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

  直至深夜,雨脚仍然绵密地敲打在窗上。显然,这已和夏季来去迅疾的雨水相异,逐渐转入了秋日的温和。为了不影响睡眠,屋顶的小石球会在午夜前下落完毕,因而此时是听不见磬声的。

  窗外偶尔会有一阵带着泥土气息的风吹来,溪水一般拂过肌肤。按常理,这样舒适的天气再适合睡觉不过。但梁丘言意外的失眠了。

  今天发生了许多事。生理上的疲惫让他的四肢已进入了浅眠,但他的意识仍保持的清醒。

  他小心地翻了个身,以免吵醒易解。

  其实梁丘言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考虑什么,只知道有无数念头乱嗡嗡地萦绕在脑海里,令他焦虑难安。

  他猛地坐了起来。

  对了,俞梓!!

  梁丘言抄起手机,碎步跑上走廊。

  现在是零点三十分。之前派出去的几个手下并未打来电话,只有几条报告一切正常的信息,这倒有些出乎梁丘言的预料。俞梓这小子在打击报复方面言出必行,但现在看来八成是半途改了主意。

  他肯定是不会躲在家里的。因为忌惮梅青住处的守卫?不可能,那种程度还不足以让俞梓却步。难道人的确去了,也的确和梅青见到面了,结果又被......?

  他指尖隐约有些灼烫且粘腻的感觉。

  不不不!梁丘言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赶忙使劲拍了拍脸。我他妈是不是困疯了,竟然冒出这种念头来?!肯定是因为早上帮易解做了那种奇怪的事才......!

  那俞梓究竟在哪里呢......

  梁丘言只觉背后的暗处倏忽吹来一阵阴风,立刻回身飞起一腿,不料竟被那人影勉强躲了过去。梁丘言哪敢放松,三两步追赶上去,一拦臂便将那人直直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大哥!别......是我!”那人喊道。

  梁丘言正纳闷此人为何防卫得如此消极,凑近了才发觉对方的轮廓相当眼熟,一时愣了,赶忙松开手。

  “俞梓?”梁丘言惊道:“实在对不住,你没事吧?”

  由于梁丘言下手没留余地,俞梓的五脏六腑都险些被这一撞给震碎了,龇牙咧嘴地缓了会儿,才长出一口气道:

  “大哥,我就算原本没事,被您这么一折腾,也得当场出事啊......”

  梁丘言愧疚地挠了挠头:“唉,都怪我太紧张了,还以为有人想暗算我呢。”

  “哈,”俞梓伸手搭上他大哥的肩背,笑道:“旧区这地界,哪会有人敢轻易攻击领袖啊?安全着呢。不过就是有些区域设施陈旧,没新区热闹罢了。”

  “咱们都紧随潮流去新区边界落户了。也只有上头那些家伙,要不是为了守着家里那几座快成精的哥特老宅,早就......”

  俞梓忽然陷入了沉默。

  梁丘言察觉到对方是因为提及“裁决人”才情绪低落,忙想岔开话题。但转念一想,又发现如何都绕不开梅青,也变得局促起来。

  “那个......”半晌,梁丘言终于开口道:“小俞啊,你这么晚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呵,”俞梓向走廊尽头报以一个怨愤的眼神,咬牙道:“他妈的,本来今晚就能找他算账,结果忽然听说老头子派的人正在梅青家里住着!理由也永远是有什么狗屁要事相谈。”

  “三更半夜有什么好谈的?!”俞梓言辞愤慨:“想探讨人生真谛?我看梅青就他妈是故意的,以为把那几位门神放家里镇着,就能把我唬住!”

  “我压根无所谓。但我实在是不愿意和那些人打照面,烦得很。想起你住的地方离那里比较近,所以才跑来了。”他抱起双臂,盯着对面那间房的门牌。

  梁丘言很清楚面前这人的臭脾气。分明对梅青忌惮得要命,还偏要找借口、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实在有点好笑。

  “咳,小俞啊,”梁丘言憋着笑,轻轻拍他的后背:“既然他不方便,那隔日再谈这件事也不迟。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如果来不及回去,正好可以和我睡一张床。”

  俞梓面露尴尬,朝梁丘言所指的那扇门瞥了一眼:“言哥,小易他......也在这个房间里吧?我睡这儿,怕是不合适......”

  想起上回易解看见自己和梁丘言抱在一起时的阴森表情,俞梓感觉背后一凉。但现在的确是自己脑门一热跑来的这里,再驱车赶回新区只怕要等到天明了。

  梁丘言那颗直男的脑瓜子转了转,笑道:

  “这有什么。我俩一起出任务的时候,都睡一起多少回了?你也不是朔哥那种打鼾都能掀开房顶的人,还算安静。你他妈......难道想和小易睡一张床不成?”

  “不!”俞梓忙道。

  “那不就得了。”梁丘言一扬下巴,示意对方跟随他进来。

  刚踏进一步,俞梓耸耸鼻子,竟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梁丘言吓了一跳,连忙向易解床上看了一眼,才抬手拧着俞梓的耳朵,低声道:

  “怎么回事?!”

  “疼疼疼——”俞梓连忙讨饶:“哎哟大哥,你这人可真不讲理!满屋子犯罪现场的味道,想不闻见都难啊!你俩到底做什么激烈运动了?”

  一句话说得梁丘言在黑暗中面红耳赤。

  妈的,大意了。自己只是闻习惯了,没想到对于外人来说,易解残留的空气中的信息素仍然具有相当的浓度。

  “没、没什么!”梁丘言别过脸,大步流星地朝床边走:“别他妈瞎说,什么都没发生!”

  俞梓正要笑他,却感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打开一看,竟是梅青发来的消息:

  打算什么时候来拿你的东西?

  文字后另附有一张性感蕾丝丁字裤的照片。

  俞梓瞬间感觉到颅内压力激增,仿佛下一秒就要有一股火柱冲破天灵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早晨起来找不到内裤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有收集内衣的癖好?!不,他一定是故意的!

  梅青,我cao你妈的王八蛋!!俞梓飞快地输入一行文字,表情极度狰狞。

  消息几乎秒回:

  辱骂上司,记过。明天到我这里领罚。

  “我罚你个......!”俞梓几乎要骂出声来了。到底是谁昨晚爽完了就拍屁股走人,还他妈顺走衣服的?要脸不要?!

  梁丘言可不知道他为何表现得如此愤慨。就见俞梓愤然扔了手机,衣服一脱,穿着条内裤就往床上一躺。

  梁丘言瞥了一眼。

  今天是豹纹的?

  不料两人刚安顿下来片刻,忽然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眼见对面床头幽幽地点起了一盏夜灯,易解正半支起身子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空气一时间凝固了。

  哦豁,完蛋。

  俞梓吓得手忙脚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连连向易解摆手道:“嫂子,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找我大哥是因为......”

  借着微弱的灯光,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俞梓身上遍布的痕迹——由锁骨至脚踝,红紫相间,好不精彩。

  易解的目光又沉了沉。

  梁丘言脑门上渗着豆大的汗,立刻把俞梓摁回被子里遮好,语无伦次:“那个,半夜突然带个人回来确实不对......但是小易,这这这真不是我弄的!小俞他、他只是晚上暂时没地方去,就来找我投宿,什么都没做啊!”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看着易解。

  易解却一言不发,缓步走到梁丘言身边,把人圈进怀里,柔声道:“言哥,你也太过分了。我们早上才做过的事情,晚上就要找别人了么?”

  “我好伤心啊......”易解吻着梁丘言的额头:“不然再做一次好了?”

  俞梓瞠目结舌地看着易解把手伸进梁丘言的睡袍,心说这年头的Omega可真开放。

  “什、什么?”梁丘言闻见易解长发上浅淡的香气,慌忙想按住那只游走的手:“小易你说什么呢,他身上那些痕迹真不是我弄出来的啊!”

  “......是么?”易解看了一眼俞梓,手上却没停。

  “对对对!”俞梓点头如捣蒜:“嫂子你放一万个心,我和大哥之间绝对是清白的!”

  梁丘言咬紧牙关,在易解的腿上狠掐了一下,闷声道:“臭小子,别摸了!再摸我打断你的手!”

  “哦......”易解似乎并不觉得疼,笑道:“那言哥过来和我睡一起,我就不摸了。”

  回头见俞梓一脸祈求,梁丘言只好应承下来,转脸威胁易解道:

  “说话算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