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诚沉声说,将光盘放入投影设备中,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但老父亲始终不喜欢许威父子,留的东西肯定是对自己一方有利的。
投影仪就位,靠近窗户的董事将窗帘拉了起来,室内光影瞬间变暗,以白墙为幕布,开始播放光盘里的内容。
亮光一闪,映入大家眼帘的就是许老爷子那张略显病态,但仍旧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脸。
他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两张纸,但因为没有给特写,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诸位,你们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已不在人世,近日来,我觉得身体每况愈下,便思量是时候该将遗嘱立下了。”
“我从前最器重的便是我孙儿许柯新,公司原本也是要交予他的,但奈何天妒英才,他竟走在了我前头。”
老爷子说着,脸上是藏不住的心痛,听爷爷开篇就提到了自己,或许是受omega感性的激素影响,许柯新眼眶一酸,但他立刻抬头,把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控回去。
不,他不能哭,爷爷想看的是他高高在上碾压许柯岚的结局,而非未战先怯,只要一落泪,别管是为了什么,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蒋文睿眼睛虽注视着视频,但余光一直在关注许柯新,手原本在腿上放着,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便悄悄移过去,握住他的手。
许柯新的手很凉,蒋文睿不由地握紧了些,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
许柯新感觉到温暖的大手包了上来,温度从指尖一直传到心脏,他这次没有再不理睬,而是抽出来,从大手包小手变为了十指相扣。
“据我所知,现在公司被我小儿子许诚代管,各位对此应该有意见,确实,他并非管理这块料,但是,比起旁人,他起码是我亲儿子。”
视频里的老爷子目光一凛,众人皆被他这句意有所指地话惊住了。
什么叫,起码是亲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许威许柯岚父子,眼里露出了惊诧之色,难道……
而乍一听此话的许柯岚也愣了,他将目光投向自家老爸,眼里满是惊慌和疑问。
而许威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他被众人目光看的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拍桌而起,却被许诚一声“坐下!”给喝住了。
许诚从小到大都是和事佬得过且过的性子,这是第一次当众发怒,更何况训斥的还是自家大哥。
许威除了老爷子,哪被旁人吼过,他当下怒气更盛,张口就骂了一声脏话。
许柯新原以为许柯岚会拦一下,但许柯岚却只是略皱眉头地看着,时不时咳嗽两声,完全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许柯岚当然不会阻止,他没想到老爷子竟会留后手,还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番意味不明的话,更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雷,所以他现在巴不得让许威闹起来,这样就没人会在意视频内容了。
“安静!”
许诚拍桌,比许威声音更大,看着他威胁道,“我再叫你一声大哥,你要是再扰乱开会秩序,我就让安保进来了。”
许威攥了攥拳,最终还是在许诚威胁冰冷的目光中坐下了,但脸色已经变得极其不好。
看着兄弟俩结束了这场无硝烟的战争,许柯新在心里盘算,爷爷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许柯岚不是亲生的?
不会啊,许柯岚和许威长的挺像的,不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得有七八分相似。
那难道指的是许威?
那更不可能了,许威随模样奶奶,和爷爷只是眉眼处有几分神似,不如小叔遗传的彻底,但许柯新却和爷爷年轻时很像,算是隔代遗传。
思绪百转间,屏幕上的爷爷再次开口了,方才不知是视频被程律师按暂停了,还是爷爷预想到了众人当下的反应,而特意留的气口。
只见爷爷抖了抖手里的两张纸:“这是亲子鉴定结果,上面明确写着,我与许威非亲生父子,他是我堂哥的孩子,自小被我当亲儿子养在身边,此事除我外无人知晓。”
“若他安稳本分的度过一生,我也不介意让这个秘密跟我一块离开,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试图让自己的私生子回来跟我儿子抢公司。”
老爷子将私生子三个字咬的很重,此话一出,被提到的三人面色各异。
许诚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他瞪着许威,啥?他不是自己亲大哥?
而许威则怔愣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和母亲长的很像,怎么会不是亲生的!
而私生子许柯岚原本就病态苍白的脸瞬间更白了,若许威当真非亲生,那自己算个什么?别说公司继承权,他能否在这个城市里呆下去都难说。
“柯新去世后,我大病了一场,你们都知我是半身不遂,其实,我并无大碍,只是让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找了个老中医,说是治病,其实是给我扎针,让我失去行动能力。”
“他们原本是想制造我傻了,说不出话的状况,但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那人医术不精,行动能力丧失了,但我还能说话,能录下这段视频,揭露他们的罪行。”
老爷子说到激动处,竟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肉眼可见的,他的脸色开始发红,变紫,大口呼吸,似乎是喘不上来气。
随后,老爷子抻着脖子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瓶药,倒出两粒放进嘴里,闭定了好一会儿才将将缓过来。
虽然没给药瓶特写,但许柯新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爷爷的哮喘药。
七十几岁时爷爷生了场病,从那开始便落下了个哮喘的毛病,不过不常犯,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柯新还是时常叮嘱,让爷爷随身带着,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不离身的习惯。
“柯新自小在我身边养大,那孩子有能力又孝顺,我早就把他当成了我亲孙子,公司交给他我放心,但许柯岚,一个私生子,我不认,更不同意我辛苦打下的公司,拱手让人。”
老爷子给许柯新找了个理由,不至于让他之后被人诟病鸠占鹊巢,血不血缘的,他认同才是王道。
许柯岚被老爷子当众一而再的强调是私生子,更何况现下还被扣上个非亲生的私生子名头,叫他怎能心平气和?
但他已经演了病人,就不能跳起来强势反驳,他心生一计,干脆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他不能让老爷子再说下去了,大不了他之后装失忆,把许威舍弃了保全自己,再伺机将公司夺过来。
至于许诚嘛……许柯新的下场,也是他的结局。
因为坐的是椅子,许柯岚“昏倒”之后没有直接后脑勺着地,而是身体失去力气支撑,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离他较近的几位董事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起身就要去扶地上的许柯岚,还有人喊着打120,场面一度混乱。
“都给我坐下!”许诚第三次拍桌,他语气冷的吓人。
“二爷,二少爷他晕倒了,是不是给叫个……”
“他今天就是死在这也死有余辜!”
许诚怒目圆睁,冲着滥好心的董事暴喝,
“你们没听见我父亲刚才的话吗?是这对混账父子让他瘫痪的,就凭这一条,我现在不把他扭送警局告他个故意伤害就算我仁慈!”
平时越是老好人,不发脾气的人急起来才最吓人,许诚吼了这一顿,那些对许柯岚有些好感的董事们也闭嘴了,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敢再去管地上躺着装死的许柯岚。
视频还在继续:
“凯达董事长蒋文睿的夫人许多多,是我认下的干孙子,他虽为omega,但头脑活泛聪明,对为商之道颇有心得,所以我会给他百分之二的股份,让他成为宏启的股东,之后参与大小事宜。”
“股权转让书,亲子鉴定,以及遗嘱我一并委托给了程律师,在我离世后,他会将这段视频公开。
诸位,感谢这些年来你们对宏启付出的心血和精力,之后阿诚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多包涵,也多加提点,多谢!”
视频的最后,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抱了个拳,但因左半边无力,手只抬到了胸口,显得有些滑稽。
“阿诚,爸相信你。”
老爷子眼里闪着泪光,最后笑着说了一句,视频到这里就真正结束了。
许诚听到老父亲最后说相信他,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心里更加痛恨对面的父子俩。
作为唯一局外人的程律师再次站出来,从他那平平无奇的公文包里掏出老爷子的遗嘱,朗声念道:
“许宏毅先生名下流动资产百分之七十捐赠山区,百分之二十本市敬老院与孤儿院,百分之十自愿赠予许多多先生。”
“许老先生名下不动产皆过户给儿子许诚,公司一并由他继承。”
然后就是那两张亲子鉴定,叔侄三人只是扫了一眼就没多在意,许诚还把鉴定结果发下去,供大家传阅。
众人看完面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有几个年龄大些的,他们可是见过许老夫人的,许威和她长的特别像,而老许总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不存在戴绿帽的可能性。
所以,老爷子今天那么说,想必是被这个儿子伤透了心,二十几年前他为了美人选择和家里断绝关系,二十多年后回来却是要弑父,这等孽子,不彻底找由头断绝关系,还留着当隐患吗?
这所谓亲子鉴定不过是个幌子,所以现下众人皆是看破不说破,三缄其口,这不是他们该掺合的事。
最后程律师拿出了股权转让书,因为老爷子是宏启最大的股东,他占全公司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此时一并转让给了许诚。
许诚签字的手都在抖,最后一笔落下,一滴泪掉在了老爷子那龙飞凤舞的签名上。
“安保呢?”
许诚抬手一抹眼泪,将脆弱收了起来,冷声喊道。
不一会儿,几个魁梧的安保人员走了进来,许诚抬下巴,指着许威和骑虎难下,仍旧躺在地上的许柯岚:
“把他们俩轰出公司,从此不让他们踏进公司半步!”
“这……”
安保队长认识许柯岚,这位二少爷可平易近人了,之前还给他送过酒,而且他也不知道会议室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以为许柯岚是被打了,看许诚的眼神就不那么尊敬了。
一看他犹豫了,许诚就知道他绝对跟许柯岚有私交,他怒火中烧,一把夺过安保队长的电棍扔在地上,看着其他的队员:
“还愣着干嘛?把人弄出去!”
说完,目光转向安保队长,“你,明天别来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第一把,就是杀鸡儆猴,谁要敢跟许柯岚再有一点牵扯,或是为他求情,就干脆别干了!
安保队长也没想到自己竟因为犹豫一下就被炒鱿鱼了,暗骂自己多事,随后立刻转身去抱地上的许柯岚,还不忘招呼弟兄们控制住许威。
反正二爷说明天不用来了,又没说现在就让他走,他现在抓紧表现将功补过,或许二爷就改变想法,留下他了呢!
而一直找不到机会插话的许威终于爆发了,他指着许诚:“老二,我是不是你哥,旁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我跟咱妈长的……”
“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你有本事也拿份亲子报告来证明。”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蒋文睿适时站出来,他声音平缓语气冷静,就像是在平常聊天,却把许威噎的半句话都说不出。
亲子鉴定?他爸妈都没了,他怎么做鉴定?
而蒋文睿正是懂了老爷子的这个用意,故才如此说,许威现在没法翻身了,老爷子亲口说他不是亲生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他也去做一份亲子鉴定。
但他的父母皆已去世,没办法采集基因去鉴定,而没有证据,大家也心照不宣,没人会替他说话。
“带走!”
许诚不想听他再说半个字,他的大哥早在二十多年前,因为一个狐狸精要和家里断绝关系时就没了。
“二弟……”
许威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放下一贯的高傲不可一世,满脸被冤枉的憋屈,
“哥一时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现在知道错了,你就看在咱俩一母同胞的份上,别做那么绝行吗?”
许柯新知道小叔一向心软,生怕许威再扯两句,把小叔说动摇了,到那时可就遭了。
没想到许诚这回算是铁了心的不放过他,他背过身,不去看那张酷似母亲的脸:
“我做的绝?许威,你敢对爸下手,我没把你儿子废了,就算我还顾念这那一丝兄弟情分,你别得寸进尺了,奉劝你一句早点离开,别闹的那么难堪。”
“好,你不原谅我也正常,但阿诚,哥和你那么多年没见,这段时间也没叙过旧,今天或许是最后一面了,哥想最后再抱抱你。”
闻言,许诚身子一僵,泪水在眼眶打转,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亲情和爱情,爱情是圆满大丰收,亲情却一波三折。
其实,他真的很渴望作为兄长的许威,能像别人的哥哥一样,永远保护他。
但貌似自他记事起,大多数都是自己在替大哥背黑锅和挨骂,但他心里却仍旧对大哥保持着一份敬重之心。
而且这些年,虽然明面上许威和许家断了联系,实则许诚知晓他的地址,总是暗暗给他提供日常生活所产生的花销。
就是他这一怔,加上接下来半分钟的沉默,却让安保们误会二爷是默认了,只好放开了许威。
而许威也没拖泥带水,面上带着不舍,大步流星朝许诚走来。
许柯新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见安保们松手了,他立刻皱眉,刚想喊小叔,就见许威抄起小叔方才抢过,随手扔在桌子上的电棍,朝着小叔的后脑就砸了过去。
许柯新顿时大惊失色,虽然电棍许威应该不会用,但毕竟是硬棍子,人的后脑那么脆弱,要是真打下去,轻则受伤脑震荡,重则植物人或直接死亡啊!
他伸手要推小叔,但周围都是椅子桌子,如果摔倒磕着肯定也免不得受伤,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保命才最要紧。
但许威棍子落下的速度要比许柯新预想的快,眼看就要躲不开,许柯新用尽全身力气一推,却没推动。
“呃……”
一声闷哼,不过不是小叔的声音,许柯新抬眼望去,原来是蒋文睿护在了小叔身前,那一棍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