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温度低到路面有雪水,室内却温暖得像个大蒸笼,一个热水澡泡出了桑拿的效果,秦段额头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汗,透过极短的发茬能看到青色的头皮上也湿漉漉的。
捏在萧越大臂上的手轻轻收拢,他能感受到对方大臂正在发出一种抵抗力道,长管状的肌肉纤维不断收紧,紧紧地捆束在一块儿,像弯曲的吸管骤然被拉直。
萧越应该很痛。
汹涌的信息素注射逐渐缓慢下来,理智终于超越了撒尿标记地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大概是出于Alpha的另一种怜香惜玉的本能,秦段有点心软了,残忍洞穿腺体的牙齿有了松动。
尖牙抽离,飘着泡沫的水很温暖,他松开禁锢着某人的手掌,从后背拥住了对方。
萧越的肩膀因为长久的忍耐而微微发抖,脸上的表情被蒸汽模糊了,但能看出不是很好看,他脖子后面的腺体上敞开了两个洞眼,洞眼很深,像藏了秘密的、被虫蛀空了的树洞,风一吹过,空旷幽深的树洞发出哀嚎。
冰冷的树洞所在地突然落下一道温度,贴过来的嘴唇靠近在不断冒出血珠的地方,血珠消失了。
“很痛吗?”
声音自耳边传来,萧越有点烦,凶猛的木头苦味几乎压得他口不能言,他有种被人剥光了架到架子上火烤的感觉。
“你以为呢?”他声音粗糙,与劣质砂纸发出的声响无异。
太痛了。
原来被Alpha标记是这样的体验。
体验感极差,实在让人不爽得很。
身后人抬手摸了摸他脸,手从水中拿起时带起一泼水珠,水珠沾到他脸上,顺着脸颊滑向下颚。
秦段貌似是想摸他的五官,手指先从眉峰开始,一路摸到形状好看的嘴唇。
他喜欢萧越这张脸,很多年前就爱看这张脸,那时候他自己不知道,总以为萧越朝着别人笑盈盈的脸是最讨厌的、最难看的。
温度在两个躯体之间传递,皮肤接触面比其他地方要热,毫无预兆的,他伸手捂住萧越的嘴,尖牙再次洞穿腺体。
太赖皮了。
不带来回咬的。
被标记的人想骂脏话,又想和某个不要脸的打一架。
沾着水珠的手摸到了坚硬的牙齿。
血肉底下包裹着手指骨头,牙齿奔着将物品咬碎的劲儿咬住了骨头。
秦段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嘴上叼着腺体没放,任由着尖锐的牙齿深嵌进皮肉里,企图通过这种方式与伴侣共享痛苦。
......
浴室里的灯熄了,萦绕的令人窒息、体温上升的雾气散去。
一切回归寂静冷清。
秦段穿着浴袍穿过房子,客厅里其他人发现他们不见踪影有一阵了,许锐抬头叫了声:“洗澡了?”
秦段没应,又或许是随口应了声没人听到,他径直走进某个房间,开了灯,在床头柜里摸出一盒针剂。
拿走里面的一支,折过身去往回走。
许锐在沙发上又朝他欸了一声,他没听也没应,闷头走回原来的房间。
巨大悬浮屏跟前的桌子上摆放着长口玻璃瓶,萧越今天给他们调的酒有点烈,两杯下肚已经有点眩晕了,几个年轻人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屏幕,有几个瞬间不太明白电影在讲什么、剧情又发展到了哪里。
这种情况下,没人有精力管暗渡陈仓的某两位。
跨过拱门,回到房间内,萧越正穿着浴袍站在窗边,从秦段的视角看过去,人影一如往常高挑,他宽阔的肩膀撑起衣服,大概因为只有一件单薄的衣物贴在身上,因而脊背显得很薄,像被剥了皮的水果。
什么水果?
橘子?
不对,橘子的芯太软了,和他硬邦邦的胸膛脊背根本不一样。
人影随手拿起桌面上放置的摆件,百无聊赖地看着,浴室里被压制的弱势从他身上消失,完全不见了,仿佛没来过一样。
还是咬着他手的时候可爱点,秦段这么想着,走了过去。
“拿到了?”
他嗯了声,招招手,示意对方走过来一点。
“低头。”
萧越配合着低头,后脖子的腺体从衣领里露了出来,连同狰狞的牙印。
真是可怕的牙印,冒出的血已经止住了,伤口透出些红色,是猎物从捕猎者尖牙底下死里逃生而留下的被虐待过的伤口。
黑亮的眼珠子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秦段突然凑过去,亲了那附带着牙印的腺体一下。
温热的嘴唇一触即离。
萧越自然感受到了,睫毛眨了眨,出声说:“段段。”
“我发现你易感期胆子大了很多。”
事后的餍足使他从易感期的莽撞与不清醒中抽离出来,身侧巨大一面的窗户外是城市夜景,渐渐的,秦段耳朵浮上一点点红,他没说话,拨开药剂的盖子,针尖抵在经历过两股信息素角逐的腺体旁。
一管药剂推入血管,针管抽出时带出几滴药水,皮肤被扎出个眼,往外冒出点血,他用指腹抹去那点血,指甲不小心刮到了一旁的腺体。
萧越肩膀抖了下,扶在桌面上的手指攥成拳。
“还是很痛?”秦段愣了,有点不解地问。
萧越没应,抬手捂住眼睛,轻轻呼出口气,半晌,将手拿下来,攥成拳的僵硬五指摊开,搓了搓脸颊。
“痒。”他说。
秦段哦了声,嘴唇紧绷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再次问:“还痛吗?”
萧越摸了摸脖子:“还好。”
随即反问:“我咬你的时候你不痛?”
“痛啊,”秦段说,“简直想和你打架。”
萧越笑了,伸手指指他:“对,我刚刚也是这种感觉。”
“幸亏我能忍,”体内霸道的陌生信息素在药剂作用下逐渐稳定下来,他说,“要不然能和你当场打起来。”
“我就没忍过么?”秦段坐在椅子上,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一滑,将萧越的手指托在手心。
声音很小,像是随口说的,没指望他听到。
不知道是因为被人拉住手还是因为对方小声的话,萧越顿了下,似乎有点感同身受一样恍悟。
金贵的萧少爷从来都保持着一种疏离的状态去理解别人,这种理解包含着固步自封的高高在上,看似包容实则敷衍,只有当他和对方处在同一种境况下他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
“之前辛苦你了,”他勾住秦段的手指,喊了他一声,“段段。”
不过是发牢骚,秦段哪里是想听他说这种话。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动静都消失了,一切回归沉寂。
秦段走回客厅,客厅灯仍然黑着,唯一的光源来自硕大的悬浮屏。
没等走近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愣了下,视线转向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就在不久前他刚和这张脸的主人进行了亲密交流。
不同的是屏幕里的脸要稚嫩上许多,表情也不像是会蛊惑人的样子。
“……大家好,我是萧越,你们认识我吗?你认识我吗?”屏幕里的萧越拍了拍身旁一个小兄弟的肩,问。
小兄弟懵了下,看了看他,摇摇头。
“哦?不认识?不认识没关系。”萧越说着,将脸正对镜头,同时把镜头角度抬高,将狭窄电梯里的所有景象都照了进去。
他开始了,既像念台词又像真的如此骄傲,他大声地喊:“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我知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帅。”
他摸了摸脸:“我这张帅脸简直百看不厌,我真的好帅,每天早上都被自己帅醒,一站到镜子前镜子都裂开了,你问镜子为什么会裂?”
“那是被我帅裂的。”
“我好帅我好帅我好帅我好帅……”
电梯里的人以一种惶恐的眼神齐看向他。
“……”
客厅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所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那小兄弟都要原地社恐了哈哈哈……”
“萧越我真服了,社交恐怖分子,给社会带来危害的那种哈哈哈哈。”
“太好笑了,我受不了了。”
秦段站在单人沙发旁边,扶着沙发背狂笑:“哈哈哈哈。”
萧越一出门就看到自己曾经的黑历史被公放了,他喂了声:“没完了是吧,每回都要拿出来鞭尸?”
秦段笑得不行:“哈哈哈。”
他持续抗议:“电影看着看着就看到这上面去了?”
没人理他,甚至许锐兴致勃勃地问李砚岩:“还有没有其他黑历史?你们之前那个幸运大转盘不是玩了很多丢人的任务么?”
魏芸冬掰着手指数:“比如和狗结拜为兄弟,穿着玩偶服在商场里原地转十圈然后找一名路人鞠躬并说欢迎光临~”
“又比如,”许锐说,“和猫结拜为姐妹,抱着商场巨型娃娃的腿大喊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萧越叹为观止,没想到他们当真记得一清二楚,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你们……”
秦段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及时补了句刀:“还有穿着裙子去路边跳舞,让路人评分。”
萧越卒。
他指着笑得正欢的李砚岩:“你不要脸是吧。”
对方一堆黑历史存放在他这,他滑出终端,没过几秒,大屏幕上出现某个给脸不要脸的人。
李砚岩那会儿的脸也比现在稚嫩,他正扯着嗓子唱爱情买卖,站在一旁的被抢了麦的街头歌手,也就是黄秀,正表情复杂地凝视着嘶声干嚎的人。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
“谢谢大家,”他鞠了一躬,“鄙人难听的歌声实在是污染了大家的耳朵。现在播报一则征婚启事,我,李砚岩,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但要钱有钱,要长相有长相,体贴温柔懂疼人,是个优质的潜力股,有需求的漂亮OmegaBeta可以找我提前预定,即订即回本,未来一定物超所值……”
视频里黄秀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是在对他表示惊叹与赞赏。
……
“我受不了了哈哈,这征婚词是谁给写的。”许锐笑得打滚。
萧越举手:“是我。”
许锐:“哈哈哈。”
过了这么久再回看这个视频,黄秀仍然记得当时看神经病的心情。
她笑着感叹:“我当时真觉得你俩脑子不太正常。”
李砚岩拉过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表情挺尴尬的,还有点无奈:“行了,别笑了。”
夜深了,繁华的城市夜景也显得寥落,室内暖融融的,笑声快意齐飞,与寥落毫不相干。
一群人闹到半夜三点多才各自回房洗漱睡觉。
夜晚不是那么的漫长,很快城市与天空的交界处就升起了白光。
易感期觉少,总是睡得不好,好不容易放假了秦段也没能睡个好觉,自生物钟醒来后,逼迫自己在床上合眼躺了一会儿,最终也没再次入睡。
他放弃了。
简单刷了个牙,洗了把脸,走出来到客厅饮水机旁,水流咕咚着向下,涌入杯中。
一杯水刚下肚,就看到坐在飘窗上的萧越。
这情景很眼熟,他们刚熟悉起来做朋友那会儿也有个类似的清晨。
萧越又在抽烟,看样子是刚到飘窗坐下没多久,手指正将烟从烟盒里抽出来,动作利落地咬进嘴里,打火机一扬,烟尾巴的火光持续地亮了起来。
抬头看到他了,轻轻呼出口烟气,嘴巴边冒烟边说:“起这么早?”
秦段在宽敞的飘窗上坐下,就坐在他旁边。
看不惯他抽烟,到底也没说什么指责的话:“你起得比我还早,昨天不是熬夜了很困?怎么不多睡点。”
萧越喉咙吞咽了下,貌似是在配合着呼吸的节奏,他手指夹着烟,偏头看了眼初醒的城市。
“睡不着,你的信息素太烦了。”
秦段被他说得一怔。
他伸手拢住脖子,指腹用力地摁了摁腺体:“这个里面都是你的信息素,又苦又呛。”
药剂能一定程度上帮助安抚来自另一个Alpha强制注入的信息素,但作用有限,只能起缓解作用,主要还是依靠机体自然代谢。
秦段哑然,默默拉过他的手,握住。
萧越发现他易感期变得黏人了很多,这种场景以前可不多见。
低垂的毛糙糙的脑袋安静乖巧,真像个什么兽类的脑袋。
萧越觉得他像豹子,身后长了一条轻易出卖心情的尾巴。
这么想着,手有点痒,没说什么,缓慢地把烟抽到剩下半支。
秦段玩了一会儿他细长的手,突然拎住他的手腕,指腹在上面蹭了一圈。
“绳子呢?”
“嗯?”
他把问题讲清楚了点:“你手上那根绳去哪了。没戴了?”
萧越抽烟的动作停了,深棕色的眼珠子看过去,盯了他一会儿,伸出手点在他衣领上,指尖一挑,指腹碾在他锁骨的吻痕上。
前几个小时咬的,明晃晃的吻痕倒映在他瞳孔里,格外鲜艳且夺人注目。
“想知道?”
秦段嗯了声,抓下他乱动的手。
萧越又看了他好半天,然后才说:“绳子断了。”
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秦段追问:“怎么会……断了?”
他笑了声,指间夹着的烟慢吞吞地燃烧着,仿佛在配合着他漫不经心的语调:“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这绳子是用来挡灾的?”
“嗯,所以?”
“挡的是桃花劫,”他说,“我没诓你。”
秦段有点不信他的话了。
“很扯是吧,”萧越继续说,“净体寺的师父在我十二岁那年说我以后一辈子烂桃花不断,事实确实如此,那之后我碰上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秦段大脑反应慢半拍:“所以范嘉承也是……烂桃花?”
“也许吧,”萧越无所谓道,“谁知道是不是?不过他做出的事确实能被定义为稀奇古怪。”
他晃了晃手:“然后我妈就给我求了一串红绳,从十二岁那年一直戴到现在,哦不对,是前不久。”
“断了……要紧吗?”秦段皱起眉。
“断了不要紧,”萧越凑过去,和他脸颊相对,两人几乎是鼻尖碰鼻尖,差一点就能亲上,“这里头有说法。”
“什么说法?”秦段被他盯到要对眼了,喷出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能闻到萧越身上的烟味,凉的,像一棵孤立在寒风中的树簌簌摇晃着身躯。
还能闻到被木头苦味压下去的酸涩柑橘气味,他着迷地细细品味着。
眼神有些游离了。
萧越亲了他一下。
“大师说,断了就说明我找到命中注定的正向桃花了,劫难都由这个正向桃花替我挡,绳子自然没用了。”
秦段脑子嗡嗡的,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你的……正向桃花?”
“是谁?”他警惕起来,声音也变得急促而坚硬。
“呆,”萧越笑得不行,又亲了他一下,“是你。”
秦段又懵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就是知道,”萧越问,“你不信?”
他噎了下:“我当然……信。”
作为科学科技教育下长大的孩子,挡劫一说太过离谱,可信度不高,可秦段心中不免升起些庆幸与雀跃:幸好萧越的正缘是他,而不是便宜了什么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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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加了个小情节:黄秀和李砚岩还有萧越是中学时候他们玩幸运转盘的时候认识的,李砚岩完成任务去抢的街头歌手的麦,那个街头歌手就是黄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