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到了!”
“中洲到了!”
“中洲到了!”
第七天的傍晚,船只驶入了中洲的罗刹海市港。
妙星玄牵着司南走出船舱,顺着人流来到甲板,仰头看到了接天连碧的白色风帆与桅杆。
夕阳陷落在白色的风帆之间,洁白的海鸥停驻在桅杆顶端。
雪花在天际纷飞,海风一吹来,海鸥们纷纷振翅而起,划过碧蓝的天空,吟唱出辽阔的歌声。
第五离在陆飞霜与芦苇盈的护卫下从顶上的船舱走下来,赞叹了一句:“哇,好多海鸥,好多船啊!”
“这里的船连成一片,扑向海面,都像是船楼海市了!”
田里予拎着锤子朝她们走来,闻言接了句话:“这座城池本来就叫做罗刹海市,自然是因这些船得名。”
沈飞绝也跟了上来:“可不是。这里是海市东港,我听说在西港啊,有一片用船连起来的万灯夜市。”
“入夜之后,各色的鱼灯在船周点亮,来自各方的商人会带着货物,在其中交易。”
第五离听了,连忙往西方眺望:“哪呢?哪呢?”
陆飞霜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都说了夜里才能看见,而且万灯夜市属于三不管地带,人,妖,魔……都会在那一处。”
“那地方可危险了,没有夜市专用的身份牌进不了的。”
“哦……”
第五离听到这里,一下变得兴致缺缺。
走在前头的妙星玄回头,望了她们一眼:“先别唠嗑了,下船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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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随着大流下船,双脚刚踩到陆地,一堆客栈店小二见她们是一群漂亮女修,只以为是妙音阁的弟子,连忙汹涌而来。
“住店吗仙子?本店乃御兽宗全宗连锁,店里有七阶阵法……”
这一位还没说完,另一位又挤了过来:“住店吗仙子,妙音阁连锁,八阶阵法……住店买灵器首饰还有优惠……”
众人熙熙攘攘,你挤我,我挤你,推得后方的司南都被挤没了。
妙星玄被挤得上了火,一手抵在司南腰后,冷声道:“青阳,开道。”
不然她师父和第五离迟早要被挤没了。
青阳沐当即从纳戒抽出剪刀,往前剪去:“让一让让一让……我们已经定好客栈了,让一让……”
她个子虽瘦弱,但声音却响亮。
众人纷纷后退:“哎,你这仙子,怎么还这般待人……”
“哎你……”
挡在前面的店家小二,低头一见是张胡族面孔,当时“豁”了一声:“胡族人!
他轻啧了一声,很是嫌弃:“魔修啊?我们店里可不招待这种垃圾人!”
“走了走了……”
众人纷纷散去,芦苇盈抽出自己锤子,望着他们继续去招揽别的客人,哼了一声:“见人下菜碟的狗东西。”
“胡族人怎么了,胡族就是魔修啊!”
“要青阳是魔修,刚才就应该一剪子把他舌头剪没了!”
芦苇盈说着,举起自己的锤子,对准空气就是邦邦两锤。
青阳沐连忙伸手将她拉回来:“好了芦苇师姐,我们先去万宝楼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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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器宗身为九州十四海第一大宗门,除开有一群炼器师之外,还因九州十四海所有的传送阵法,传音阵法,以及各大客栈的防御阵法灵宝等等,都出自于万器宗之手。
万器宗不单是器宗之首,更是阵符一道的首领。
许多阵符大家,都出自万器宗。
提起万器宗,众人的第一个概念是有钱。
很强又有钱。
九州十四海最安全的客栈——万宝楼,就是万器宗的产业。
身为万器宗年轻一代的弟子,虽然乘坐传送阵法时,没有任何的优待。
可住客栈就不一样了,只要手持身份牌,各洲各地的万宝楼客栈,她们都是可以随便住的。
修为越高,又或者是越有灵石,住房级别就越高。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时分,青阳沐率人前往万宝楼。
恰好是饭点,万宝楼里的修士们大多都在用膳,各自讨论近期的新鲜事。
有消息灵通的,说起了东海猰貐王之事。
“我听人说,那东方少主把毕鸾那混球给杀了是不是?”
“可不是,这事闹的,毕熊那不要脸的,还追杀人东方缘。”
一个好奇的法修凑上前问:“然后呢?然后呢?那东方缘怎么样了?”
知情的那人便道:“豁,毕熊全族出动了,在东海追杀东方缘。”
“结果啊……我听说东方缘被一群万器宗的弟子救了……”
“万器宗的弟子召来门中长辈,把毕熊半身都切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是惊讶:“可只是哪位长辈?”
知情者想了想,言道:“我听当时被疏散的船员说,是个用弓箭的。”
众人茫然;“弓箭手……是谁啊?”
“万器宗不都是用锤的体修吗?还有能干这么精细活的?”
这时远处的一位体修双眼顿时一亮,失声道:“是星驰道君!”
众人纷纷朝她看去,却见那体修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定是星驰道君!”
“她有一弓,名叫弑神!共有九九八十一枚箭羽,后来赠予了力宗的闻人神爱,此后闻人神爱不再用刀,改用弓,也就成了现在的弓神。”
在场众人哗然:“什么,闻人神女的弓箭,是星驰道君赠予的吗?”
“嗯嗯嗯……”
那小体修狂点头:“星驰道君甚少出手,每次出手,都会用不同的兵刃。”
“她用过刀,用过枪,用过方天画戟,用过筑,用过箜篌,用过双戟,用过矛……”
“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听到这里,开头那一人感慨道:“从前总说四大道君是九州十四海的中流砥柱,如今看来,星驰道君怕是最深不可测的一个人。”
有人轻声道:“之前听说,她为了妙星玄被天道拿走了至关重要的东西,只怕会境界低落,如今看来……”
“不愧是星驰道君!”
偏生这时候,有一名麓客岛的书生一展折扇,很是不屑道:“明明是个器修,不好好练器,反倒和体修一般舞刀弄剑,班门弄斧。”
“哼,我看这星驰重伤之后,怕是做不了器修在,走下坡路了。”
万宝楼内高涨的气氛,随着最后的一句,跌入了死寂的尴尬里。
没人接话,谈话的空隙,只听“只呀”一声,那扇雕花红漆大门被人推开。
风夹着雪,涌入万宝楼中。
冷冽的风雪带来不一样的气息,楼内大厅的众人纷纷仰头,看向了门口。
却见晦暗的风雪中,一名瘦弱的胡族女子,领着七八名正值双十年华的女子,走入室内。
这些女子高矮不一,但容貌端正大方,身形美丽健康,腰间挂着万器宗的腰牌,一看就是万器宗的弟子。
众人的目光从这些女子一一看过去,最终落在最后方的那两人身上。
其中一人身形极为高挑,一袭黑衣,脸戴银色面具,身负巨剑,气势凛然。
在她左手边,正牵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
少女一袭红裙,长发以小辫束,饱满光洁的额上缀着蓝光云石的额饰。
她生得雪肤褐发,容貌迤逦,有一双摄人心魂的黑瞳。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万宝楼内,一下就寂静了起来。
少女下意识地往黑衣女子身上靠,拉着她的手,略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站在角落里的小体修猛然站起来,指着那褐发雪肤的少女,很是激动道:“妙……妙星玄!”
万器宗弟子齐刷刷地朝那小体修看去,却见偌大的厅堂中,那小体修穿着短打,光着两条膀子,顶着一个包子头,很是激动道:“你是妙星玄,是也不是!”
妙星玄挑眉,凑到司南身侧,在她识海中问:“师父,这小家伙,你认识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应当是闻人神爱的侄女……”
妙星玄斟酌片刻,目光穿过众人,看向那小体修:“你是力宗宗主烈焰之女,烈玉霄对吗?”
在座众人哗然:“这就是力宗宗主之女吗?”
“难怪知道这么多秘闻。”
烈玉霄脸红扑扑的,她从桌子跳出来,不顾身旁护卫老者的神情,猴子一样跳上他人桌面,三两下来到妙星玄身侧,倒掉在她身旁的柱子上,很是激动地问:“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妙星玄。”
“这……”
还没等妙星玄回话,司南便开口道:“青阳,进去再说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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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修士毫不掩饰,将目光落在妙星玄身上。
妙星玄不太习惯这样的注视,往司南身旁躲了躲。司南伸出手,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往怀中一带,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
那烈玉霄凑到妙星玄还想再问什么,忽而觉得脚下一烫,她猛然低头,却见寸寸极冰在她脚下蔓延。
“见魔了,好烫……”
离她最近的一名修士猛地从地上跳到凳子上,烈玉霄偏头去看,却发现不知何时起,极冰从这群万器宗修士身旁一寸蔓延,迅速席卷了整座万宝楼。
“祖师在上,好冻……”
“好烫……”
“冻死人了!”
很快,万宝楼内的修士纷纷从地上跳到了桌子上,躲开这些极冰。
极冰迅速蔓延,没一会攀爬上桌椅。修为低下的修士,连忙掏出火符抵挡。
修为高一点的,也要御气抵挡一番。
极冰迅猛,没一会就冻上了万宝楼的横梁。原本色彩鲜艳,雕刻细致的横梁挂上了冰棱,直直地坠着,在冷夜里泛着寒光。
顷刻间,原本其乐融融的万宝楼,就成了一座寒冷的冰室。
一名修为较高的合体期修士,一边御气一边看向妙星玄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姑娘既然不想人议论,为何不戴上面具出门?”
“又何苦向我们这些小门小派的修士彰显你们大门派的气度呢!”
妙星玄本想反驳什么,可司南揽着她,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她就懒得回复了。
“哼!”陷猪赋
那名鹿客岛的书生又开口了,很是不屑道:“人魔之女,不过是得了星驰的一些昏聩偏袒,竟如此嚣张……”
这人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得万宝楼接待台上传来“铛”地一声敲击声。
灵力震荡,一圈圈震落了横梁上的寒冰,化作冰棱朝鹿客岛的书生刺去。
那鹿客岛的书生连忙展开铁扇一挡,冰棱“唰唰唰”地化作风雪淹没了他。
铁扇切碎了冰棱,那书生冷笑道:“雕虫小技耳,看我……”
还未等他话语说完,那些碎掉的冰雪沿着折扇攀爬到他眉宇,霎时间将他整个冻住。
大殿之内忽而出现一个晶莹剔透的雪人,跟在妙星玄身侧的烈玉霄惊呼:“是飞雪碎琼!”
“是飞雪阵的杀招!”
飞雪阵?
妙星玄靠近司南,挨着她在识海中问:“这是师父做的?”
司南摇摇头,与她言道:“非是我。”
这阵法很耗费灵力,她才没空去搭理这些无聊的人。
妙星玄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一个身穿青衫,面若桃花的女子,手持笛子从万宝楼的顶端,轻轻飞落在了柜台上。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她望去,看到了她笛子上雕刻的骷髅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笛,楼逝之。”
“是鬼笛!”
“难怪会有这么厉害的灵力波荡。”
“她都多少年没出世了!”
妙星玄看到她的笛子,依稀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记忆,略有些走神。
司南垂眸,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识海中温声问:“这是你娘亲唯一的师妹,也是你的师叔……”
“姓楼名逝之,你小时候可是见过对方?”
妙星玄拧起眉头,握紧了司南的手,想了一会才道:“许是见过,但没有多大印象了。”
司南了然:“无事,不用太在意。”
“嗯……”
她们在识海交谈时,楼逝之侧坐在柜台上,若有似无地朝她们看了一眼。
轻轻一眼带过,楼逝之将目光落在了被冰封的鹿客岛书生身上:“我还是第一次在万宝楼里听人骂星驰。”
“你要骂星驰你就骂,骂我师姐的女儿做什么。”
“她还轮不到你教导,你这个畜生!”
楼逝之语气一冷,足尖一点,化作一道绿影,猛然用鬼笛点在对方额头:“鹿客岛,鹤千岁,以千修魂筑扇,天良丧尽!”
“死去吧!”
灵力顷刻间灌注而下,生生震碎了那鹿客岛书生的魂魄。还未来得及抵挡,对方就一命呜呼了。
众人胆寒。
这就是炼虚期的实力吗?对上合体期的修士,直接碾压。
在场的修士看了她一眼,纷纷转眸,不再与她对视。
楼逝之冷哼一声,看向司南的方向,收了笛子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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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知道楼逝之已经发现她了,索性不退不避,直直地望着她走过来。
楼逝之不过是中等身量,只不过风姿清雅,好似竹叶一般文秀。
人还未近,那股子雅致的木质清香就先来了。
她目的明确,直奔妙星玄而去,来到近前,凑到妙星玄面前,眯眼将她打量了一番:“嗯……”
“和小时候差远了,小时候还可爱点,现在长得就和赫连无忧那个死人差不多。”
妙星玄在内心翻了个白眼,默默往司南身旁躲了躲。
司南伸手,将她挡在身后。
楼逝之注意到她的动作,抬眸往上扫了一眼,透过面具的下方,辨别出司南的样貌。
她勾唇一笑,用鬼笛戳了戳司南的心口,很是轻佻道:“我听师姐说,只要灵石够你什么都能交易。你开个价,妙星玄这双眼睛你要多少钱才能卖给我。”
要不是为了这双眼睛,她才不会为妙星玄出头。
她没有用屏蔽阵法,在场只要有耳朵的人全部都听到了。
万器宗弟子第一个反应是疯子,第二个反应是:星驰道君的身份被发现了!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司南身上,将她的身形打量了一番,异常激动。
不是吧,这就是星驰道君!
她亲自下山带弟子吗?
司南沉静地望着她,从纳戒中取出传诏符:“我本体不在,但如果你想回思过崖再待十五年,我不介意召慕容宗主过来。”
话音落下,司南面无表情地点燃传诏符:“请慕容宗主听……”
召还未说出,楼逝之用鬼笛敲落司南的传诏符,笑眯眯道:“开个玩笑而已,星驰道君又何苦如此较真。”
司南语气很冷:“若是我要挖你的眼睛,你会觉得这是玩笑吗?”
楼逝之挑眉,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璎珞,递给司南:“把这个给她,能算赔礼道歉吗?”
“我说了不算,玄儿说了才算。”
司南将妙星玄牵出来,让她楼逝之对视:“玄儿你说,这点东西能道歉吗?”
司南就站在妙星玄身后,左手撑在她背后,极为有力量。
妙星玄微微垂眸,看向比她矮了一些的楼逝之,勾唇一笑道:“楼师叔想要我的眼睛,无非是我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双眼睛最像娘亲。”
“她是想我娘亲了,并不是故意要冒犯我。”
“赔礼道歉的,就算了吧。”
不是她师父做的东西,她连看一眼都没必要。
楼逝之再次看向妙星玄那双眼睛。从那双黑色琉璃眼中,她看出了清醒透彻的淡漠。
她挑眉,收回自己的璎珞,对妙星玄道:“是我看错了,你连眼睛都不像她。”
妙星玄也不恼,只淡淡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楼师叔想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楼逝之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少耍点嘴皮子,像你师父,不是什么好事!”
她收了璎珞,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撤了,回聊啊星驰道君。”
司南望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冷冽。
她一走远,妙星玄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真要把我眼睛给挖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和师父一样戴面具了。”
司南莞尔,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挖不了的,师父不是在吗?”
妙星玄叹息一声,望着司南很是纠结:“师父啊……”
司南不解:“嗯?”
妙星线握着她的手,狠狠道:“你还是少用点灵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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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逝之在万宝楼大厅里闹的这一出,弄得沸沸扬扬。
没一会,整座修真界都知道司南出山了。
虽然是用分身下山,但也足以显得对妙星玄的重视。
她身份尊贵,入了万宝楼,就是天字第一号房。
青阳沐等人随她一起入住天地第一号房,一推开房门,众人看到精致的阁楼,发出了惊叹声。
“哇……”
“要不是大师祖,我们也无法入住如此精致的房子啊。”
天地一号房是个套房,一共有五间屋子,司南占了一间,其余各自分配。
妙星玄的去处自然不必说,众人挑好房间之后,开始商量怎么处理司南身份暴露一事。
陆飞霜的鬼点子多,当场提议:“要我说啊,我们就幻化成同样的模样,戴统一面具,我就不信还能被认出来。”
青阳沐提醒道:“化形水一千枚上品灵石,一次只能维持二十四个时辰。”
“遮挡气息的面具,一张要一万枚灵石。如果是我们自己炼制,材料也要两千打底。”
第五离眨巴眨巴眼:“哇,这么贵的吗?”
“对啊,这都是因为以前修真界有一位大能修士,最爱伪装,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猥琐发育,祸害修真界。”
“那时候刮起了一阵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风潮。结果好了,渡劫的时候,全被天道劈死了!”
沈飞绝笑嘿嘿地说:“从此以后,修真界就很少这种勾当。就算有,也是悄悄地……”
田里予接话:“对,今天那个鹿客岛的鹤千岁……”
芦苇盈轻啧了一声:“那个鹤千岁我听过,他是百年前炼器比赛前二十名,谁知道私下还炼魂啊……”
“怕是想炼出器灵来吧。”
说着说着,这群孩子开始跑偏:“器灵多难炼出来啊,兴许星驰道君也没炼出来吧。”
恰好这时,星驰路过,陆飞霜扯着嗓子开始问:“星驰道君,你有炼制出器灵吗?”
司南偏头看了她们一眼,淡淡道:“没有。”
她回了一句,又像是一阵轻风走了。
众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扭头看向陆飞霜,都十分惊异。
陆飞霜一脸莫名,抬手挠挠头:“都看着我干嘛?”
芦苇盈伸手,竖起了大拇指:“你是这个。”
田里予一巴掌趴在陆飞霜背上,都快把她拍吐血了:“星驰道君你都敢问,你可真了不起!”
第五离伸出大拇指:“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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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走进屋中时,妙星玄正将床铺整理好。
听到关门声,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长叹了一声:“师父啊,你对着这帮崽子如此柔和,小心她们蹬鼻子上脸。”
司南走到小榻上盘腿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淡淡然道:“你身为长辈,对着我都这般没小没大的。她们有样学样,不是很正常。”
妙星玄冷哼一声,朝司南走去:“师父净会瞎说。”
她在司南旁边坐下,单手撑在下巴上,望着司南叹了一口气。
司南闭着眼没有瞧她,只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妙星玄想了想,与司南道:“师父,我觉得楼师叔出现在这里,非常蹊跷。”
司南闭目冥想,并未睁开眼:“为何如此觉得?”
妙星玄沉思片刻,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我方才用身份牌搜寻了一番,发现楼师叔十年前,就被慕容宗主封禁在思过崖了。”
“这次还是她闭关思过崖十年后第一次现身。”
司南不太在意这个话题,顺着她的话继续问:“所以呢?”
妙星玄想了想,伸出了一根手指道:“直到落雁山脉之前,我们都没有遇到别的妖魔。”
“可一上船,就捡到了东方缘与鲛人。”
“东方缘是东方宗主的侄儿,与师父有关。”
“那鲛人一族,与我娘亲有仇。”
“我就一直在想啊,是不是那鲛人有意勾引东方缘,在得知我们的行程之后,挑在恰好的日子出逃。”
“然后引猰貐王来,趁着船上没有高手,想要诛杀我与师父呢?”
司南这时扭头看向她了,眼神淡淡的:“你这孩子……不会在船上七天都在想这件事吧?”
妙星玄点点头,很是坦诚道:“对啊。”
司南笑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一件偶遇呢?”
妙星玄顿了顿,很认真地和司南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巧合的事,尤其是到了师父这个修为,大多数的事都有幕后黑手。”
“你之前为了救我,身受重伤,传得沸沸扬扬。”
“下了山之后,又不掩饰身形,偏偏只戴面具,看起来像是巴不得有人认出你。”
司南这时倒是听上心了,她定定望着妙星玄,一双琉璃眼极其温柔。
她勾唇轻笑,漫声道:“然后呢,你觉得我为什么这么做?”
妙星玄想了想,与司南道:“我想……你故意不做掩饰,一是为了引出过往暗藏的旧敌,二来嘛……”
妙星玄用手点了点下巴,仰头看向司南,笑得眉眼弯弯:“认出你,就是认出了我。我下山,极乐宗的残余势力必然会找上门。”
“祸斗与蜚还未伏诛,可以用我引它们出洞!”
“是不是啊师父?”
她仰着下巴,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司南莞尔,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嗷!”妙星玄连忙捂住额头,看向司南,很是莫名,“你干嘛敲我啊师父。”
司南轻笑了一声,收回手继续盘坐冥想:“推理得很好,不过说错了。”
妙星玄怔了一瞬,很快举手抗议:“那你说说,哪里说错了。”
司南闭着眼,一脸的云淡风轻:“开头就错了。”
她的神识一边沉入识海,一边与妙星玄道:“我下山,是因为你身世复杂,会引来多方势力纠缠,不想你陷入纷争,才以真身护你。”
“东海一战,或许有别有用心之人,但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这世上最不缺搅弄风云的诡谲之人,修行一事,就是常在风波中,仍有自在心。”
妙星玄心神一震,心头泛起微微的一丝暖:“师父……”
这一声,唤得极为缠绵,司南不由地心头一软。
她叹了一声,张开眼看向妙星玄,见她仰头望着自己,一双眼好似小鹿,两晶晶的。
司南不由地伸手,落在她头地上,轻声道:“按理说,为师应当让你戴着面具,做着伪饰下山历练的。”
“可为师想,你自身的身世,你所处的境地,已经是极致的修罗道场了。”
“师父虽护着你,却也希望你在这道场之中,修出真我,大道圆满。”
正所谓大道至简,无论怎样的历练,不过都是真假修真。
司南从不说谎,这是妙星玄自小就明白的真理。
她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蹭了蹭司南的掌心,望她肩头上靠:“师父,你这么好,徒儿怕是一辈子都无所进益了。”
司南想到她今日在船舱说的话,闭上了眼,只淡淡道:“今日还让师父等你五十年,现在就无所进益了,你倒是善变。”
妙星玄耳朵一烫,伸手在司南肩上锤了一下:“师父你逗我。”
司南抬肩,将她稍稍推开点:“此处不是船舱,也并不幽暗,你回床上去,不要碍着师父。”
妙星玄又把头往司南肩膀上压:“不要,就要枕着师父。”
司南心里直叹气,又将她推了推:“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要这么黏着师父。”
结果没推开,妙星玄还报上手了:“我不是大姑娘,我还小呢,你都对芦苇她们说我还小,还怕狼,我当然要黏着师父……”
司南睁开眼看她,很是惊讶:“那天你没睡吗?”
妙星玄立马闭上眼靠在司南身上,嘴上还在念叨:“啊啊啊……我睡啦,师父看不见我……”
司南都被她气笑了,她推开妙星玄的手,从小榻上站起来:“那你在这里睡,师父去床上。”
妙星玄立马跟了上去:“师父啊……”
司南回眸看她,伸手点了点:“你最好听话些,不然我现在就将你扔出去。”
妙星玄立马止住了脚步。
司南在床上盘腿坐下,抬手拈花,冥想入定。
妙星玄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磨磨蹭蹭来到床下的小台阶上。
她在小台阶坐下,观察了好一会,司南还是没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挪到了司南的腿边。
此时她们的距离很近,妙星玄仰头,观察了一会,发现司南还是一副闭目沉浸的模样。
司南模样生得极为清冷,远山一般的眉,琼玉一样的鼻,剑锋一样的薄唇,在清冷的月明珠光辉里,端庄得好似一尊冰雕神像。
此刻眼睛闭起来,睫毛纤长,根根可数。
她身量很高,妙星玄从小到大都在仰望她,就像是现在这样。
只要一抬头,就能数到司南的睫毛。
许是被注视久了,那多情的神明睁开了眼,垂眸望向她;“你这是又在做什么?”
那实在是一双过于多情的眼眸,冲淡了司南身上的神性,将她带到了人间。
妙星玄望着她的眼睛,抱着自己的膝盖弯眼笑了起来:“以前……”
“在藏经阁的时候,师父每夜都会过来给我渡气,其实我都知道。”
“那时候我窝在你怀里,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修道了,师父还给我渡气的话,我一定要窝在师父怀里,给你数睫毛。”
说到这里,妙星玄敛眸,有几分伤感:“只可惜,我一好,师父就不好了。”
“所以有时候,我总在想,是不是我克了师父。”
“越是这么想,越是心疼师父,越是想抱师父。”
这是她的真心话,明明司南才是她的依靠,可她总会为司南心软。
想再强一些,再可靠一些,庇佑司南。
司南垂眸,隔着妙星玄浓密的长睫,看到了她雾气迷茫的黑瞳。
她沉默片刻,好一会才开口:“为师以前,太宠溺你,导致你对我格外依赖。”
“可是玄儿,你如今长大成人,你……”
她还没说完,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神情极为倔强:“师父,我读过书,我知道尊卑礼仪,伦理纲常。”
“可只要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你对我思无邪,我对你思无邪,抱一抱,亲一亲怎么了?”
“我在藏经阁呆了九年,这九年里我每一天都在想,只要我能修道,我就和师父一直呆在七星峰哪里都不去!”
“为什么在七星峰你可以与我同进同出,出来了就不行?”
“在七星峰你可以抱我,出来了就不行?”
司南只觉得头疼,好一会才道:“七星峰那时你还未成年,如今你成年了……”
“成年了成年了,你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
妙星玄气死了,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我看你就是嫌我烦了,不愿意抱我了!”
“世人的眼光有那么重要吗?你以前最在意我的感受了!”
“现在我觉得委屈你都不会抱我了!”
控诉,满满都是控诉。
司南沉吟一番,与妙星玄道:“这样……为师假设一番,若是为师有道侣,或者是你有道侣,看到我与你这般亲密无间,她们会怎么想?”
妙星玄顷刻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师父,你要有道侣了吗?”
司南:……
司南闭嘴了。
她就知道,有些话,不如不说,越说越乱。
妙星玄不避嫌,她避嫌不就得了。
妙星玄见她不说话了,略微倾身倒在司南的腿上,与她喃喃道:“我也不是光要和你撒娇。”
“我只是……我也长大了,我也很心疼你的。”
司南沉默了好一会,才伸手落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
妙星玄睁开眼仰头,看向司南,却见她垂眸望着自己,眼神温润:“你既然有这个想法,那么首先你得了解师父,尊重师父,再对师父说你爱护师父。”
“师父本性淡漠,并不喜欢与人接触。只是你少时太敏锐,我怕你觉得我带你回来,又不爱护你,才这般亲近。”
“如今你大了,长成了很好的孩子,也知道疼师父了,那你就应该明白什么对于师父来说是好的。”
“世俗礼教于我而言本就毫无意义,为师并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但我们之间,还是要有边界,这是我希望你能做到的事,你明白了吗?”
她教妙星玄,从来都是掰碎了教。
妙星玄心头一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以为司南是喜欢与她亲近的,却原来无论是她还是别人,司南都是不喜欢的吗?
妙星玄当即坐起身,擦掉自己的眼泪,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师父。”
如果司南不喜欢,那她就再也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