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什么都没做但是这样也好……”

  自然,这宁静的夜晚并未按照我希望那般平静地流逝。在昏黄煤油灯的微弱光晕下,一阵阵尖锐的惊叫声撕裂了夜空,我警觉地抬首,只见一辆马车正失控地从街角飞驰而出,其疾如闪电的身影伴随着铁蹄踏击石板路的狂乱节奏,在寂静的夜晚里尤为骇人。

  马儿的惊恐嘶鸣、车轮疯狂旋转所发出的轰鸣,以及周遭人群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在这月光的凝视下交织在一起,差点波及到还没走下台阶的我。虽然想说“踩踏事件是真的会死人的”,但还没说出口,我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不幸被人潮一挤一推卷到了失控马车将要疾驰而过的路线中,眼看就要遭受无情的碾压。

  定睛一看,原来那小家伙是一个兽人小孩,其标志性的一对角已经将一切都说明得清清楚楚。因而,周围逃出的人群非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以鄙夷的目光投向他,似乎因为他的种族而不屑施救,也似乎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或者两者兼有。

  根本没有细想,我立刻调动雪系魔法,在意识到的瞬间同时涌上来的还有前世被车撞死的记忆——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疼痛,但确实疼得记忆犹新。刹那间,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桥在马蹄面前迅速升起,其上镂空出一个刚好能容纳小孩身体的空间,抬升起了无情滚动的车轮,为那个即将陷入死神魔爪的小孩搭建起一座通往生机的桥梁。随后,疾驶而去的车轮猛烈碾过冰桥,碎冰飞溅,清脆的破裂声回荡在街头巷尾。

  “这些低贱的兽崽子,总是碍手碍脚!就应该被扫出人类的世界!”看客们指指点点。

  “看看,看看!这就是兽人带来的麻烦。”

  “兽人就是兽人,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遵守我们的规矩?”

  “你这个没用的渣滓!给我爬起来看看你惹出的祸事!”一个体型如山、满脸凶煞之气的男人,原本在一阵匆忙中刚躲在几步之外,此刻却带着满腔愤怒与鄙夷疾步冲向刚刚死里逃生的兽人小孩。他挥舞着手中的皮鞭——每一根鞭丝都蕴藏着无尽的残忍和冷漠——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仍在瑟瑟发抖的小兽人身上。

  “你知道这车里坐的是何等人物吗?万一他们出了丁点差池你能负得起责吗?你算什么东西?”紧接着,他抬起大脚,狠狠地朝那可怜的兽人踢去,这一脚的力量足以将他的尊严连同身体一同踩入尘埃。然后,又是一脚,又是一脚。

  “看看吧,这就是兽人,做事毛手毛脚,只会给咱们惹麻烦。”

  “他们就是不知道规矩,这要是让贵客不舒服了,可怎么收拾得了?”

  “这些家伙就不该出现在我们的城市里,扰乱了我们平静的生活。让他们滚回森林去吧!”

  “唉……也是可怜……”一个被撞倒在地的老人说,“但毕竟……兽人的野性难驯,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人家生气。”

  “所以到底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我在人群里到处询问着情况,听到这个老人的话后虽然百般不舒服但还是借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伙子,你不知吗……”

  原来是一条蛇突然从暗影中窜出,瞬间震慑住了刚换好的拉车的骏马。受此惊吓,马匹嘶鸣不已,前蹄高高扬起,彻底失去了驾驭。于是,马车犹如脱缰野马,径直冲向街道,横冲直撞,造成了此番场面。

  那人还在对着那孩子抽鞭子,嘴里还在念叨着不入耳的话。我果断地跨出一步,一把抓住了他高举欲下的手腕。“这位先生,您先冷静一下。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和偏见就对一个无辜的孩子施以如此残暴的行为。”

  那男人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瞪大眼睛看着我,满脸惊讶与不满。“呵?消气?你知道这里面是谁吗?”他吼叫起来,仿佛想要用身份地位来压制我,“那是北国唯一的名门望族布列兰开斯尼家的重要人物,和格勒米凯瓦基斯家族甚至都有着密切联系!而里面,刚好正坐着一个!”

  “你怎么知道的?”我不动声色地反问。

  抽鞭子的人见我并未被他的威胁所震慑,反而愈发坚定地维护兽人小孩,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恼怒的神色,紧咬牙关,用力抽回了被我握住的手腕,一边抖动着手中皮鞭,一边用充满挑衅和傲慢的口吻回答:“哼,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识。没错,我是知道他们身份的,因为那马车在几天前正是我亲自护送的!他们的行程中只要稍有差池,我的脑袋就得搬家!”

  “这样啊,布列兰开斯尼家和格勒米凯瓦基斯家族啊。好巧不巧,这两家的成员我刚好都分别有知道的人,特别是格勒米凯瓦基斯家族的。”

  ——那家伙就是莉莉拉安娜。尽管她的名字不是一般的冗长,但只需记住首尾部分就足够了,况且全班同学的全名我都已经熟记于心。另外一位也是特优班的,来自北方的交换生,我当时还在想明明她的成绩并不突出究竟是如何进入这个班级的……

  “呵?格勒米凯瓦基斯家族的认识又怎么了?他家唯一可怕的就只有——戚,我跟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好吧?你们对于兽人的定义是什么?一个人?还是一个商品?”我问道。

  抽鞭子的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其眼神中瞬间掠过一丝愕然,但迅速回归强硬姿态,将皮鞭在空中挥舞得呼呼作响,试图以凌厉的破风声彰显气势——然而,我仅在背后施展微乎其微的魔法,便令他未能成功营造出预期的威慑效果。他瞪着我,鼻孔微张,一字一句地回应:“对于我们来说,兽人是赔钱品,是低端货物,是达成交易的附加筹码!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就是事实,你个小毛孩懂不懂?

  “所以,你们就这样剥夺他们的自由和生命吗?”

  他冷哼一声,犹豫了一下,似乎被我的问题触动,却又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示弱,只得硬着头皮说:“你小子少在这儿装圣人,你知道什么?这个世界不是靠怜悯就能活下去的……”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们沦为他人眼中的猎物,就如同那些被视作‘兽人’的存在,甚至沦为了他人赖以生存的食物时;当自由、尊严与生命在生存斗争的残酷天平上被无情地折算为交易的筹码时,你们应当如何深刻反思并重新评估这种行为背后所体现的价值观?难道这些无价之宝真的能够被轻率地当作交易市场上可衡量的一部分吗?”

  他先是被我呛住,支支吾吾了一顿,然后突然低下头。随后,不易被察觉地,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眼中忽然闪烁起狡黠和嘲讽的光芒,“哎呀~,你倒是挺会挑事儿的嘛!没错,你的问题够犀利,不过~这里是现实,不存在你所谓的假设~而且世界可不总是你想象中的童话王国,懂不懂~?生存这场游戏里头,弱肉强食可是铁打不动的丛林法则。你看咱把兽人当交易玩儿,就和狼群瞅准了羊群似的,那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利益最大化,明白不~?至于什么自由啊尊严啊生命价值啥的,嘿,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里,可不是人人都能坐在平等席上谈笑风生的~”

  这玩世不恭的腔调让我心头一紧,仿佛曾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锐利的剑,无情地戳破了理想主义者眼中的美好幻象,将残酷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不过,”我试图稳住心神,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即使世界再怎么残酷,我们是否也应该坚守某些底线?毕竟,今日以兽人为交易筹码,明日就可能轮到我们自己成为被交易的对象。一旦人性的底线被利益侵蚀殆尽,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何等模样?”

  “是是是~这道理一岁的兽人都懂,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它不会因为我们的善良和同情就变得温柔~你看看那些所谓的上位者,哪个不是踩着他人的‘底线’一路攀爬上去的?这就是游戏规则~”

  “所以,你还是选择了将它们视为交易的筹码?”我决定不再纠缠于他的诡辩逻辑,直截了当地将话题拉回原点,采取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来回应,“好,既然如此,我们姑且将商品看作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那么,我愿意出价购买这个兽人小孩的自由,让其摆脱这种被交易的命运。”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沉寂,他也显然没想到这点,脸上原本玩世不恭的表情也略微收敛,显然我的举动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偷偷施展月系魔法封住了那小孩的听觉——虽然只有几秒。毕竟,月系魔法因为外界的普遍误解与鄙夷令我始终对其持有谨慎的态度,不敢轻易施展,更别提熟练使用了;同时可能是理解不够深入加上熟练度欠佳的原因,这项魔法在施展时对法力的消耗也是极为惊人,每次使用都宛如在往无底洞里丢法力。但为了坚守那份对生命的尊重,也为了捍卫那小孩所剩无几的尊严,我决然地宣布:“我清楚在你们眼中兽人只是被视作一种可供交易的商品,但在我的价值观里,他首先是一个拥有独立生命的存在,一个理应得到尊重与保护的生命体。那么说吧,多少钱?”

  “好,既然你都提出了。不过价钱可不会低。”

  “价钱不是问题。快开吧。”我感觉我的法力消耗得有点严重。必须尽快结束。

  “一千金币。”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