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杏寿郎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锤子重重的砸了一下, 原本只是隐约的痛感一下子尖锐了起来,宛如一把尖刀狠狠贯穿了他的脑袋,锐利的耳鸣仿佛指甲刮擦着玻璃, 眼前黑一阵白一阵, 失重的眩晕中, 他只来得及忍下嘴边痛苦的哀嚎,伸手抵着地面, 强撑着不让自己真的倒下去。
这不是他的耳朵第一次受创, 但这一次的后果看起来要比上一次严重的多得多。
忍过最难受的那一阵,炼狱杏寿郎总算可以喘一口气。
不能听到声音的确会给生活带来很多的不方便, 但更加严重的是对实力的影响,平衡感会降低,对战局的掌控也会减弱。
为了不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这段时间他必须要静养, 只怕原本打算的帮助千寿郎和甘露寺蜜璃修行的计划全部都要作废,
而且,
父亲……
炼狱杏寿郎能够感觉到父亲的阴影正投落在他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父亲就在他的身边,在痛苦袭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向父亲寻求帮助,
但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他忽然觉得,或许不该这么着急,或许应该等伤好转一些后再来见父亲。
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真的能让父亲为他成为炎柱而高兴、从而重新振作起来吗?
但……
就算父亲生气,他也绝不会放弃, 他内心燃烧的火焰也绝不会因此而熄灭,
他会遵守和母亲的约定, 为了保护弱者而继续战斗下去!
只要他不放弃,总有一天,心怀热情的父亲一定会回来!
…………
当听到长子的脚步声靠近房间时,炼狱慎寿郎刚拔出新一坛酒的酒塞,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他都能想出那孩子进屋之后会说什么,
杀了下弦之二,
继承了炎柱的位置,
诸如此类。
真是无聊至极,炼狱慎寿郎盯着院子里的景色,随手用袖子擦干净嘴边的酒液。
杀了下弦鬼月又怎么样?
继承了炎柱的位置又怎么样?
没有才能的人再怎么拼命也没有办法打倒鬼王,
努力成了炎柱,也不过是将自己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死得更快而已。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又灌了一口酒。
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不要再用鬼杀队那些无聊的消息来烦他,
杏寿郎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弃,什么时候才肯听他的话,退出鬼杀队?
三声规律的敲门声后,木门静静地向一旁划开。
炼狱慎寿郎听着长子走进屋,听着长子跪坐在他身后,听着长子絮叨斩杀下弦成为炎柱的事情,
和他想的一点都不差。
炼狱慎寿郎忍耐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握着酒坛的手逐渐用力,
这孩子,杏寿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当一个猎鬼人?
为什么就是不肯留在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为什么能把徒劳无用的努力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再这么走下去,路的尽头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父亲,我、”
长子还想说什么,但炼狱慎寿郎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
他承认自己就是个懦夫,一个一无是处没有一点用处的人,他没有办法保护瑠火,没有办法打败鬼王,没有办法阻止长子成为随时会死的猎鬼人——
他不想再失去妻子之后,还要再失去自己的孩子!
这一次是杏寿郎运气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那下一次呢?
再下一次呢?
难道他能一直这么幸运下去吗?
如果遇到了上弦鬼月,遇到了那个无法战胜的敌人,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无聊。”
心烦意乱之下,炼狱慎寿郎用力掷出了酒坛,擦过长子的脑袋,把它摔在了墙上。
不要再说下去了,
不要再这样固执下去,
人和鬼的战斗其结果早就已经注定,
赢不了的!
退出鬼杀队,
留下来,
留在我的身边,
留在我能够看得到的地方,
留在我能够庇护得到的地方……
身后隐忍痛苦的低呼在空旷的屋子里格外的明显,让炼狱慎寿郎一下子从满心杂乱的念头中惊醒过来。
他猛地起身,就看到长子用手撑着地面,胳膊颤抖,脸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规律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曾经身为炎柱的炼狱慎寿郎一眼就认出,杏寿郎的身上有伤,还伤得不轻,这才会因为一点声响而变成这幅模样。
他更清楚,在不清楚具体伤势的情况下,随意出手救助只会起到反效果,让伤情更加严重。
炼狱慎寿郎杵在长子的跟前,不敢帮忙,更不敢放任不管,他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沉甸甸落在长子的身上,眼底是越发深重的烦躁和懊恼——
他怎么能在看到杏寿郎独自一人走回家之后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长子没什么大碍?
那可是下弦之二!!
他又不是不清楚杏寿郎的性格,怎么能在看到人全须全尾之后就真的觉得杏寿郎没受什么伤?
杏寿郎的鼓膜之前受过伤,看他刚才对声音的反应这么大,这次大约也是伤到了耳朵,
炼狱慎寿郎一咬牙,
远水救不了近火,蝶屋是来不及去了,镇上有一家医馆,现在应该还开着门,把里面的医师请过来给杏寿郎看看,虽然比不上蝶屋,好歹比没有强!
在他打定主意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拉开,一个披着火焰纹披风的银发女孩冲了进来,抓住了杏寿郎的肩膀,一片白光从女孩的手心蔓延开来,将杏寿郎笼罩在其中。
这个女孩他知道,名字是雪姬,还没加入鬼杀队时就轻松打败下弦之六,杏寿郎在一次任务之后将人了带回来,两人一起出过几次任务,之后,女孩加入鬼杀队并成为了柱。
鬼杀队之所以能够杀死上弦之二,也得归功于女孩能够克制鬼的血鬼术。
和他、和杏寿郎乃至鬼杀队的其他人不同,女孩生来就拥有令人惊艳的才能,就和四百年前创造出呼吸法的最强剑士继国缘一一样。
眼见杏寿郎的脸色逐渐好转,炼狱慎寿郎懒得去理会女孩,走到常待的地方坐下,重新给自己打开一个酒坛,有一口没一口的灌着酒,间或随意瞥一眼长子的状况。
等他一坛酒喝完,白光逐渐散去,恢复精神的长子大声向女孩道谢:“唔姆!谢谢雪姬帮我治好了伤!”
不等杏寿郎再说什么,女孩将杏寿郎推到身后,抬头朝他看了过来:“杏寿郎才不是什么没有用、没有才能的笨蛋,鬼杀队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无聊的事情!”
雪姬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委屈到缩成一颗球的金红色猫头鹰压在自己的身后,第一次正对上杏寿郎的父亲、炼狱慎寿郎。
完成巡逻的任务之后,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蝶屋,想着杏寿郎和佩狼战斗之后一定受伤不轻,她可以帮忙治疗。
没想到这一趟却扑了个空,蝴蝶忍告诉她,杏寿郎只在蝶屋呆了一天就离开,刚好和她错过了。
雪姬向蝴蝶忍询问过杏寿郎的伤情,然后马不停蹄调转方向直奔炼狱宅,一进门就看到千寿郎拿着一串药包满脸担忧。
好歹在炼狱宅借住了这么久,她多少也总结出一点经验,能让千寿郎露出这副表情的,多半和兄弟俩的父亲逃不开关系。
雪姬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安慰了一下千寿郎,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跑进屋,直奔炼狱慎寿郎的房间,然后就在门口看到了瑠火的灵魂。
她出现得突然,远远见到瑠火孤零零一人站在走廊里,眼睛看着紧闭的门,眉毛微微颦起,一贯温和的眼眸中染上了浓浓的悲伤。
“瑠火阿姨!”
雪姬快步走到瑠火的身边,然后看到瑠火轻轻地擦了擦眼角,勉强弯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欢迎回家,小雪姬。”
看着瑠火阿姨脸上仿佛在哭的笑容,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为什么相爱的人要伤害彼此?
为什么有话不能直接说出来?
明明无论是慎寿郎还是杏寿郎和千寿郎,他们都关心爱护着彼此不是吗?
雪姬想起了她曾看到过的、荒原上满脸是血的杏寿郎微笑着闭上眼睛的画面,
难道要等一切都不可挽回的时候才懊悔吗?
屋里传来酒坛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杏寿郎隐忍着痛苦的呻/吟。
杏寿郎的伤!
雪姬脑袋“嗡”的一声,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一把掀开门,第一时间冲到杏寿郎的身边调动力量帮他治疗。
夈野匡近那濒死的重伤她都能拉回来,童磨留下的寒冰剧毒她都能治得好,杏寿郎的伤当然也不是问题。
雪姬治得很认真,把人从头到脚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一点遗漏的地方后才放心地收手,在杏寿郎想要说什么之前先行把人武力镇压,然后转头看向倚着墙一口一口灌酒的炼狱慎寿郎。
一段时间不见,男人还是老样子,
不修边幅,颓废且堕落。
她能够感觉到男人压抑在心底的黑暗和痛苦,更能够感应到潜藏在更深处的、对杏寿郎的关心和担忧。
偏偏,慎寿郎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一片荒芜,再加上他似乎毫不在乎毫不关心的表情,看起来冷漠又无情。
心底激荡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起来,雪姬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杏寿郎才不是什么没有用、没有才能的笨蛋!鬼杀队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无聊的事情!”
炼狱慎寿郎灌酒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忽然之间充满了怒火:“你这小鬼,是来嘲笑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