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的两个父亲发出存在的信号证明

  于逸秋杀青是在11月底,实地取景的大草原上,低矮的草木枯黄,云低风大,沙沙声阵阵,他拍了最后一场打斗的戏份,跟最初进组时的造型很像,满身脏泥、形容糟蹋,拍完,导演刚一声“咔,好,过了”,周围便响起掌声,有人喊“林筠杀青了,恭喜”,于逸秋站在原地笑着挠头,显露不多见的局促。

  后来有人给于逸秋送了花,大家一起拍了很多合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剧组日常、有人杀青都会有的流程,于逸秋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却不知怎么的,正拍着照、跟大家说着道别的话,眼眶蓦地湿润了,红红的。

  身边的沈濯把男生的触动看在眼里,看着,没说什么,伸手,揽了男生的肩膀。

  穆帆见了揶揄:“哟,还哭鼻子呢,给我看看,掉了几粒小豆子。”

  于逸秋低头把脸藏到怀里的花束旁擦眼角,听到穆帆的话,笑闹着怼了几句。

  又有剧组同事拿本子过来给于逸秋签名,于逸秋接过笔签了,草原上风吹着,于逸秋额前、颈后的碎发随风轻扬。

  沈濯看着这一幕,就像在看自家孩子的经历和成长似的,满眼赏心悦目。

  等离开,于逸秋捧着怀里花,跟在沈濯身边,边走边蹦蹦跳跳:“结束咯~”

  沈濯看身边,伸手揽于逸秋的肩膀。

  两人身后,剧组负责拍摄片场花絮的摄像把镜头对准了两人的背影。

  只见草木茂密、色泽棕黄、天幕延伸没有尽头的空旷背景下,于逸秋和沈濯并肩走在一起,他们说着话,偶尔转头对视,神情间带笑,流露出的亲近关系非常的自然,走着走着,沈濯揽肩拥住于逸秋,于逸秋也抬臂,搭在沈濯的背后。

  ……

  两天后,被休假的盛为君离开于逸秋身边,搭上了回老家的高铁,李陶陪着于逸秋,一起去了沈濯为于逸秋养胎特意准备的房子。

  地点在A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一大片被高墙围起的不为普通人所知只能绕道而行的区域,墙内就跟5A景区的公园似的,道路两岸树木浓郁,湖中清水粼粼,建筑与建筑离得远,私密性极强。

  房子是于逸秋和李陶过去只在小说剧本里见过的样子:大片的草坪、星空顶家庭影院、24小时恒温净水室内泳池,楼上楼下各个功能的房间多到数都数不清。

  于逸秋看得哇哇直叫,李陶一直没作声,但这一刻,李陶知道,他和于逸秋就要分开了,他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起住一起共事一起生活,于逸秋有了新的生活,他也得告别过去,继续往前走了。

  “真的不一起吗?”

  “这里房间挺多的。”

  “我还想盛为君回家了,你会留下来陪我。”

  房子大门口,宽敞的三米高双开大门前,沈濯不在,只有于逸秋

  跟李陶。

  李陶眯眼眺望门前这片大到让人无法理解的草坪,“嗯”了声:“你后面要养胎,我就不陪你了。”

  于逸秋觑李陶的脸色,问:“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李陶哼笑了下:“我不高兴什么?你现在能住这么大的房子,我比谁都高兴。”

  说着看向于逸秋,两人对视。

  了解李陶如于逸秋,他一下有了某种预感,正要开口,李陶率先道:“我就是突然觉得,时间还挺快的,一晃眼,就这么多年了。”

  李陶:“我以前也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一起,工作、生活,你生了孩子,我帮你带。”

  李陶笑了下:“原来其实不是。”

  李陶:“我最近也总想,你有你沈老师了,我要怎么办,留下来,还是去别的地方,或者做点什么。”

  于逸秋默默地看着李陶。

  李陶坦然地笑了下:“最后还是决定,走吧,刚好我也趁机会出去瞧瞧,闯一闯,看看我能弄出点什么名堂。”

  于逸秋:“去哪儿?计廷宇给你安排新活儿了?”

  李陶耸了下肩膀:“不是,刀疤介绍我去雷总那儿。”

  于逸秋流露带着些忧心的关切,李陶看过去,好笑:“你这什么表情?”

  于逸秋直白道:“我舍不得你。”

  李陶:“行了,肉麻叽叽的。”

  于逸秋:“那你有空来看我吗?”

  李陶:“看吧,说不定到时候忙得要死,或者发现新带的艺人比你乖,就想不起你,不来了。”

  于逸秋:“喂!”

  李陶笑。

  两人站在门口,一直聊着……

  后来李陶走了,于逸秋留下,也没什么伤感,不过是相交的人生穿过一个个交点后各自继续往不同的方向延伸罢了。

  他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哥们儿。

  “沈老师。”

  于逸秋往屋内走,就喊了一嗓子,都听到回声了,心道这房子大到这种地步的吗。

  沈濯在楼梯现身,走下来。

  于逸秋:“你去哪儿了?”

  沈濯边下来边道:“给你看了看衣帽间。”

  于逸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的衣服!”

  他从剧组杀青出来,就两个行李箱,都没几件衣服,衣服这种事以前不是盛为君就是李陶在帮他负责,现在两人都不在了,他的大部分衣服还留在D城的家里。

  沈濯见于逸秋这副丢三落四的样子,好笑地弯唇,他领着于逸秋上楼梯,边走边道:“以前家里的衣服不用管,都给你安排好了。”

  于逸秋转头疑惑:“你给我买新的了?你知道我的码?”

  这又不是什么很有技术难度的事。

  身高体重在这儿,他们又经常搂搂贴贴,知道不是很正常。

  沈濯:“嗯。”

  上楼进衣帽间,见靠墙的柜子里全是新衣服,连围巾帽子都是齐全的,于逸秋又惊奇地张大了嘴巴:“哇~~”

  随便拉开一个柜子的玻璃门,看看里面的一件长款大衣,摸摸材质,再下意识翻标签看了看,看到某奢侈品品牌的标,于逸秋眉峰扬起,扭头去看身后,向沈濯示意衣服,意思是需要这样吗,他养个胎而已,这么多这么贵的衣服,得花多少钱。

  沈濯笑,伸手把于逸秋拉回来,合上柜门:“儿子不就得富养。”

  于逸秋:“屁,女儿才是。”

  沈濯抬手,拨拨男生额前的碎发,回:“钱就是赚了用来花的,不给你花,留那儿做什么,放着生灰么。”

  于逸秋想到什么,抬步往衣帽间外走,边走边扭头,探究的神色:“你是不是还给我买别的什么了?”

  他刚刚跟李陶参观房间的时候,是不是还有间大书房来着?

  果然有,在三楼,一个有半个拱形玻璃顶的大房间,一面墙从地到顶全是书架,另一面墙前摆了中式的书桌,桌上陈列了笔墨纸砚。

  于逸秋惊喜地过去,不可思议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练字?”

  沈濯含笑过去,没说自己之前空的时候在片场搜以前于逸秋的物料和视频看,看到的。

  他就问:“喜欢吗。”

  于逸秋从架子上拿了支笔凑在眼前看,随便一扫也知道这笔做工考究价值不菲。

  还有纸!还有墨台!甚至纸镇!

  于逸秋从桌后绕出来,迎向沈濯,走近了一把抬手将男人的脖子环起,满脸惊喜,眸光亮晶晶,说:“你对我也太好了吧。”

  沈濯就吃这套,把人揽住:“喜欢就好。”

  于逸秋跟只快乐的小金毛似的,扑进沈濯怀里贴贴抱抱。

  于是就这样,于逸秋留在沈濯身边,住进了这套梦中情房。

  住进的第二天,刀疤来了,牵了只纯白毛色的萨摩耶,小家伙又漂亮又乖,见了于逸秋就直摇尾巴。

  于逸秋惊喜得不行,蹲下来摸狗,又转身抬头问沈濯:“家里可以养狗?”

  沈濯含笑:“当然可以,你决定。”

  于逸秋又抬起头看刀疤:“就一只?还有吗?”

  刀疤:“有,当然有,你要多少都有。”

  狗厂拉过来都行。

  “还有猫。”

  于是于逸秋很快拥有了一只萨摩耶一只阿拉斯基一只柯基一只英短猫咪。

  于逸秋都没在这套大豪宅里体会过无聊的生活是怎样的,就开始了幸福的喂猫逗狗生活。

  都说中大型犬精力旺盛,于逸秋比他的猫猫狗狗们的经历还旺盛。

  天一日日冷下,都穿起毛衣和棉袄了,他还能每天七点就准时起来遛狗。

  明益看了于逸秋又是猫又是狗的朋友圈,在于逸秋到医院体检的时候特意叮嘱道:“没事别好奇地去尝猫屎狗屎,回头得了弓形虫可不跟你开玩笑。”

  于逸秋:“……?”

  于逸秋故意道:“明医生,你撸过萨摩耶的脑袋吗,毛都是细的,特别软,我每次一撸就能撸一两个小时。”

  “还有猫也是,还有兔子。”

  投身医学、没时间、家里只养了鱼的明益:“……”

  你出去!

  这日晚,于逸秋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突然一脸神秘地冲沈濯招招手。

  沈濯:?

  “怎么了?”

  于逸秋小声:“我给你看样东西。”

  沈濯还以为于逸秋要给他看什么好玩儿的,因为于逸秋平日在家就爱给自己找乐子,天性就好玩儿。

  却见于逸秋示意他低头,接着伸手拉起了自己睡衣上衣的衣摆,然后是裤腰,露出了日常掩在衣服下的肤色白皙的一片肚皮。

  那个地方在沈濯如今的概念里特别的,因为肚子里有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但冬日衣服穿得多,于逸秋的衣服又大多宽松,沈濯日常基本见不到。

  可现在,这个神秘又重要的地方展露在沈濯眼前,与印象中的曾在泰国见过的平坦不同,而是较为明显的隆起的一片。

  沈濯愣了下,看了看,又抬眸与于逸秋对视。

  于逸秋一脸分享的积极,指着自己的肚子:“我之前都没发现它鼓起来这么大了。”

  之前拍戏,后来杀青,他的肚子一直不显,最多是腹肌没了,每次洗澡照镜子,视觉上都是平的,后来肚子有一些出来,最多也就跟吃多了或者肚皮上肉多了一样,并不显怀。

  可今天,似乎是一下子,肚子就隆起凸出来了。

  “你看。”

  于逸秋露着肚皮,和沈濯分享这个突然的发现。

  沈濯看过去,也是第一次看到于逸秋的肚子是这样的情况,哪怕一直知道肚子里有孩子,每次产检都陪着,也跟着听过了胎心,但都没有这会儿见到隆起的肚子,更让他对“孩子”有更明确的深刻的概念。

  他低头和于逸秋一起看着,都没说说话,是惊喜,也是对新生命的敬畏。

  直到于逸秋拉着他的手,把他的掌心覆在了那肤质细腻、触感软硬适中的肚子上,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沈濯心底翻涌。

  孩子。

  他的孩子。

  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不久后就要诞生的新的生命。

  会像当初的于逸秋一样,慰藉他枯寂的心灵,在他寂寞的人生中洒下甘霖,带他走向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生活。

  沈濯心中一片柔软。

  对生活和未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和恳切过。

  而这一切,沈濯清楚,都是于逸秋带给他的。

  手覆在那温热的与新生命相连的肚子上,沈濯抬眼看面前的男生,这一刻,他平静地万分肯定地想,他会永远和于逸秋在一起,他是他的慰藉,是他的……

  突然的,隔着肚子,有什么非常明显地动了下,于逸秋感觉到了,沈濯的掌心也有明显的感知。

  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于逸秋满眼惊喜。

  是孩子,在动,向他的两个父亲发出存在的信号证明。

  于逸秋特别惊喜:“他踢我了!”

  沈濯垂目敛眸,神情温柔。

  几个月前,他觉得是场意外,只想了结;如今,他非常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孩子与于逸秋,他们都是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