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专业情人【完结】>第50章 与爱无关,甚至与他无关。

  严琛手脚冰凉地僵在客厅中央。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很轻的动静,他回头,怔然看到安奕提着一个塑料袋进了门。

  眼皮瞬间洇透了红。

  安奕根本不看他,提着东西进了没开过火的厨房。厨房是开放式的,锅碗瓢盆都是新的没用过,安奕熟练地切菜备菜,起锅烧油,不一会儿这片小天地就飘散出香味。

  严琛吊着胳膊坐在餐岛台后,手脚找回一点温度,但眼眶依然通红。

  他异常安静,透过厨房忙碌的人,他看到了过去那几年自己曾错失的许多个日日夜夜。

  那时候安奕一定也是像现在这样忙碌,会怀揣很多的爱与期待,再静静等到夜深,等到饭菜变冷,等到希望落空。

  严琛低下头,看到自己指尖在发抖。

  他深深吸了口气。

  面前端来一碗飘香的西红柿鸡蛋面,他抬头,面条的热气熏得他眼底水盈盈的。

  “凑合吃吧,”安奕把一个药盒放在他手边,“我走了。”

  严琛想牵他的手,安奕却退避三舍,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是真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严琛立刻被一股无力反抗的恐惧与焦虑所吞噬。

  上次,安奕给他点了碗粥,然后带着小猫一声不吭地搬离他的生活。

  他用了一年多的努力,创办完艺术银行才终于不那么突兀地重新走入安奕的世界。

  那这次呢?

  如果安奕再次远走高飞,他又该怎么办?

  严琛不敢想象。

  他慌张地开门出去,等不及电梯,直接从楼梯间跑下去,追到小区大门口,“安奕——!”

  夜深的街道,无人应他的呼唤。

  他和安奕现在的关系就是如此脆弱,只要一个转身,就能消失得没有踪迹。

  严琛不想再失去他一次。

  在安奕回灵安那天,严琛直接开车追到高速路口。性能强劲、外观彪悍的牧马人,直接将谢南沧的奔驰别停在路边。

  谢南沧打开双闪,降下车窗,不悦道:“你想干什么!”

  严琛不予理睬,绕过车头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谢南沧一手放在挡位上,让安奕坐好,“我倒车绕过去。”

  “等等,”安奕叹口气,降下车窗看向严琛,“有事吗?”

  严琛扶着车顶,微微弓腰看进他眼中,“跟我回趟厦川。”

  安奕敛眉。

  “我有正事跟你说,跟我走,我保证这次回厦川后你如果还不同意,我……”严琛顿了顿,用孤注一掷的勇气认真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你眼前。”

  安奕被他眼瞳里的诚恳烫了一下。

  谢南沧看出他的犹豫,不赞同地低声叫他:“安安。”

  安奕静默两秒,他对严琛说:“好,我跟你走,希望你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说到做到。”

  严琛点头:“一言为定。”

  “安安,”谢南沧看穿他似的,升起车窗阻隔住严琛的视线,低声说,“你跟他走了,还会回来吗?”

  安奕冲他笑笑,“当然,我还要跟爷爷学东西的。”

  谢南沧深表怀疑。

  安奕怅然一笑:“我心里有数,放心吧。”这两年他已经想得很透彻,人生不是没了爱情就不能活,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去追求,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摔第三次。

  安奕下车,和谢南沧道别后,拉开牧马人的驾驶车门长腿一迈坐上车。

  他发动车子,冲还站在车外的严琛偏下头,“坐那边。”

  严琛老老实实坐进副驾,单着一条胳膊艰难地把安全带拴好。

  两人当天下午便一张机票飞回厦川。

  安奕先买了束花去墓园看望安雅,严琛也跟着,他没有反对。

  毕竟安雅生前就很喜欢他,就算严琛糟践他再狠,严琛对安雅的好是真的。

  他们并肩站在墓碑前静静待了一会儿,安奕摸摸墓碑,转向严琛:“说吧,什么事非要回这里说。”

  严琛说:“先去吃饭吧,我定了你以前爱吃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你错了,”安奕说,“我不喜欢,以前跟你去全是因为你喜欢那家的意大利火腿。”

  严琛脸色微僵。

  安奕的眼瞳被春阳照成漂亮的浅棕色,“说吧。”

  “……跟我来。”严琛带他离开墓园,走向前方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安奕意外地挑挑眉:“坐公交?”

  严琛点头,坐公交可以和安奕待久一点。

  安奕站在他两步之外,安静地等公交车。

  两班车经过,严琛看向遥远驶来的下一班,说:“是这个。”

  安奕皱皱眉,这辆车……经过风嘉园。

  他跟在严琛身后上车,车上人不多,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向窗外。严琛坐在他后一排靠右的位置,安静凝视他的背影。

  公交车渐渐驶进热闹的市区,经过安奕曾上过的学校,走过的放学路,最后带着他戛然而止的青春记忆停靠在风嘉园一站。

  玻璃窗上映出一双泛红的眼。

  “哥哥,走吧。”严琛叫他。

  安奕眨眨眼睫,起身下车。

  风嘉园小区实行访客登记制,但严琛直接刷门禁卡带安奕进入了小区。

  他侧头看安奕,“这里你应该比我熟悉,哥哥你带路吧。”

  安奕绷紧下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先回家。”

  严琛伸手示意他先走,安奕抬脚穿过小区中庭花园,旁边新建了个儿童游戏区,孩子们正在滑梯秋千上尖叫大笑。安奕恍惚听到他妈妈站在自家小院前叫他的名字,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远远瞧见那栋涂着暖黄色调外墙漆的小洋楼,安奕不掩诧异地睁大了眼。

  本已荒废的草坪已焕发生机,在春日灿阳下绿意盎然,待走近些,安奕发现不止外墙和草坪,门廊下斑驳生锈的长椅已被崭新的同款替代,院子里一株茁壮的石榴树,仿佛在被他和妈妈亲手栽下后安然度过十几年,惬意地在春风中舒展枝条,生芽开花。

  安奕眼含热泪,站在门口。

  严琛牵起他的手,将一把钥匙放到他的掌心,“欢迎回家。”

  两行热泪倏然而下。安奕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严琛带他走到门口,安奕掌心被钥匙的锯齿硌得生疼,他手指颤抖着,好几次才对准钥匙孔。门锁“咔哒”一声,这栋从他18岁就搬离的房子,他终于再一次走进它。

  穿过前院,他站在门口心情十分复杂,紧张多过兴奋,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安奕定了定神,打开大门,房内阳光打在光亮的地板上,率先映亮他的眼睛。

  偌大的客厅、餐厅以及起居室,放眼一望,家居摆设都是他熟悉的模样。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安奕楼上楼下走了个遍,抚摸过楼梯旁挂着的每一个相框,最后他走到餐桌边,桌上一只白瓷瓶里插了几只新鲜的白玫瑰。

  严琛走到他身边,柔声说:“早就想带你来的,但最近才翻修好。”

  安奕颤了颤眼睫,拉开一张餐椅坐下。

  以前他总会坐在这,右手边坐着妈妈,对面坐着爸爸,主位坐着外公,安雅则坐在她专属的儿童餐椅里,一家人边看电视边聊天吃饭,其乐融融。

  可惜也只是以前。

  坐在这张餐桌边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安奕捂住脸,用力揉了揉。

  严琛站在一边保持沉默,给他时间平复心情。

  过了一会儿,安奕深吸口气放下手,通红的眼睛看向严琛,“你怎么知道我家以前的布局?”

  “问了以前很多你的邻居和亲戚,”严琛如实说,“还在地下室找出了很多老照片,之前这栋房子被抵给徐进,他坐牢后这房子进行了法拍,但房主一直没来住,那些照片就堆在地下室,你要去看看吗?”

  安奕摇摇头,他看眼自己对面,“你坐。”

  严琛拉开椅子,在他面对面坐在阳光里,他倾身握住安奕冰凉的手,眼里盛着无限温柔。

  “安奕,我知道过去发生的没法改变,但我想尽力弥补。我知道你是个很恋家的人,我买下这栋房子给你,是诚心想给你一个家,从此以后让我来做你的家人。”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安奕垂眸静静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内心不是没有触动。

  严琛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年轻时不懂迂回、不知保留,一颗心恨不能剖出来捧给他。可现在他已经不再年轻,不会再盲目地为爱情撞得头破血流。

  就算严琛真的浪子回头,肯用一颗真心换真心,可他曾切切实实受过的伤害与失望,还一道道清晰地刻印在他的两条胳膊内侧,他没那个勇气再去赌严琛这颗真心的持久度。

  他不想重蹈覆辙。

  “严琛,你为我做的这些,我很感激。”安奕开口道。

  严琛眸心微动,似乎已预料到安奕接下来的话,他攥紧了安奕的指尖:“我不要你的感激。”

  “但我要说。我知道你这两年一心扑在艺术银行上,辛苦做这些可能是想为我铺路,不管如何,我都谢谢你。”安奕缓慢而坚定地抽回自己的手,“但我们回不去了。”

  严琛紧紧盯着他的脸,似要从他的平静中找到一丝裂痕。

  可他找不到。

  安奕这次是真的平静,不带一丝负气与怨怼。

  “分开这两年,你在变,我也在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安奕说,“就像这栋房子,把杂草除掉、把家具摆回原位,看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又怎么样呢?内在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有些东西永远都修复不了。”

  严琛眼睛渐渐红透。

  “你……还在怪我吗?”

  “说实话,来这之前还是怪的,”安奕缓缓笑了一下,眼里盈满泪光,他的声音忽然放得极轻,好像一直压在心里多年的那块巨石一并被轻轻放下。他说:“现在不怪了。”

  严琛勉强牵起嘴角,可发酸泛红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仓皇低下头。

  然后听见安奕说:“以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我不怪你也不怨你了,无论是小雅还是我,都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以后就当彼此是熟悉的陌生人吧。”

  安奕站起身来,把钥匙放进口袋。

  “手续这两天办好交接,买房加装修的钱到时候我打给你,”他说,“听齐文星说你家断了你的经济来源,你买这栋房子应该吃了不少苦,我会把这部分也一并补齐。”

  严琛把头埋得很低,安奕看到他后颈突起的一小块椎骨,想起他少年时代曾偷偷路过高一年级时从窗口看进教室里,看到穿着校服的少年恹恹趴在桌上睡觉的情景。

  那一小块小骨节也是这样突着。

  他收回视线,轻声说:“走吧。”

  严琛久久没有动。

  安奕不想再等他,抬脚往门口走时,他听见严琛突然跟他说:“可你做面给我吃了。”

  声音哽咽,带着一丝不甘与委屈,像在控诉他为什么施舍了一丝希望,又不肯再多给他一点爱。

  安奕没回答,留下一句“锁好门”,先行离开。

  严琛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想了很久才弄明白。

  那一碗面只是根植于安奕品性里的柔软与善良,他就像当年的那只小橘猫,淋一场雨就能换来安奕的驻足。

  与爱无关,甚至与他无关。

  换作另一只流浪猫,安奕依然会为它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