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这一睡就睡过了午饭, 等她心满意足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太阳已经走过了大半的天空。
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杏寿郎的声音,
“……很好, 肩膀再放松一点, 集中精神……”
几道破空声之后,是千寿郎在问, “……是这样吗?”
“……唔姆!”
都这个时候了, 千寿郎还在练习剑术?
雪姬疑惑地看了看门帐里泄漏进来的橘黄色的阳光,准备探头出去看看。
“……兄长……那个……”千寿郎吞吞吐吐。
“唔姆!什么事?”
“……那个……就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千寿郎模糊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兄长觉得,我的剑术和去年相比有进步吗?”
嗯?雪姬一只手搭在门帐上, 保持推门的姿势愣在了那儿, 千寿郎为什么要这么问?是在担心自己的实力没有变化吗?
对于这一点,千寿郎其实完全不需要担心。
自从她来到炼狱宅之后,千寿郎的努力一直被她看在眼里,
每天坚持不懈的锻炼身体,日复一日重复枯燥乏味的基本挥剑动作,时不时找杏寿郎或者她进行手合,再苦再累都会坚持,不管被打倒多少次,下一次依旧会爬起来,
付出这么多的努力和汗水之后,
千寿郎一直在缓慢但坚定地进步着。
门外, 杏寿郎的回答和雪姬的想法一模一样,“唔姆!千寿郎变得更厉害了!”
但是, 得到这一答复的千寿郎并没有变得高兴起来,正相反,雪姬从他的追问中听到了颤抖,“那这样的实力,是不是能支持我去参加最终试炼,加入鬼杀队了呢?”
房间里,雪姬恍然大悟。
新一轮的最终试炼即将开始,
炼狱是炎之呼吸的传承者,家族代代都是猎鬼人,作为炼狱的一员,千寿郎想要承担起家族的使命,追随哥哥的脚步加入鬼杀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但要说千寿郎的实力……
雪姬在脑海中对比了一下蝶屋的小葵在与香奈惠手合时展现出来的实力和千寿郎在最近的练习中表现出来的水平,再回忆一下她所参加的那一场最终试炼里恶鬼的平均实力……
她把搭在门框上的手收回来,重新躺进被窝里抱着猫头鹰玩偶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觉,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千寿郎的烦恼,就交给身为兄长的大猫头鹰来解决吧。
院子里,
面对千寿郎的问题,作为回复的,是炼狱杏寿郎长久的沉默。
他手中木刀的刀尖斜斜指向地面,低垂下眼帘,赤金的双眸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人的天赋是生来注定的,
天赋有强有弱,无法靠后天的努力改变。
岩柱悲鸣屿行冥能够靠一两年的努力从一名普通的队员成长为鬼杀队强大的柱,雪姬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挥刀,战斗就是她的本能,但是千寿郎……
千寿郎的努力和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从无到有,他从基础剑法开始、一步一步引导千寿郎踏上学习炎之呼吸的道路,他见证了千寿郎的每一点进步,
但如果比照自己,
弟弟的进步实在是太小、太慢了。
父亲曾经说过,没有天赋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打倒无惨,实力的进步换来的不过是更快的死亡,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选择放弃。
要是真的按照父亲的说法,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加入鬼杀队,千寿郎也从一开始就不该跟着他学习呼吸法。
但是他不想放弃,
不仅仅是因为继承炎之呼吸、成为猎鬼人、成为炎柱是炼狱家代代相传的使命,
更因为受恶鬼伤害、在恶鬼的利爪下哀嚎的那许许多多的普通人。
他有成为猎鬼人的才能,就该用手中的赤色炎刀保护弱者不被荼毒,
每杀一只鬼,他就能救下无数未来可能会葬身在恶鬼手中的无辜之人。
千寿郎和他是不同的,
如果说身为炼狱长子的他必须要背负猎鬼人使命的话,千寿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
他可以选择成为普通人,一名后勤人员,远离充满危险的战场,
这样的话,千寿郎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轻松很多,
当然也可以选择握紧刀,为了成为猎鬼人而坚持不懈的努力,
咬紧牙关,天赋再差也不要紧。
从兄长长久的沉默中,千寿郎读出了答案,
“……果然,我没有成为猎鬼人的才能啊……”
他难过地低下头,咬紧了牙关不想认输,却又不得不被残酷的事实压弯脊背,
天赋的差距不是他想要否认就能够轻易摆平的,
就算再努力,
也不行。
不甘与苦涩在心中回荡,伴随愤怒的火焰顶在嗓子眼,又被千寿郎狠狠压回心底,只留下通红的眼眶,和眼底不听话地打转的泪花。
好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啊!
为什么努力得不到回报?
为什么拼命的锻炼却依旧达不到要求?
为什么他这么没用,不能帮兄长分担重压?
父亲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对他不理不睬?
……
无数嘈杂的心声交织在脑海中,让千寿郎几乎要抬不起头来,仅只是让自己不要在兄长面前流眼泪就已经用去了他全部的力气。
“千寿郎,”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还有兄长那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的温和又沉稳的声音,
“我曾经说过,我是千寿郎的兄长,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炼狱杏寿郎屈膝半跪在地上,让千寿郎能更加容易地看到自己的眼睛,
“无论什么时候,兄长永远都会相信弟弟,千寿郎,无论以后你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我都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所以,抬起头来吧,就这样挺胸抬头的走下去。”
无论是他,还是母亲,永远都会支持你走下去,所以,你不会孤单的,我的弟弟。
千寿郎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打转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被抱进一个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熟悉怀抱时,他一边将自己的脸埋在兄长的肩窝,一边在想,又被兄长安慰了啊,
每一次,当他沮丧或者低落的时候,兄长总是会像现在这样,给他加油鼓劲,鼓励他支持他,伸手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兄长的身影就像是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一团永远在燃烧的火,为他照亮前方的道路。
他得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强才行,
他想要站在兄长的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仰望兄长的背影。
…………
蝶屋。
雪姬帮蝴蝶香奈惠将晒好的药材分类保存起来。
香奈惠忙着手头的工作,还不忘关心雪姬的身体:“昨天杏寿郎托兵卫门来帮你请了一天的假,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要太勉强,在家多休息几天也没有关系哦。”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回忆起被自己睡过去的一整天,雪姬动作微微一停,掩饰地轻轻咳嗽一声,“已经没事了。”
蝴蝶香奈惠抽空看了雪姬一眼,瞧出了少女脸上掩饰的十分拙劣的心虚,她眨了眨眼睛,没有继续深究,想起了杏寿郎随假条一起过寄来的请求,将摆在手边的和果子放到雪姬的面前,“刚做好的萩饼,很好吃的。”
“……谢谢?”
两只手都没空的雪姬歪了歪脑袋,不知道香奈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杏寿郎一边说着担心她的身体一边往她的碗里多放了半个红薯,
等她从诡计多端的金红色猫头鹰担忧到羽毛都褪色的表情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已经吃撑了,今天进蝶屋的门都是扶着墙一步一蹭挪进来的。
现在别说是萩饼,哪怕把猫头鹰放在她的眼跟前迷惑她,她都感觉自己一丁点东西都吃不下……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杏寿郎的脸,
雪姬顿了一下,
其实……那个……也不一定……
谁能拒绝一只水汪汪盯着你看的毛茸茸金红色猫头鹰呢?
至少她不能!!
为了转移话题,雪姬胡乱在房间里瞟了几眼,还真让她发现了一点问题,“忍不在吗?香奈乎呢?”
一般来说,整理药材什么的,应该都是蝴蝶忍来负责的吧?
再加上她对香奈乎的关心,没来药房的香奈乎一定和忍在一起。
提起这个,香奈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忍陪着小葵对练呢,香奈乎在旁边看着。”
“诶?最终试炼?”
蝴蝶香奈惠轻轻点头。
雪姬察觉到香奈惠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于是不解地问:“香奈惠为什么不开心呢?”
以她来看,小葵平安通过最终试炼完全就是板上钉钉,没有一点失败的可能。
香奈惠忽然沉默了下去,背对着少女的身影显得十分僵硬。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放松下来,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紫藤花一样好看的眼睛望着窗外开始落叶的大树,温柔的眼中溢满了悲伤,低落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哀伤,
“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答应小葵去参加什么最终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