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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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眨了下眼睛,看向面前不过咫尺的玻璃镜。我有些茫然地望着镜中有些陌生的男人的面孔。

  我歪了下头,镜中的男人同时歪了下头。

  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到脸上。我抹把脸,唏嘘不已。真是睡糊涂,身在梦中不知梦是客,连自己的脸都不认得了。

  我跑下楼,淘米、放水、开火煮粥。趁着空隙打开手机,往V信里瞧了瞧。每个群都很热闹。随意地刷了刷,没什么新鲜事。

  粥煮好,我跑回楼上卧室,钻进被窝搂着老婆睡了个回笼觉。

  早饭桌上,孔宣捧着粥,给我提了意见:“水放多了。”

  我望着碗里,水确实有点多的粥,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不应该是我的实力。我倒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厨神什么的,就是觉得和孔宣老夫老妻这么多年,连个让他满意的粥都做不到,这也太……明天还是去楼下买包子和豆花吧。

  吃完早饭,我和孔宣各自去上班。今天是周五,我到了工作地点,训练了一天,没有出外勤,国泰民安。

  回到家里,孔宣和我提到去孤儿院的事情。上个月我们最终敲定了要去领养一个孩子的家庭决定。

  也可以领养两个。反正我们负担得起,只看那些孩子和我们有没有父子缘分。

  第二天,一大早我开车,载着孔宣前往处于城区边缘的“商周列国社会福利院”。我站在孤儿院门口,望着名称霸气侧漏却掩盖不住岁月斑驳的门匾。这座孤儿院的历史比较悠久,快要一个世纪了。原来是孤儿院,后来把名称后缀改成了社会福利院。孔宣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手机在和同事掰扯工作上的事情。没一会儿,孔宣挂了电话,孤儿院的院长许老先生已经走来了大门口。

  许院长是位颇为儒雅的老头,五十多岁,言谈却颇为风趣。他领着我们先进了办公室,重新校对了一遍我们的资料。然后许校长拿出一沓孤儿院里孩子的档案,让我们挑选。

  但是这种事情,光靠纸面档案是不够的。我和孔宣都相信眼缘,以及很确定,有些人拍照是很不上相的。

  许院长认可了我们的想法,带着我们直接去见这边的孩子。

  孤儿院里的孩子不多,总共十八个小孩。小的还在襁褓中,大的接近成年。我和孔宣原本的主意是领养年龄小一点的孩子。用邻居的话说,“年龄小,记事少,破事儿就少”。说这话的邻居先我们一步领养了孩子,是一个九岁的孩子。邻居现在已在后悔,时常向我吐露心声,觉得这个孩子“养不熟的”,长大后肯定要回“他自己家”去的。

  我和孔宣是亲眼看着邻居家领养了孩子之后,发生的变化的。也觉得年龄小一点的幼崽,容易养一点。我们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很难有自信有那份温柔细腻的心思,遇上邻居家那种性格敏感的孩子,大约不会有好结果。

  人贵在自知之明。我和孔宣都很有自知之明。

  但是真上场的时候,这些心里预期的事情,全都不作数了。

  我看中了孤儿院里,年龄最大的一个男孩,名叫金吒。

  孔宣不枉多让,瞧中了年龄仅比金吒小了一岁的另一个男孩,名叫木吒。

  两个孩子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五岁半。都已是少年,快成年了。

  我和孔宣一合计,决定两个都领养。还是那句话,我们养得起。至于说这两个孩子记事肯定比隔壁邻居家小孩多,此时此刻,在“眼缘”两字之下,已经成了无所谓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带他们回家,养上二三年。待他们成年后,是去是留,都是天注定的缘分。我和孔宣清楚得很,这一生陪伴在身边的,只能是彼此。

  许院长没有拦着,不让我们同时领养两个孩子。许院长拿着一大叠材料,在办公室里给我们申办收养手续。

  我借口走出了办公室,站在孩子们的教室门口,向里面望。有孩子看见我,没一会儿,教室里的小家伙们就开始交头接耳。还有小可怜趴在桌上默默流起泪水,时不时眼巴巴地往我这边瞧。十分惹人怜悯。

  但是我和孔宣已经做好了选择,还是比原计划多领养了一个。许院长更是打好了申请,往上级发了过去。我不可能临时再加一个。

  我叹息,最后看了那个小可怜一眼,转身回头往办公室走。我做了个决定,回去后第一时间捐一笔款子给这家福利院,为这些孩子的生活略尽绵薄之力。正这么想着,一个小屁孩哼着小调,迈着外八字,从我身边跑过去。我伸手,一把将这个嚣张横行如螃蟹的小屁孩抓了回来。

  这小屁孩没礼貌,对着我就是一通龇牙咧嘴。我凶神恶煞地瞪他;他不甘示弱,立即凶巴巴地反瞪我。

  我心想,这就叫做“一样米养百样人”。同一个孤儿院,金吒、木吒多讨人喜欢,眼前这个就不行了,熊孩子,叫人看了就讨厌,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踹一脚。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哪吒。”小屁孩没有隐瞒,大大咧咧地回答我。

  我不禁好奇:“你和金吒、木吒什么关系?”

  “一个孤儿院的关系啊。”小屁孩哪吒斜起眼,用一种近乎看“傻逼”的角度瞥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念“不气不气我不气”。我一把掰正他的脸,不让他斜眼看人。

  我瞅着他的熊样儿就来气,不禁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儿,是很难被人挑走领养的。”

  哪吒没有回答我,抬高下巴,直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我试探他:“这样,你要是肯做个乖孩子,我就领养你。只要听话,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哪吒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他是一个有大主意的男孩子:“再过两年我就能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自力更生,懂不懂?做什么跟你去做什捞子乖孩子?”

  嗨,你就说这种猖狂的熊孩子,他讨厌不讨厌吧?我要是不给他来点社会的毒打,就是没承担起成熟大人该有的社会责任!

  我伸手,一把揪住哪吒的耳朵,一边和孔宣通电话,跟他商量要多带一个走,一边将小东西拖进院长办公室。

  孔宣没有反对,许院长也没阻止,笑呵呵地帮忙多加了一份申请。

  我们走的时候,哪吒张牙舞爪,想跑。被金吒、木吒一人一条胳膊,架起来,塞进了后车座。

  我开着车,沿着宽阔的柏油路,载着老婆和三个孩子,往城中住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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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眼睛,伸手抹了把额头,摸到一把汗水。确定了,刚刚做了一场好可怕的噩梦。

  我心里嘀咕,这个梦算预知梦还是预反梦,孔宣忽然伸手在我颈子下面,一把抓住我的衣襟。

  我扭头,握住他的手,半起身询问他怎么了。孔宣的声音有点轻,却很稳,告诉我他要生了。

  “你别急。”他对我说。我总觉得这句话很耳熟。我告诉他我不急,这都是第三回了,我这个陪产的经验已经十分丰富,现在的我稳如泰山恰似老狗。

  孔宣叹了口气,然后用力抽回手,叫我赶紧出去,别在这里打扰他。等他生完会叫我进来。

  我不肯,他竟然把五色神光拿了出来,作势要刷我。五色神光这玩意多消耗灵力,我只能听他的,抹着眼泪,出了房门。本来想站在门口看,又被小破系统提醒不能让孔宣惊风,只能把门关上。

  我倒是不担心孔宣会出什么问题,就他那卸货式生产,对吧,根本不可能出问题。

  我就是怕哪吒一出生立刻给孔宣捣蛋,气着他。孔宣现在的实力,生起气来,一巴掌拍死个新生儿,还不是轻而易举?

  我贴着耳朵在木门上,啥也没听到。比起生金吒和木吒那会儿,孔宣如今对生孩子这种事当真是无比淡定。他甚至都没有像生木吒一样,疼得满床打滚。

  我当然不信他是真的不疼。他一定是怕我担心,故作坚强。但他不知道,他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地心疼。

  好在方法总比困难多。我开了鉴宝金瞳,从房门透视过去,时刻都能注意孔宣的情况。

  依旧是一道光芒闪过,这次是绿色的,哪吒如同书中所写,以一颗“肉球”的形象,蹦跶着出了场。随着哪吒出生,整个卧房里香气四溢,从房门透出。我回头,看见院子里的大水缸里的荷花冒出一茎。茎上顶着一朵粉绿色的花骨朵。很快这朵花骨朵就绽放开来,花蕾中间的莲蓬透出二十四道金光,直射天宇。

  就听“轰隆”一声,有什么违章建筑遭到了激光炮轰击的样子,天上纷纷散散地往下砸各种建筑材料。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很快就有仙家受到惊动,从四面八方向天上掉下的建筑材料飞过去,争夺斗殴起来。

  我隐约好似看到一块从天而降的“门匾”,上面书写三个大字——“紫霄宫”。再一眨眼,那块门匾已经七八个仙人团团围住,争抢起来。

  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当初在丹穴山,带着灵珠子看电影,和它说过的话。

  当然,紫霄宫的倒塌肯定和我家哪吒没有一丁点关系。我小儿子刚刚出生,都不懂事,哪儿做得了这样的大事?

  这件事跟我们家肯定没有关系。

  我急忙回头,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孔宣拢着睡袍,一脸震惊、没见识的样子。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满屋蹦得欢快无比的大肉球。孔宣看到我进来,立刻伸手指向圆滚滚的肉球,向我确认:“这是颗……蛋吗?”孔宣问得很不确定。

  我不怪他没见识,孔宣作为一只凤凰,想生蛋,是很情理的事情。我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网兜子,冲着想往门外蹦的肉球,“刷”一下兜过去,将肉球牢牢地困在网兜中。

  我拖着肉球往床边靠过去。我老婆刚刚生产,我是不忍心他伤心失望的,所以顺着他的话说:“没错,就是蛋。”

  孔宣神情从疑惑变成怀疑。他的目光从肉球上挪开,转到我脸上。他盯了我一眼,吞吞吐吐说道:“我不会孵蛋。”

  我:“……”我一直以为,孵蛋是所有鸟类的天赋技能……看来不是。

  我掏出当初孔宣赠与我的定情信物,那把精钢宝刀。这么些年,我一直珍藏着它,对它十分爱护。也就这等时候,我才舍得用它一用。

  孔宣看着我拔出钢刀,什么都没说,眼皮子眨都不眨,全程安静地盯着我用精钢宝刀,横着切开了肉球。我很小心,只切开了一个小口,然后将钢刀擦拭干净,又对钢刀进行了细致的保养,将它收了回来。孔宣等得不耐烦,他跑下床,双手就着钢刀切出来的口子,一个用力,将肉球撕成了两半。然后我们就看到一个婴儿蜷缩着,趴在半面球体的底部,一动不动。

  我递给孔宣一块湿毛巾,让他擦手。然后我将婴儿抱了出来。很小的一团,还没有两个巴掌大,闭着眼睛,睡得很熟。一张小脸白白嫩嫩,眉头却微微皱着。这幅模样和小说里一出生到处跑的灵珠子转世可太不一样了。

  我转念就想到,这不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和小说里的哪吒已然不同,会是一个乖巧的小宝宝?

  这可就太美了。

  小婴儿一出生,浑身光洁溜溜,十分干净。我把那根蕴养在体内的凤翎取了出来,放在婴儿胸口。凤翎立刻融入哪吒的身体。小婴儿睡梦中皱着的眉头松开,嘴角上弯,露出开心的笑意。

  “这小东西真精明。”我有感而发。

  孔宣看向我:“怎么?”

  我回答:“我把身上最珍贵的东西给他,他马上就从苦瓜脸变成大笑脸了。这不是哄着我们继续把好东西往他眼前送吗?”

  孔宣唇角微微上扬。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在哪吒右脸颊上,浅浅的酒窝上点了点。孔宣忽然歪头,看着我问道:“你将凤翎送给他。我该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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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一个天大的难问题。据我所知,孔宣身上是没有和凤翎同等价值的宝物的。

  怪我,身无“长”物,没办法变出一根“凤翎”级别的宝物,送给孔宣。

  我正琢磨着,怎么帮孔宣把这个问题解决,就看到孔宣掏出了一块罗盘。这块罗盘有孔宣手掌大,被他变小,长短不过一公分。孔宣将这个小罗盘系在小兔崽子的右脚脖子上。

  这块罗盘是我给孔宣的。当初在祖龙大墓我俩初见,我就承诺过,只要他答应嫁给我,我就送他。孔宣想要几个,我就送他几个。

  我向来言而有信。虽然我们一直没又成亲,这不妨碍已经把当初那块罗盘送给孔宣。

  没想到,孔宣竟然拿出了这样东西,送给小屁孩。我盯着小东西的右脚脖子,有点不开心。

  这可是我正经送给老婆的定情信物!

  伐开心,要抱抱。

  我一把抱住孔宣,低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撒个娇。侧个脸,就看到身穿铠甲的老二木吒站在房门外,一脸嫌弃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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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你是在跟爹爹撒娇吗?”木吒开口,问我。

  我紧紧地搂住他们爹爹劲韧的腰,然后冲老二歪嘴得意一笑,十分坦诚地承认:“是啊。”这不有眼睛的都能看到?

  木吒什么都没再说,直接伸手,抓住两边房门门把上,将房门严实地关上。

  孔宣反手将我抱住。还不等我向孔宣继续撒娇,木吒又“嚯”地推开门,目不斜视地跑进来。他来到床边,立即收了盔甲,换上柔软的棉衣,将床上乐呵呵睡觉的哪吒抱在怀里。木吒转身向我和孔宣微微低下头,勉强行了个礼,然后带着刚出生的弟弟跑出了门外。

  就在木吒关上一扇门,准备将另一扇门也带上的时候,我掏出一个储物袋扔给了他。里面有婴儿床和奶粉、奶瓶这类婴儿用得上的东西。这些东西木吒都会使用。别看我家木吒人称“三山关一道闸”、“南域擎天柱”,刚出生的时候更是像极了“愤怒的小鸟”,谁都招惹不起的样子。长大后木吒人却沉稳、温柔了很多。尤其是在金吒呆在西昆仑不常回家的这些年,木吒更是蜕变得厉害。早两百年前,木吒就开始学习怎么帮忙双亲,照顾即将出生的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