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睡醒发现月影还在看书, 只不过看封皮是又换了一本,窗外透出一丝橙色,已是黄昏。
米夏嗓音黏黏糊糊地问:“你怎么还在看书。”
月影:“因为我不能动。”
米夏:“为什么不能动?”
月影:“因为我被你压着了。”
米夏这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腿正压在月影腰上, 自己的腰扭得四仰八叉, 自己的肢体和自由摊开的头发一样放/荡不羁。
米夏讪讪地把腰扭回来, 腿放下来, 再顺顺头发。
“我不知道我睡觉是这个样子的……”
毕竟没有什么和人一起睡觉的经验。
月影笑笑, 并不太介意的样子。她把书倒扣在旁边的桌面上, 站起身来,巫妖的好处在这时候就体现了,不论被压多久身体也不会发麻。
月影说:“出去吗?”
米夏:“啊?可是我们不是偷渡的吗?”
按照米夏的理解,偷渡客就是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一直躲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直到靠岸都不出去。
月影:“谁说偷渡就不能出去了?这是一艘海上封闭的游轮。”
人,就只有这么点人, 船上最强的也就是几个高阶战士和一个七阶法师, 实在不能被月影放在眼里。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说这话的时候, 就是很傲气。
德鲁伊比较善良守序,米夏虽然意动,但还是有点踌躇。月影这时候把法袍的帽子掖进去, 暗扣打开一半, 隐约露出底下一点花纹繁复带蕾丝边的长裙, 又拿出一顶带黑色长纱的礼帽带在头顶,看上去就成了一个低调出行的神秘贵族女性。
黑色长纱坠至下颌, 将那宝石般的面庞遮住,却又在顾盼之间泄出无法阻挡的光辉。
使人感到像这样的一张脸, 若是不用东西遮住,是足以如直视烈日一般将人灼伤的。
米夏呆呆地看她,眼都不眨。
月影突然凑近她,吐息暧/昧地撩动长纱:“好看吗?”
“……好看。”
米夏突然才反应过来要眨眼,一眨就猛眨好几下,眼前惊眩。
她自己用不着像月影这样乔装,小德鲁伊的长相像是你能在镇子上见到的笑容最甜美的女孩,见谁都亲切,棕发在太阳下闪烁溪水的光泽,脸上有被太阳亲吻留下的斑痕。
米夏低头看看自己,突然傻笑起来:“我好像你的护卫啊。”
贵族小姐和她的法师护卫。
虽然贵族小姐一个人就能击沉整艘金百合号。
月影带着米夏走出水手舱,走上甲板。甲板开阔,几张躺椅旁边都设置了钓鱼台,硕大的落日将海面映成溢彩的流金,踩在甲板上仿佛走在流动的光里。
米夏从没见过海,也没见过海上的落日,冬日还未完全过去,她扶着栏杆,海风猎猎地将她的发和衣袍向后吹开,夕阳将眼睛染得朦胧且美丽。
小德鲁伊转头看向月影,睫尖上似乎缀了一粒金,微笑的时候,碎金浮动,眼睛里也像蒙上一层海雾。
米夏说:“好漂亮呀。”
声音轻轻的。
月影也走到她身边,扶住栏杆,和她一起溶进夕阳的金色里。朝向海面,无人注意,月影便拨开长纱,将面容直接暴露在空气里,苍白的脸也镀上暖意。
月影说:“我和夕阳谁漂亮。”
米夏忍不住笑起来,笑容在海风中飞扬。
“这也要比吗?你漂亮。”
“更喜欢哪个。”
“喜欢你。”
米夏说。
说话的时候她脸红了,不知道是夕阳映的,还是自己潮上来的。但米夏依然认认真真、一瞬不瞬地说了,说完后自己难为情地笑一下,又抿住嘴唇。
月影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小德鲁伊用力地抿了一下,又放开,唇上便翻起一层血色,樱桃一般诱人。
米夏正仰着脸看她。
初初长成的一棵植物。
海风吹起她们的头发,银色与棕色都在朦胧浮跃的一片暖金中交/缠。
只需要微微低头,用不着费什么力气,一双唇轻巧地掠过另一双唇。
米夏的瞳孔一瞬间惊讶地绽大,她看着月影,月影的唇角正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或许是夕阳正在盛大而辉煌地落幕,让眼前的一切线条与颜色都变得模糊,让她看不清月影的神情。
米夏干巴巴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月影:“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哦。”
米夏半天才哦出一声。
她的手拧拧栏杆,放下来,又摸摸嘴唇。瞟一眼月影的唇,又瞟一眼。
那抹笑扩大了,终于让人可以很清晰地看清楚。
怎么亲了别人还笑啊。
米夏想问,这也是捉弄吗?但好像问了也白问,她才说过她怎么都愿意的。
算了。米夏转身。
反正她也亲过哈根达斯,亲过闪闪,亲过玛利亚婶婶,小时候过家家亲过多利……
可能真就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吧,就像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米夏同手同脚地往前走,假装很兴奋地拉高音量:“钓鱼吧!我们去钓鱼。”
努力转移注意力。
走了几步她才发现自己同手同脚了,赶紧纠正过来。
两人在并排的躺椅上坐下来,米夏好奇地摆弄着高高的鱼竿。
“钓过鱼吗?”月影问她。
米夏摇头,但说:“我见瓦特大叔他们钓过。”
鱼竿的操作并不难,比照着旁边其他旅客的动作,月影再教她两下,聪明的米夏很快就学会了。
鱼饵是炼金产品,可以称作是魔法鱼饵,对鱼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让它们可以不畏风浪地追上行驶中的游轮,奋不顾身地咬钩。
但这样钓上来的鱼也很凶残,旁边垂钓的一名中年男人是个战士,他扫了她们一眼,好心说道:“两位小姐,这时候钓鱼是很危险的。如果对钓鱼感兴趣的话,不如等中途靠岸歇息的时候吧。”
米夏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谢谢你,不过我们想要试试。”
中年男人见劝说不动,只得摇摇头,年轻的贵族小姐和想要表现的随行法师,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不过他还是分神放了一半注意力在她们身上,准备等这两个柔弱的女孩拉扯不过鱼的时候再英雄救美。
米夏本来是假兴奋,但鱼饵抛了下去,长长的坚韧鱼线随海风晃动,假兴奋就变成真兴奋了。
很快有鱼咬钩。
大鱼!
米夏眼前一亮,赶紧旋转钓鱼台旁边的小舵,和大鱼打拉扯。
好……紧!
小舵旋转起来很费劲,底下的大鱼实在是很厉害。
德鲁伊本身的力气并不小,加上常年耕作,个个都有一把好力气。但即便如此,米夏还是差点就想变出[棕熊利爪]使劲了,碍于旁边有人,她只得求助月影。
“帮帮忙。”
月影就来帮帮忙了。
一鱼可以敌过双拳,但不能敌过四手。鱼线被艰难地收了上来,一条巨鱼跃过栏杆,重重地砸在甲板上,鱼尾大力扑腾着,扬起的水花溅湿了她们的衣裳。
嚯!
旁边的战士惊讶侧目。
他惊讶的不是这么大的鱼,甚至也不是她们居然真可以把鱼钓上来。他惊讶的其实是当那个随行法师喊帮忙的时候,她旁边那位气质看起来高不可攀的贵族小姐,竟二话不说就上手了。
两人谈笑,对主从来说,似乎太过亲密。
水花溅湿了精致的礼帽和黑纱,那位高贵的小姐竟都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他瞥见沾湿的黑色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的一抹惊艳的笑容,忍不住又出声道:“如果想要做鱼的话,可以拿去楼上的海上餐厅。”
米夏的视线从鱼上抬起看向他,说道:“谢谢,不过我们不打算吃。”
月影全程甚至没有给过这个男人一个眼神。
米夏蹲下身看鱼。
大鱼怒张着嘴,骂骂咧咧,一排利齿闪着可怖的寒光。它破口大骂:“可恶的人类!可恶的人类!”
可恶的人类蹲下身来看它,还不怕死地把手伸进它疼痛的鱼嘴里。
大鱼本想一口咬下去,但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它停住了嘴。
这是什么人?
米夏说:“不要怕。你为什么非要来咬这个鱼饵呢?”
可恶的人类伸手取下了它口中的鱼钩,治愈了它的伤口,还把鱼饵留下来给了它。大鱼奇异地看着这个人类,生活在海中的鱼从没见过德鲁伊,但本能地感到亲切。
它生气地说道:“我知道这个鱼饵上面连着鱼钩,但我就是要吃。”
“为什么呢?”米夏不解。
“有吃的不吃是傻逼!”大鱼宣布,尾巴用力猛砸甲板。
米夏托腮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抱起不再疯狂挣扎的大鱼,把它重新投回海里。
月影听不懂鱼说话,只听得到米夏说话。她问米夏:“鱼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有道理?”
米夏看她一眼,郑重其事。
“鱼叫我不要当傻逼。”
月影有些愕然地眨了眨眼,可能第一次从米夏口中听到这么粗鲁的词。但小德鲁伊即便这么说话也还是很可爱,她说完就跑过去看月影的鱼竿,明明同样投下了魔法鱼饵,月影的竿却没有一点动静。
“你怎么钓不上来鱼?”米夏问。
月影:“可能鱼也怕我。”
“哪有这么夸张啊?”米夏不赞同地说,不过挺高兴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们把线收上来吧。”
“不钓了?”
“不钓了。”
鱼饵收上来,夕阳也逐渐隐没在海平面下,海水开始变得漆黑。
旁边的战士已不知去向,大部分人走向餐厅,只剩下她们躺在躺椅上彼此说话。
游轮上的照明亮起,米夏和月影所在的躺椅上方,也垂下一个玻璃小火球,碰一下就能点亮。
“不要这个。”米夏嫌弃地,“用这个。”
她熟练地拿出一枚小小的[恒光照耀],头顶因为使用自然魔法冒出一个小小的鼓包。
在甲板上巡逻的水手长走来走去,突然发现钓鱼台那边的躺椅上,有两名看起来似乎很眼熟的游客。
水手长走过去,愕然发现是本该待在水手舱里的两个偷渡客。
“你们怎么在这里?”他确认了,威严地斥责道,“快回去,要是被发现了,所有偷渡客都要被扔到海里。”
米夏本来捧着法球,正望着即将消失的夕阳,心情愉快地摇头晃脑哼歌,见到水手长过来,心虚地瘪瘪嘴,正想开口说话。
月影的目光越过米夏,落在水手长身上,更加威严,更加冰冷。阴冷的黑暗与绝对的危险感刺痛水手长的脊背,让他突然明白过来,之前安排房间时产生的感觉不是错觉。
嘘。
在米夏的视线之外,月影悄然竖起一根手指,覆在唇畔,黑纱之下闪烁的绿色眼眸如同鬼魅的魂火。
那是警告,第一次,以及第二次。
不会再有第三次。
“算、算了!”在米夏疑惑的目光下,水手长走到一半,突然停住,半道转身,“现在是晚上,就放你们一马,白天就不要再出来了啊。”
这些该死的偷渡客!他心里暗骂,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恐惧。
一定是黑魔法师,高阶黑魔法师……是他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他怎么了?”米夏看着水手长离开的背影,疑惑地从头上摘下一朵蘑菇。
月影不答,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算了,不管了。”晃晃脑袋,米夏很快把这个不重要的人抛之脑后,她站起来,扶着栏杆下望,举起蘑菇,扔向翻涌的黑色海水。
“我要喂鱼!”米夏愉快地宣布。
蘑菇迅速落下。
一条牙齿锋利的大鱼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咬住了那朵蘑菇。
月影只是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