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必然是明弋那个狗东西搞的鬼。

  而这个事件一出,明弋很快就亲自带人过来,也印证了这个猜想。

  他来得这么快, 明显是装都懒得装了。不过他知道这无所谓, 因为无论如何, 阮棠今日都逃不了一个通敌的罪名了。

  “通敌?谁通敌?”

  夜色中,他带着一队人马,人人手中都举着通亮的火把和寒光闪闪的大刀, 气势汹汹。

  有兵丁慌里慌张地禀报道:

  “报告大将军, 是、是阮监军通敌!”

  明弋明知故问:

  “大胆!阮监军是朝廷命官, 你怎敢信口雌黄?”

  “小的不敢!”兵丁叩头道, “小的亲眼看见她杀了那个战俘!”

  明弋厉声喝道:

  “阮棠呢?请阮监军过来问话!”

  一边又装模作样地吩咐人保护现场, 把大牢团团围住。

  那具战俘的尸体还在地中间躺着,胸前的刀口已经不流血了, 但看得出来,是阮棠那种京城人才会用来防身的随身短刀。边塞军士的刀都是朝廷统一派发的大刀, 是留不下这种伤口的。

  阮棠刚来的时候,身为一个打过仗的人, 明弋就注意到她的刀了。这里是军营, 到处都是打造和修补兵器的地方。从新打一个一模一样的刀虽然来不及,但把原来的刀改一改, 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以假乱真, 还是能做到的。

  他派的是自己最亲近的唐副官去找阮棠。这个唐副官,正是上次在校场欺负女孩子的那个兵丁,也正是他帮明弋杀了这个战俘, 再栽赃给阮棠。

  就是因为他帮明弋做了这么多事,他才能仗着明弋的宠信, 在平西大营横行霸道。

  “去,你们到那边找,你们沿着这边继续走。”

  他吩咐手下的那几个人,自己也沿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料没走出两步,就察觉到一阵骇人的冰冷抵在后颈上。

  好歹也是军营里的人,他立刻就知道了这是有人拿刀顶在他的脖子上。

  他当时吓得腿都软了:

  “谁、谁啊?我警告你,你杀了我,明将军可是会生气的!”

  “杀你?我可舍不得,”身后的人还有心思笑,“唐副官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我巴结你还来不及,怎会杀你呢?”

  唐副官害怕到了极点,就变成了狗急跳墙的气急败坏:

  “什么狗屁的平步青云?你把话说清楚了!”

  话落,他的屁股上就挨了一脚,直接把他踹得跪在地上。

  那个人走到他面前来。

  这一下,可把他吓了一跳:

  这人正是阮棠。

  “之前你议论摄政王的死罪,我还没跟你计较呢,”阮棠一脚踏在他的脖颈上,把他想要站起来的身体踩下去,“在你的罪孽赎清之前,先别站起来了吧。”

  “你想怎么样!”

  唐副官吓得快要过去了,他知道这女人是练过的,有两下子,一脚就能把他的颈椎踩碎。

  阮棠轻松地哼着从柳明玉口中学来的小调,随口说道: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不给他回答的机会,阮棠直接说道:

  “因为我知道是你杀了那个战俘,然后向明弋栽赃我。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唐副官脸色一变。

  这么短的时间内,事情发生得又这么突然,阮棠怎么能有时间调查呢。

  肯定是明弋告诉她的。

  “对,就是你的明将军告诉我的,”阮棠笑道,“他想让我一气之下杀了你,这样我被他治了罪,你也被灭了口。”

  其实唐副官这可冤枉明弋了。阮棠不过是想诈他而已,他就这么急着上钩。

  说着,她捻了捻脚踝,饶有兴致地问道:

  “看来,相比于我的主子,还是你的主子更加薄情寡义呢。”

  唐副官急了:

  “你说吧,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不过是我想要个人证。”

  阮棠笑着,学到了柳明玉皮笑肉不笑的精髓。

  唐副官强自镇定地冷笑道:

  “你以为我傻吗?我要是作证你是无辜的,那明弋岂能放过我?”

  话音未落,一份印了指纹的口供落在他面前。

  阮棠像是用鱼饵勾引鱼儿上钩的垂钓者:

  “那战俘不是帕夏部的军官,而是负责照顾帕夏部王室日常起居的小官,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地被你们抓到。”

  否则,就以你们这点子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抓到帕夏部的人。

  不过这战俘自有他的用处。

  “正因为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所以才会知道,帕夏部大首领的小孙女会在哪里玩耍。”

  阮棠耐心地解释道。

  唐副官也听懂了她的意思。显然,按照这战俘口供中所说的时间地点去抓人,就能把大首领的孙女抓回来当人质。

  这可是大功一件。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还怕明弋干什么?到时候他就直奔京城,面见太后和皇上。到那时,平西将军还是不是明弋都不一定了。

  见他眼中光影闪动,阮棠知道他动心了。

  她故作心痛地说道:

  “这样好的机会,若不是我现在深陷囫囵,我才不会让给你呢。”

  说罢,语气越发添油加醋: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好好好,我同意我同意!”

  唐副官激动地说道。

  找人作证找谁不行,只要是军营里的军官就都可以。他生怕自己一犹豫,阮棠就找别人去了。

  阮棠把口供拾起来,答应唐副官,他给自己作证完毕后一定给他。唐副官也不担心她反悔,反正他也可以去明弋跟前告发她,就像之前栽赃她一样。

  ……

  “找到阮棠了吗?”

  明弋怒气冲冲地问去找人的兵丁。

  兵丁战战兢兢地回话:

  “还、还没有……”

  身边的人纷纷插嘴:

  “肯定是她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罪,畏罪潜逃了!”

  “这就是摄政王带出来的人吗?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话落,却听一个声音不慌不忙地问道:

  “哦?那我是什么样的狗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见阮棠居然微笑着款步而来。

  明弋大怒:

  “你还敢回来?来人,拿下!”

  “等一等!”

  一个人冲出来,把打算捉人的官兵都拦住。明弋定睛一看,居然是唐副官。

  “老唐,你干什么呢?”

  明弋震惊地问道。

  这句话可不是演戏了,他是真的在疑惑。

  阮棠淡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唐副官满脸堆笑地帮自己对付这群人。

  “大家先都冷静一下嘛,”唐副官赔着笑脸,苍蝇似的搓了搓手,“这其中有误会,一场误会!”

  明弋根本不懂他要干什么:

  “你再废话,就把你当作通敌的同党一起拿了!”

  唐副官又是拱手又是哈腰:

  “阮监军没有通敌,大家都误会啦。”

  这下又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明弋的脸彻底冷了下来,索性问道:

  “唐副官,有人眼看着阮棠杀死了战俘,这尸体上的刀口也完全吻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明弋知道自己的局做得够全了,阮棠怎么也不可能撇清自己的嫌疑。

  但他没想到的是,阮棠压根就没想撇清嫌疑。

  唐副官就等他这句话,赶紧把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阮监军确实杀了人,不过是事出有因呐!”

  说罢,他招呼阮棠:

  “阮监军,没事的,快过来。”

  阮棠一副受了惊的样子,低垂着头走过来,双手还不自觉地抱着手臂。

  在唐副官的指引下,阮棠怯怯地撸起袖管,露出手臂上的一道淤青。

  见明弋不解,唐副官开始解释:

  “阮监军本想夜审战俘,不料这战俘竟然趁着看守松懈,挣脱了绳索。正要逃跑的时候,迎头就撞上了阮监军。事发突然,阮监军不及防备,这道淤青就是厮打时留下的。”

  其实是来之前阮棠刚命唐副官帮自己掐的。

  唐副官的语气抑扬顿挫,好像在说书:

  “扭打之际,阮监军拔出短刀自卫,结果那战俘实在是太穷凶极恶,阮监军才一不小心刺死了他。”

  如此一来,阮棠不仅不是罪犯,还是一个因为平西大营军纪涣散而受到伤害的受害者。

  唐副官禀报道:

  “那时我想来过问一下阮监军的提审进度,不料正撞见这一幕,因此可以给阮监军作证。”

  明弋气得头顶快要冒烟了。他看看阮棠手臂上的淤青,又看看唐副官,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人家的理由太充分了,还人证物证俱在。阮棠再怎么说也是朝廷派来的人,若是通敌的罪证确凿倒也罢了,如今有了这自证清白的证据,他可不敢强行给阮棠扣帽子。

  在原地站着干瞪眼许久,明弋才气哼哼地吩咐人:

  “走!”

  看着明弋离去的背影,阮棠心中好笑,面上不露声色。

  趁着没人看见,她悄悄把那份口供塞进了唐副官的手里,就让唐副官去立这份功劳吧。

  她默默地笑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唐副官,你接得住吗?

  ……

  “小丫头还挺聪明。”

  柳明玉笑道,手中捧着一张字迹工整的信纸。

  这是阮棠新从前线发回来的家书,字迹和当年抄她布置的文章时一模一样,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很乖。

  阮棠就是用这种乖乖的字体,把这件事给描述了一番。

  柳明玉继续读着,见阮棠又提到她在补衣服的摊位上看见许多汉人和帕夏人,这些人都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因此阮棠只盼这场战争能够早日结束,也不要牵连太多的无辜百姓。

  小狗的心思到底是善良的,跟着孤这么久,还是个乖孩子。

  读罢了信,柳明玉正要把信纸放在烛火上烧尽,却忽然一怔。

  ……不好,小狗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