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203章 橘香

  “阿珩。”

  赵瑾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她却不忍心眨眼,直到对面的声音对她道:“四个月三天五个时辰而已,已经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声音一出,赵瑾才知她是真的来了。

  秦惜珩在雪地里朝她跑来,赵瑾怕她脚滑摔着,赶紧奔走去接,抱着人之后鼻子不禁一酸,问道:“我才收到你的信,你不是在梁州吗?”

  “忍不住。”秦惜珩道,“有人说孤枕难眠,还寄了发丝给我,我不得赶紧来啊?”

  她嫣然一笑,将那封信拿出来晃了晃,“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

  赵瑾要去拿信,秦惜珩手上一躲,将信藏进了大氅内,扬着笑说道:“来啊,你拿不到。”

  “别闹。”赵瑾有些难为情,扒开她的大氅就要去抢,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手。

  “怎么这么凉。”她当下也顾不上信了,赶紧给秦惜珩搓着手和脸,问道:“骑马来的?”

  秦惜珩道:“我不想坐马车,骑马更快些。”

  赵瑾又问:“一个人?”

  秦惜珩看了一眼身后,随行的几人才刚刚抵达。

  赵瑾道:“下次不许一个人跑这么快,马术再好也要防着雪天路滑。”

  秦惜珩撒娇,“哎呀,那不是想赶紧见到你吗?”

  赵瑾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悄悄地注视四周,道:“别在这儿勾我。”

  秦惜珩笑问:“那就是能在其他地方勾你了?”

  赵瑾清清嗓咳嗽两下,“四个月不见,你怎么越发……无法无天了?”

  秦惜珩问:“那你喜不喜欢?”

  赵瑾没奈何道:“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

  秦惜珩蹲下身去看她刚刚做好的小雪人,捧起来环看了一圈,道:“好精致啊,可惜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好可怜。”

  她从旁边抓了一把雪,也照着这个雪人的模样做了一个。赵瑾蹲在一旁看着她做,时不时地帮一把手。

  “这样就可以了。”秦惜珩把刚捏好的雪人与之前那个并放在一起,笑道:“就是要成双成对才好。”

  “我们阿珩说的对。”赵瑾眯眼笑着,“就得成双成对。”

  她拉着秦惜珩的手想进帐,又记起来里面还有两个人,便带着她往另一侧的高处走,指着下面的校场说道:“看,这就是八相阵。”

  最外沿的守备军遵从八卦之象分作八个方位而站,节奏有序地绕着一个方向而动。居内分有九个方阵以“井”字型排布,空隙各对应了一个方位。

  “中间方阵里面的那人是谁?”秦惜珩眯着眼辨了辨,问道:“宣将军吗?”

  “嗯。”赵瑾点头,拿起手边的鼓槌敲了敲鼓面,便见宣揽江朝上看了过来。赵瑾又不疾不徐地敲了三下,方阵中央的宣揽江开始高高地晃动旗帜。

  “居中之人至关重要。”赵瑾给她讲解,“这个人统筹全局,掌控着方位和方阵的变化。敌人可以从任何一个阵口进入,八相阵就得在对面进来之后快速变动混淆他们的视线,将他们困死在里面。”

  一支队伍在这时进了八相阵,宣揽江摇动旗帜,九个方阵迅速开始了变动,步调节奏整齐一致,无一人拖沓。

  “好厉害。”秦惜珩之前只是见过图纸,并不知道原来真正演练出来竟是这样的令人震撼。

  赵瑾淡淡一笑,“这只是最简单的一种,还有个更大的。现在一部分人去休息了,下次演给你看。”

  秦惜珩点头道好,赵瑾看了一眼自己的帐子,见那两人出来了,便带着秦惜珩下了高处。

  “我说你怎么不带我去帐子里。”秦惜珩都看到了,抿嘴笑道,“我们怀玉这么心细啊。”

  “你才发现我是心细的?”赵瑾给她倒了热茶,顺手拿起个橘子放在火盆上烤,过了一会儿才拿出来剥皮,把肉/瓣喂给她吃。

  “冬天就是要这样吃橘子。”赵瑾笑着问她,“好不好吃?”

  “好甜的。”秦惜珩吃完了一瓣,问她,“你怎么会这种吃法?”

  赵瑾道:“先生教的,他说少时,他三哥,也就是夜先生,就爱在冬天这么吃,还说这样才不会凉到心里去。”

  秦惜珩也帮她一起烤橘子,说道:“好巧,我见父皇也这么吃过。”

  她看着火盆里的碳,静静地回忆着少时的一次记忆,“那次我惹母后生气了,就一个人跑去朝阳宫找父皇,那殿门紧闭着,但窗子是半掩的,我隔着窗子看到他与谢常侍对坐着下棋,炉子上就烤着橘子。后来我才知道,他也一直在冬天吃烤橘子,说辞竟和范先生的一模一样。”

  赵瑾没多想,笑道:“先帝与范家亲厚,习性相当也不奇怪。”

  秦惜珩烤着橘子,环看着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布置,勉强满意,“还成,看来我不在,你还能好好对待自己。”

  “你都那样嘱咐过我了,我可不得记着吗?”赵瑾啼笑皆非,从她手里叼起一瓣橘子吃了。

  “邑京那边有来信,阿芮拿给我看了。我担心你不知道,所以才来这一趟。”秦惜珩将字条递过去。

  赵瑾扫了一眼,拉着她的手说道:“难为你,这么冷的天,还亲自跑一趟。其实方才蔚熙同我讲过了,一应现状我都知道。”

  秦惜珩笑道:“也不能说是白跑一趟,若不是想要见你,我直接在信里说也是行的。”

  赵瑾问:“一应账目繁琐吗?”

  秦惜珩道:“已经处理完一拨了,我想陪你几日。”

  赵瑾正是这么想的,拉她上身坐在腿上抱紧了,说道:“我好想你啊。”

  秦惜珩低下了头,两人蜻蜓点水地先触了触唇,一下之后便不可收拾。赵瑾沿着她的唇缝先慢慢地舔,橘子的汁水尚有残余在秦惜珩的嘴角里,她吃着这余下的丝丝甜意,觉得咽下的唾液也带着她的甘醇。

  “好甜。”赵瑾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好甜?”秦惜珩问。

  “橘子好甜,你也好甜。”赵瑾说完,舌尖撬开了她的牙关。

  火盆还在烤着,帐子里浮满了浓香的橘味,秦惜珩也勾搅着赵瑾,方才吃入口的橘香充斥着两人的舌腔,涎/液混合在一起,化成了分居四个月来说不尽的相思。

  她们亲吻着道述衷肠,将这一刻变作了地老天荒。

  “瑾娘,我突然好想归隐。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过很久很久。”秦惜珩在赵瑾肩头靠着,手掌覆在她的胸口,静静地感受掌下跳动的心脏。

  “那我们以后可以试试。”赵瑾伸出了小指,笑道:“把那些杂事暂且丢给别人,然后去个大鄣山那样的地方,搭个小屋子,再种几颗菜。”

  秦惜珩勾了手指上去,笑她,“你还真是,去哪儿都不忘种田。”

  赵瑾理直气壮道:“民以食为天,我自然要想着咱们以后吃什么。”

  秦惜珩趴在她肩上哧哧地笑,几乎要闭过气去。

  “有那么好笑?”赵瑾赶紧给她顺着后背,生怕她一个不慎真的笑晕了。

  秦惜珩只顾点头,说话都含含糊糊,“好……好笑……”

  赵瑾故意叹气,“唉,谁叫我穷怕了,也饿怕了呢?”

  秦惜珩笑得面红耳赤,自己也给自己顺着胸口,终于止了下来,“好好,知道你是个小可怜,我不笑了。”

  赵瑾在她嫣红的脸颊上啄了一口,道:“等到天下安定,四海升平,我陪你去哪儿都行。”

  秦惜珩的笑敛下了,道:“我觉得快了。”

  赵瑾知道她的意思,点头道:“新政大失民心,这对于我们而言是绝好的机会。”

  秦惜珩垂下眼,也跟着点头。

  “阿珩,”赵瑾叫着她,问了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待到还朝,有人以纲常伦理辱骂你,说你与反臣勾结怎么办?”

  “走这步路的人,谁不会遭到几句辱骂?”秦惜珩坦然地笑笑,“反正是非任由后人评,只要你在我身旁,我就什么也不怕。”

  “好。”赵瑾静视她的眼睛,最后一次以居下的目光看着,说道:“臣以剑西十万兵马为号护持殿下周全,此生绝不退缩。”

  秦惜珩眼浮光亮,良久之后滚下了一行泪。她握着赵瑾的手,摸着那掌心里厚厚的茧,慢慢地将这双手托到了眼前。

  一双很粗糙,生了各种创疤,枯黄生茧的手。

  她低头,在赵瑾的掌心轻轻地吻,眼泪垂撒而下,沁湿了干枯的手掌。

  赵瑾笑了笑,揉着她的头说道:“有你这颗泪,我万死不辞。”

  她给秦惜珩擦去了泪,逗她,“笑一下,你笑起来才好看。”

  秦惜珩破涕为笑,说道:“我想亲口听你讲上次的战事,之前都是写在信上,我一点儿都想不出来能是什么样子。”

  赵瑾道:“巴图苏受伤之后,苍狼部安稳了两个月没有来犯,第三个月的时候,他们派了步兵来喊城。我让徐林营的守备军都背一根枪杆,果真在遇上龟型阵的时候有了用处。咱们增长了枪,他们的盾也变得不可一击,三两下就将那阵给破了。宣伯带着人追,将他们杀了好几里地。那可真是痛快。”

  秦惜珩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用八相阵?等到他们来喊门的时候吗?”

  赵瑾道:“不,我想先发制人,多半就是这两天了。”

  秦惜珩掌心里顿时冷汗一出,但她细细想过,道:“也是,早晚都是要打这一仗的。”

  赵瑾抱住她,说道:“没在信里说,是怕你担心,我想着不如等到大捷,就能直接回梁州了。”

  秦惜珩却说:“还好我这次来了。”

  赵瑾没懂,“嗯?”

  秦惜珩道:“我想送你出征,我想在能够看到你的每一刻里,都不错过你的目光。”

  “好。”赵瑾温声道,“那就多留几日,等我凯旋。”

  她们谁也没敢将不舍说出,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地考虑着最坏的打算,战前的相拥难能可贵,帐子里就此阒静无声。

  未几日,疾风营带来了外面的动向,赵瑾不欲再等,领着八相阵所需的五万兵马准备出城。

  秦惜珩抱着个汤婆子暖手,看着不远处互送眉指礼的守备军,问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啊?一直想问你,却又总是忘记。”

  赵瑾道:“就是凯旋的意思。这是从羌和传过来的,原本只是说让对方放心,但后来时间一长,就变成了凯旋。”

  秦惜珩便也给赵瑾来了个眉指礼,扬着笑道:“凯旋。”

  赵瑾回礼,“凯旋。”

  她翻身上了马背,背上的披风高高舞起,在风里吹成一杆旗帜。

  秦惜珩抱紧了汤婆子抬头仰视她,叮嘱道:“万事当心。”

  “知道。”赵瑾会心一笑,“好好地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如果有人碰巧救你,不许多看他一眼。”秦惜珩一直记着这事,此时说起来也是凶巴巴的,她眼睛里的倔强惹得赵瑾笑出了声,点头道:“我家阿珩沉鱼落雁,我是眼睛瞎了才会去看旁人。”

  秦惜珩这才放心,伸手去握赵瑾停留在缰绳上的手,嘴角轻轻上扬。

  “我等你回来。”

  她的手上暖暖的,覆上来就是一股热意,赵瑾反手牵住她,在马上与之对视,听到韩遥在那边远远地喊:“侯爷,走吗?”

  赵瑾顺着声音看过去,在轻微的点头之后松开了秦惜珩的手。

  一众人都以为腻歪戏已经看到了头,然而他们的主帅从不会让人失望。

  赵瑾忽然在马背上弯腰低头,同时牵起披风充当隔幕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与秦惜珩在这临时建立的窄小空间里接了个长长的吻。

  饶是秦惜珩本人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吓了一跳,很快又在赵瑾的气息中回过神来,踮起脚去迎合这份缱绻。

  “好阿珩,我一定回来见你。”短暂的一句耳语后,赵瑾重新端坐回马上,周围的将士纷纷侧目,不敢去看他们主帅唇上沾染的红色脂膏。

  赵瑾意犹未尽,反倒抿了抿唇,甩着缰绳呵了一声:“驾。”

  大军开始往城门外蠕走,程新忌看完了刚才的全部,忽然鬼使神差地瞥了范蔚熙一眼,但对方正目送着大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那个……蔚熙。”他舔舔嘴唇,忍不住说道,“你会……我回来的吧?”

  他心里忐忑,把最要紧的那个“等”字快速地带过,以至于范蔚熙压根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于是范蔚熙面带不解地问:“你回来什么?”

  程新忌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怂货,却还是不敢明说,眼看大军都要走完了,他鼓起最大的勇气牵住了范蔚熙的手。

  范蔚熙的眼瞳稍稍睁大。

  程新忌赶紧松了手,咧嘴对他笑道:“这样就可以了,我这只手,一定能所向披靡。”

  范蔚熙失神还没反应过来,程新忌已经一跃上了马,他留下个放肆的笑,在转身离开的瞬间里终于说了出来,“你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