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限时标记【完结】>第22章 雨伞

  树叶被狂风摇乱了,连绵的雨珠砸落到地上,瞬间,变成升腾的雾气。

  眼前一片白茫茫,秦段撑着风雨飘摇的雨伞匆匆跑进别墅大门。

  雨伞压根挡不住声势浩大的瓢泼大雨,只能起到安慰的作用。

  他裤子湿了大半截,头发也溅上了不少雨水,浑身淋得湿漉漉。

  他收起伞,抖了抖水,鞋子在脚垫上擦干净水迹才进门。

  客厅空荡,偌大的房子内渺无人踪,没有一点声息。

  窗外雨幕笼罩了天际,自然界一片灰蒙。秦段站在无声无息、无人烟的房子内,头一回感到这座熟悉的房子很大,人伫立在房屋中心很小。

  静下来听了一会儿,灶上传来煲东西的声音。

  他走过去,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人影。

  喊了声:“谭阿姨,我爸妈不在家?”

  厨房里的人闻声而出,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水,围着他打量。

  “怎么淋得一身湿?”

  “我煮了点姜汤,你等会儿喝点驱寒。”谭阿姨关切地说完上述一段话,才回答他起初的问题:“先生他们在忙,今晚不回来了。”

  秦父秦母最近工作忙,经常不回家,秦段和他们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了。

  他用毛巾擦掉头发上的水珠,长长的手指攥着书包带把淋了个半湿的书包提起来。

  “小段,”谭阿姨叫住他,“书包给我,我拿去洗了晾起来。”

  秦段拉开书包链将里面的卷子拿出来。

  谭阿姨接过,视线瞟到被水迹粘在一块儿的试卷上,噢哟了一声:“作业都湿了啊?”

  秦段捞起毛巾粗糙地往脸上一抹,柔软干净的毛巾带着先前湿迹挂在了他的鼻梁,手指一勾,毛巾就被勾到一边去了,露出水浸过的眼睛。

  “没事,展开来晾晾就干了。”他抖了抖卷子,刚过变声期的嗓子还有点沙哑,说话不快,但能听出话里边的漫不经心。

  见他要走,身后人又叫住他。

  “欸,伞也给我,我拿去晾。”

  少年的背影一顿,毛巾落到肩上,他握了握伞柄,在把伞递出去的前一秒,嘴唇一抿。

  “算了,我拿上去就行。”

  长柄雨伞被随手挂在衣帽架上,尚未蒸腾的水珠沿着伞面一路汇聚到伞尖,啪嗒。

  一滴滴砸在卧室地面上。

  湿漉漉的裤脚贴着小腿,膝盖也被雨迹粘住,变得沉重起来。

  秦段一头扎进浴室,热水浇头而下,将潮湿的雨意冲得干干净净。

  赤裸着上身打开雾气萦绕的玻璃门,带着一身未散去的热气,目光在触及孤零零挂在门边的雨伞时意外地顿了下。

  伞下两人肩挨着肩,大雨被撑在了伞外,Alpha露在伞外的宽阔肩膀不幸被雨水淋湿,踏在地上的昂贵球鞋不出意外地踩进水坑,脚踝边溅起几泼水珠.....

  萧越嫌伞不够挡,抬手揽住身旁人的肩膀,裸露在外的身体往伞下挤了挤。

  秦段看到雨幕中掠过的一抹红,红色挂在萧越比雨水还苍白的手腕上。

  雨季总带来安静,安静掩藏在震天动地的喧嚣下,整个世界被大雨冲刷,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见,末日的孤寂随之而来。

  刚经历过一场舒服的洗浴,秦段把自己甩到床上,身体陷进不算柔软的床垫里。

  秦家的人习惯睡硬床。

  手腕感受到震动,他抬起来一看,眼前跳动着“许锐”两个字。

  接起来,另一边同样传来雨水砸窗的簌簌声,室外的狂风暴雨衬得室内异常安静。

  “段段你回到家了吧?”

  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这份宁静。

  秦段嗯了声:“回到了。”

  突如其来的暴雨快把城市淹了,他根本打不到车,撑着摇摇欲坠的伞走到校门口的公交站,最终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等来了公共交通工具。

  下车后又是一段跋涉。

  “我说了让你坐我家的车,和我一起走,非留在那里写什么题.....”许锐絮絮叨叨。

  “谢谢你。”秦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

  顿了下接着说:“惦记你危难之中的父亲。”

  “.....”

  许锐沉默了一会儿:“你小子,什么时候都不忘占便宜。”

  秦段翻了个身,大片胸口肌肤暴露在摄像头下,锁骨轮廓很深,像两条蜿蜒的山脉。

  摄像头之外,少年的身体更有看头,不同于同年龄的Alpha,他的腹部已经练出一道道沟壑,肌块有力又不过于夸张,视觉冲击令少年人青涩的身体平添性感。

  “你没伞怎么回来的?一口气冲到校门口,再一口气冲到公交站?”

  许锐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从游戏里抬起头来看悬在空中的显示屏。

  秦段正在望着房间里的一个方向,仅仅两秒,他收回视线。

  “我有伞。”

  上学的日子大多阳光明媚,周一已是晴天,家里的司机请假回来了,秦段坐车去学校。

  班里的同学见到他从门外进来纷纷打招呼:“秦段来了。”“段哥今天好早。”

  没过多久传来一阵嬉笑,“段哥哪天来得不早?”

  秦段踢了一脚他的桌子:“吃你的早餐,嘻嘻哈哈不怕噎着?”

  又说:“周末卷子都写完了?”

  话落,周边响起一阵唉声叹气。

  第一节 下课后老师叫他帮忙送一份资料上楼,秦段临走时带走了桌边的伞。

  “噢,秦段来了啊。”

  他经常被遣来跑腿,楼上办公室的老师大多眼熟他,又想到他成绩好,看到他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笑呵呵的样子。

  放下手里的资料,目光无意落在桌面摊开的卷子上。

  他粗略扫了眼,卷面整洁,黑是黑白是白,没有乱涂乱画......

  待看到写得松松散散的黑笔字迹,他沉默了一瞬。

  好难看的字。

  像是被打趴的尸体。

  视线移到卷面边角,龙飞凤舞的“萧越”两个字跳进眼底。

  老师发愁:“你说萧越这怎么回事?除了能写好自己的名字,其他字都像狗爬出来的。”

  “他可能刻意练了自己的名字?”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老师想到某人显眼包的德行就忍不住笑,“写个名字跟签名似的。”

  “他应该跟你学学。你的字写得漂亮又大气,哪个老师看了不舒心?”

  秦段扯了扯嘴角,眼皮跳了下。

  十七班就在办公室旁边,他垂头看了眼手里的伞,提步向十七班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却见一个高个子的Alpha走了出来,白T恤蓝校裤,脑袋顶能挨到门框,出门的时候低了下头。

  散落的发丝扫过额头,遮住眼睛,直腰的时候顺道晃了晃脑袋,把落到眼前的刘海甩到一边,那双神色松散的眼睛就露了出来。

  秦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等在门口的Omega比萧越矮了整整一颗头。

  萧越散漫的表情一如往日,低头和Omega说话,过了会儿,不知道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勾起嘴角笑了声。

  Omega扬手要打他,他退后一步,让那只手落空了。

  秦段站在原地没上前,想等他们说完再过去。

  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秦段!”

  伞面被攥出几缕的褶皱,他回头看,眉毛下意识地皱起来。

  匆匆跑过来的人喘着气:“你在这儿啊,班主任找你呢,让你回去。”

  见他没应,来人越过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光景。

  “咦? 那不是萧越吗,他对面那个难道是最近传的世交小O?”

  也不管秦段好不好奇,自顾自地说起来:“萧越可能要谈恋爱了,他最近和那位Omega走得很近,年级里都在传他们两家是世交,青梅竹马,关系比他和李砚岩都要铁——”

  秦段转身走向另一个楼梯。

  “欸!你慢点!”

  ......

  绛红色的液面在高脚杯中晃荡,柔顺丝滑如丝绸,秦段收回注视着高脚杯的视线,抬头看向不远处相对而站的两人。

  萧起言二十七岁的生辰宴办得极其盛大,请了帝都各家有头有脸的人物。

  明亮宽阔的大厅来来往往都是人,人们盛装出席,举着附庸风雅的酒杯谦和地交谈。

  亮堂的灯光毫无意外照射到在场所有人身上,包括萧越和他对面的Omega。

  秦段认为那是个Omega,个子不高皮肤很白,侧脸清秀,眉眼间有股骄纵气。

  “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惦记到现在,用得着避我如蛇蝎么.....”

  Omega的声音在看到来人时逐渐低下去。

  萧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秦段已经走到他们身边了。

  “刚才一直没看到你。”秦段自摆放甜品的长桌那头走来,寸头浓眉,不做表情时皮相中的少年气也冲不散那股凶巴巴的唬人意味,长腿窄腰,妥妥的西装暴徒。

  走到两人跟前,先和萧越说了两句话,目光才淡淡地落到一旁的Omega身上。

  被他的视线一凝,Omega拧了下眉,只觉得这人怪凶的。

  两人的谈话被秦段打断,眼下他没了兴致,朝萧越举了举杯,转身离开。

  Omega对两人的态度大不一样,明显对着秦段时冷淡许多,连打个招呼的功夫都懒得。

  “他有点凶啊,”秦段琢磨了一会儿,“我是不是不应该过来?”

  他刚才站在原地看,恍惚间想起许多年前的记忆,把眼前的Omega和当年那个世交小O放在一块儿,两道人影竟然融合了。

  一个在阳光初好的教室走廊外,一个在奢华糜烂的宴会厅里。

  明明是最凶的那个,现在来质疑别人?

  萧越乐不可支:“别恶人先告状啊,人家指不定是看到你太凶了,不敢和你打招呼。”

  “我很凶吗?”秦段指指自己,摸了下头发,这个动作瞬间让那股凶劲下去了,变回清凌凌的少年。

  萧越扫过他毛喇喇的头发,突然伸手指指了路过的侍者。

  秦段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侍者托盘上放着高脚杯,杯子里的液体显然和他手上附庸风雅的红酒不同,是橙黄色的。

  是橙汁。

  “你不是不喝酒?换一杯?”

  萧越这话有点“不能喝去小孩那桌”的意味。

  秦段感觉自己被看低了,视线凝在橙汁上一瞬,摇了摇头。

  “不换了?”萧越讶异。

  秦段示意他看远处,秦韵微手上也勾着杯红酒,一副不把家规放眼里的恶霸模样。

  “家规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言简意赅。

  萧越偏头笑起来。

  “你们家还挺有意思。”

  宴会的主角是萧起言,和萧家小儿子萧越不相干,和秦段更不相干。

  两人逃到阳台上躲清净,萧越说这场宴会看似是为他哥庆生,实际是为他哥找对象。

  “我哥二十七了,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对象,谈了四年然后分手了。当时他刚出来参加工作一年不到,忙得像陀螺,到现在五六年过去了也没再找。”

  “我爸原来说不急,大半业务移交到我哥手上后,他清闲下来才想起我哥被工作拖累了很多年。”

  萧家主张自由恋爱,不搞联姻那一套,可萧起言被工作拖着,每天见到的除了文件就是工作伙伴,哪儿还有时间供他找对象。

  萧父提议让他在门当户对的家庭里找找,借生辰宴见一见各家差不多年岁的孩子。

  萧起言对这个提议没意见。

  萧越又说起今天寿星的一些事情,秦段能听出他口吻里的赞美。

  他眼里闪过惊讶,萧越这人万事不上心,对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一视同仁,要他发表意见时他通常姿态懒散地笑笑,不会自作主张地下定论。

  少见他对一个人表现出由衷的赞美。

  他瞟了眼身旁人,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皮肤白得像瓷器。

  秦段走神:一个Alpha生这么白.....

  即使夸赞一个人,萧越说话的语调也不正式,随意得像在说我要去水果店买一个西瓜。

  萧家院子里除了茂盛的花圃还有高大的树木,挂在树上的蝉在叫,蝉声隔绝了宴会厅里的熙攘,在安静的夜晚不显得聒噪,和大雨中的世界一样,透出强烈的宁静。

  秦段嗅到一股甜味,清苦的味道在几声蝉鸣下逐渐转为甜腻的、直扑鼻面的柑橘香气。

  那股子腻味浓烈到呛鼻,他搭在栏杆上的手骤然收紧,惊讶以及后知后觉充斥了脑海。

  拼命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信息素,他抬眼看过去。

  说话声已经停了。

  萧越脸色变白,指尖一抖,手中的高脚杯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