆润的肩头与纤细的腰肢。

  一条白色的大尾巴从被子的另一端伸出,露出了两条分开跪在地上的腿,那条大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尾巴尖上的一撮黑毛像团毛球,在达达利亚的心头跳来跳去。

  他感到喉头一紧,声音也变得干涩。

  “...塞纳莱?”

  长发少年循声回头,一双烟灰色的瞳中写满懵懂。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鸭鸭:我曾两度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