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山火。”宋格说。

  长时间的烈日暴晒,气温高,空气也极其干燥,山林里地面一些落叶枯草就非常容易自然引发森林火灾。

  看这些昆虫动物集体逃窜,这火应该才烧起来不多久。

  她们现在开过去,或许还有冲出去的可能。一旦来风让山火蔓延情况就糟了,太阳再晒那也只是晒,如果被山火包围,真就会被烤熟。

  童香钰紧张地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宋格:“试试能不能开过去。”

  “不行。”童香钰说:“我们都不知道前面的情况,怎么能这么冒险过去?万一是其他山往这边烧呢?”那不是等同直奔火海!

  宋格问:“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返回。”童香钰担忧地说着,她看向远方状况,说:“我们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等晚上看看情况,如果着火点离得远,我们再开过去。”

  “现在火刚起。”宋格却说:“等到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就算是小火也会变成燎原大火,周围还那么多山,到时候风向一变,大火围扑过来,我们往哪跑?”

  童香钰知道宋格说的没错。

  现在浓烟大没明火,的确是山火刚烧起来的现象,她心里犹豫。

  宋格说:“这样,我们先试,不行再回来。可以吗?”

  童香钰听宋格这样说,点点头表示同意。

  宋格见她同意,踩下油门,满地的虫鼠没有躲避,直接被车轮碾过。

  有时碾到大的虫子山兽车子就会颠簸一下。

  在这样的摇摇晃晃中宋格又说:“火往山上窜,烟也往上冲,如果不是邪风往下,对我们开的路不会有太大影响。”

  “嗯!”童香钰应声!虽然很紧张担心,但有宋格在身边,前方未知的危险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越往前,地上的蛇虫鼠蚁越多,车轮因为碾死太多虫都开始打滑。

  童香钰感觉周围越来越热。

  甚至于车内都已经透进呛人的烟味。

  童香钰看向前方,她们已经驶入了滚滚浓烟之中,浓烟遮天蔽日,比政府那栋楼烧得还厉害千百倍,连阳光都被完全遮挡住,可视范围也越来越小。

  童香钰心里虽然怕,但既然同意和支持宋格的选择,就没有在这种关键时刻打退堂鼓影响宋格,而是帮宋格把车灯打开。

  车灯亮起。

  宋格看前方道路顿时清晰不少。

  童香钰看到汹汹烟雾忽然往下冲,心道不好,这是山上有风把山火往下压!她立刻看向车窗外,能见度很低,但是暂时没看到任何明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恍惚已经能听见大火烧透林木的噼啪声响。

  一些黑色物体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从天上飘下,一些沉积在车窗上。

  童香钰睁大双眼,“这是什么?”

  宋格:“草木灰。”

  黑色的草木灰是已经完全燃烧并冷却的,而刚烧完被风吹开的草木灰会带着火星,一旦这些落在可燃物上很快就能再点起另一场大火,她们必须得赶紧开出去!

  宋格加重油门,又迅速扫了眼后视镜,她们已经完全驶入浓烟里,爆发山火的森林应该就在附近了。

  需要速战速决。

  然而这条路仿佛开不到尽头,前方昏黄烟雾密布,能见度越来越低,车里那些呛人烟味越来越大。

  她们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宋格紧握住方向盘,脚下一刻没有松,心里却有一瞬间产生了后悔的情绪,如果车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或许可以选择这样冒险。但不是,车上还有童香钰……

  只这一晃神,宋格就看到童香钰突然解开了安全带。

  童香钰解掉安全带,在车后座拿起一瓶水,车上有专用的毛巾,她把水倒在两块擦玻璃的新毛巾上,完全弄湿后,她重新系上安全带,但越过中控台,一块毛巾帮宋格捂口鼻,一块帮自己捂,以防止吸入过多一氧化碳中毒。

  宋格见童香钰做的有条不紊完全不慌,心里那点动摇烟消云散,重新坚毅起来,周围温度越来越热,宋格紧抿嘴唇,将脚下的油门越踩越重。

  车子疾驰。

  浓烟下,能见度逐渐降为零,前方连道路是直是屈都看不见。

  但地面的虫兽也明显少了。

  车辆几乎没有颠簸感。

  这说明她们距离起火的大山已经越来越近。

  童香钰完全看不清前路,她只能通过车子的转数表知道宋格已经把车开上了一百码,这个速度,一旦前方有任何拐弯或者障碍物,她们都会反应不及车毁人亡。

  意识到这一点,童香钰心跳加快,却意外没害怕,她甚至已经坦然地接受了接下来的死亡。

  她曾数次近距离面对死亡。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抱着赴死的心。

  回首过去发生的种种,在等红绿灯的路口看见宋格见义勇为的场景清晰如昨,她们两个原本毫无交集,送蛋糕时,宋格虽然说了生日快乐却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可怪物闯进教室,只有宋格找了其他逃生办法,还在下面接住了她。

  她受尽打击心理防线崩溃躲在树后哭,也是宋格发现了她,又载着她回家。

  宋格嘴上嫌她麻烦,却给她吃,给她穿,教她增强体能,在樊明远找来时会挡在她面前,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也会妥协,会满足她的私心,会给她准备礼物,对她一让再让从没发过脾气。

  宋格是无父无母,但她根本不像同学们传的那样自私阴郁是个变态女,她有血有肉嘴硬心软,是个很温暖很好的人。

  没有宋格的话,她在怪物尸潮爆发的那天就死在教室了。

  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有宋格在,她什么都不怕。

  童香钰如此坚定,剧烈的心跳声也变回沉稳的一下一下。

  死就死。

  童香钰抱着这样的心思,却看到前方原本遮天蔽日的浓烟逐渐淡去,甚至露出了烈日的光明,她怔了一怔,随即欣喜万分——她们冲出去了吗?!

  宋格却没敢松那一口气,浓烟散去,光明近在眼前,宋格耳朵突然一动,余光里山上一根熊熊燃烧的巨大树干坍塌滚下,所及之处都瞬间着起大火!

  不仅如此,那着火的树干还在不断往下滚,眼看会掉在前方车道,拦住去路。

  宋格心下一沉,将油门狠踩到底!

  原本下落的时速迅速从六十飙升向一百二、一百三。

  油门轰鸣声中,前方的浓烟越来越淡,童香钰正要开心的惊叹她们的好运时,就看见前方路上正中央落着一块巨石,以及周围无数大小不一的落石。

  太近了!童香钰惊声尖叫!

  宋格一直在山上注意那根火木,等看见前方,瞳孔猛缩,换脚狠狠把刹车踩到底!

  车内响起刹车片触底的尖锐声音。

  然而车速还是太快了,宋格哪怕踩死刹车也没法立刻停下,眼看要撞上,只能打方向盘躲。宋格下意识要往左打,但这样一来副驾的童香钰说不定会直面撞上那块巨石,只一瞬的念头过去,宋格已经猛向右打轮,超快的车速加上在变道时压上石头块,车辆在一瞬间直接失控侧翻冲出了车道……

  炎热的天气炙烤着大地。

  那根着火的巨木最终重重砸在山脚车道上,火星火炭四溅,落在对向车道的路边田野,不到片刻也噼啪着烧起熊熊烈火,一阵热风吹过,山火顷刻间如同火龙游向另一座山,以包围之势向台云市卷席而去。

  童香钰醒来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恍惚中,她感觉不到痛,也不觉得热,除了低低的耳鸣声,五感像全部消退……鲜著腐

  等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逼仄的空间里,“车祸”这个词才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童香钰想起车祸的过程后,立刻喊宋格,她喊得很大声,但实际发出的音量很小。

  童香钰转过头看驾驶,但原本堆放在后面的物资和水全都翻挤在前面,她根本看不到宋格。

  “宋格……”童香钰着急再喊,没听到宋格回应,她连忙伸手想扒开箱子,然而才一碰,纸箱上就印下了一个五指血印,童香钰迟钝地愣了愣,看向手,才看见自己手臂上划了一条伤口,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之前流的血把衣服胳膊浸染得都是。

  童香钰再低头看,除了右腿被变形的门压住暂时不能动以外,身上倒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她尝试开车门,但推不开。

  “宋格,你还好吗?”童香钰又喊,可左侧还是没有回应,她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宋格!宋格!”喊多少声都没人应,童香钰深吸一口气,费力地用一根手指挤进去戳开安全带按钮,看着前面碎成蛛网的挡风玻璃,她用力伸手去推。

  推不动。

  童香钰又看到了擀面杖,她颤抖着手拿起擀面杖去怼窗角,但一想到宋格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眼泪掉下来,手里的力气更小。不行,童香钰咬牙,抓着擀面杖狠狠的一下一下敲着玻璃窗,终于,本来已经不怎么牢固的挡风玻璃被敲裂,童香钰欣喜,立刻擦掉眼泪,脱下衣服包住左手再将那块玻璃小心撕下来。

  童香钰身形纤瘦,有了挡风玻璃腾出的这点空隙,被压住的腿终于能动了一点点,她慢慢调整身躯挪动着从车里钻出来。

  外面刺眼的阳光让人头晕目眩。

  童香钰没看她们的车在哪,第一时间爬去开驾驶座的门,她的手在剧烈颤抖,完全变形的车门根本打不开,而车门缝隙中正在一滴滴往外滴血,童香钰慌得眼泪像雨一样下,捡起石块砸碎车窗四个角再扒下整块玻璃。

  童香钰抖着手去里面开车门,可不管怎么掰开关都没用。

  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开,宋格一动不动倒在扁掉的气囊和方向盘上,她脸上全是血,有一条钢管插穿了她的腹部。

  童香钰看得两眼一黑。

  “宋格!”童香钰急猛的哭了一声就忍住,她极力让自己冷静,咬牙,双手使劲去掰车门,可她的右手被玻璃划得鲜血淋漓了,车门也纹丝不动。她的力气根本打不开车门,没办法把被挤压在驾驶座里的宋格救出来,童香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再抓起石头,一下一下用力凿门,可怎么凿她也打不开车门,童香钰终于跌坐在地上,她崩溃大哭,转头看空无一人的马路,“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能救救我们,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