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瑶姬

  电梯缓慢的往下走,中间停下来一次,门缓缓打开,苏纣压低帽檐,却还是忍不住抬起眼角朝着电梯门看了一眼。走进电梯的是几个陌生人,但是越过这几个陌生人,苏纣看到了站在电梯间的商潘。

  商潘靠在窗户前正在接电话,他好像朝着电梯内看了一眼,又似乎没有。苏纣看到商潘,急忙低下头朝着电梯的角落站了站,站在常嵘的身后。

  电梯门很快将要关上。

  商潘手中的手机离开耳朵,手机的屏幕是黑的,他看向狭小的电梯门的缝隙,只要再一秒电梯就要关上。商潘笑起来轻声说:“祝你好远。”

  商潘说完,握紧手机,手机屏幕碎裂,他在这狭小的缝隙中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不真实的,好像是幻觉的血红色的眼睛,再次去看,血红色的眼睛消失了,如同幻觉。

  电梯门彻底关上了。

  华荣街零零二号。华容街是一条老街,存在的历史大概和这座城市一样的久远,经历无数次的城镇建设,道路整修,可还是那么的狭窄,甚至地面上柏油破碎的模样也在岁月中如出一辙。

  华容街两旁都是低矮的房子,最高的也不过是三层小楼,最多的是独门独院的四合院,靠街的一间就租出去,开着各式各样的小店。

  华容街就是这个城市瞧起来最破落,也最繁华的存在。

  苏纣听说过华容街,可从来没有去过。华容街在老城区,离他住的地方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开车过去还要个把小时,坐公交差不多要两个多小时。苏纣已经等不及第二天要去看一看华容街零零二号。

  苏纣快步在前,他走过的地方仿佛刮过一阵风,要将刚刚长出来不久的嫩芽从枝头刮下去。

  他的动静很轻,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这个城市的夜晚也很安静。

  安静的白起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他习惯了在风声鹤唳中浅眠,动静一起,立刻翻身而起,奔向战场杀敌。这里的夜晚如此安静,白起已经失眠好几个夜晚,这大概源于对环境的不适应,黑眼睛浓重了不少,差不多要有烟熏妆的效果。

  苏纣的脚步轻快,白起还是迅速的反应过来,这样的轻快的,一定是个高手。白起利索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掀开窗帘,只堪堪看到苏纣的恍惚背影。背影瞬间消失不见。

  白起一手捡起地上的晾衣架,朝着缩在沙发上的毛延寿一勾。勾住毛延寿缠在身上的薄被,抬脚把窗户打开,纵身跃下。

  毛延寿睡得正好,忽觉耳边生风,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一根衣架子从窗户勾了出去,估计白起抡着根衣架子不太顺手,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顺手把勾着毛延寿被子的衣架子挂在窗户棱上。

  白起落到地上,伸出手臂:“跳下来,我接得住。”

  毛延寿听到自己挂在窗户棱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他觉得自己会随时掉下去。

  他害怕的抱紧被子,朝下看,这可是三楼。

  白起催促他:“快点,我还得去追人。”

  毛延寿抱紧被子,朝上看看衣架子,衣架子已经被撑开了,成了滚圆一个圈,怕是快要禁不住了。

  然而,再看看下面,真的挺高的,毛延寿摇头:”我不敢,我,我害怕。”

  他话音一落,白起立刻单手放在胸前,朝他告别:“那保重,等我回来在放你下来。”说完,白起侧身抬脚,旋身而上,站在高墙之上,他抬眼朝前看,转眼间已经跃过几栋低矮楼房,不见了。

  这就不见了。毛延寿要哭出来了,他小心翼翼的盯着挂着他的衣架子。衣架子已经从圆形到变形了,毛延寿眼睁睁地看着衣架子从挂头那儿断开。

  他闭着眼睛,大叫一声,掉到地上怎么也得落个残疾。

  可是没有,毛延寿没有落到坚硬的地面,是一棵树先接住了他,他平稳的落到地上,裹在身上的薄被掉在一边,毛延寿一个轱辘坐起来。

  他平安无事。

  因为地上凭空长出来一棵树。

  这棵树起初只有半人来高,枝叶繁茂,层层迭迭,如同一朵墨绿色的云彩,在明亮的路灯下,更是绿的发亮。这颗半人高的树还在不停的长大。这棵树的旁边又生出数不清的绿芽,一棵一棵的,紧紧的挨在一起。

  生根,发芽,长大。

  毛延寿眼见一粒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毛延寿看着一棵棵凭空长出来的参天大树,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

  他站起来摸摸眼前的一棵树,是真的。粗糙的树皮,墨绿的树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凭空多出来的树。毛延寿的手还未落下,就听见有人说:“这些是桃树,一会儿就会结出桃子来,明天这个时候,桃子就成熟了。”

  听不见声音还好,一听见声音毛延寿一哆嗦,腿一软跪在地上,低声叫:“鬼,鬼,鬼啊。”

  无外乎毛延寿低声叫鬼,就着白亮的灯光,他眼前是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穿的轻飘飘的,长衣合襟,飘带绣鞋,白的不带一丝血色。

  毛延寿善于画骨,眼神也比常人高上几分,这个女孩骨中带着一股老气,邪性,深更半夜中,她撑着一把暗红色的大伞,伞上画着一条一条纠缠在的黑蛇白蛇。

  女孩撑着伞,走到毛延寿的面前,盯着毛延寿看。

  她说:“我是瑶姬。”

  毛延寿结结巴巴的回话:“瑶,瑶,瑶姬,原来,是,是瑶姬。”

  瑶姬微微弯下腰,与毛延寿四目相对。瑶姬圆亮的眼睛如同灰蓝色的透明的石头,她问:“你知道我?”

  毛延寿读过书,识字,是知道瑶姬的。瑶姬是西王母的女儿,消灭过十二条恶龙,还帮助过大禹治水,后来画作神女峰守卫着大地。每当节日之时,巫峡一代,有些百姓还是会想起来祭拜一下神女,祈求神女保佑平安,不会有什么大江大河决堤。

  毛延寿赶紧回答:“知道,你是王母娘娘的女,女儿,住在巫山。”

  瑶姬听完,直起腰,她举着伞,大树迅速的生长,根部居然狰狞的晃动一下。毛延寿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瑶姬的怒气,然而瑶姬笑起来。瑶姬笑起来只有嘴角微微抬起:“不,我才是王母。”

  她伞上面的黑白蛇们似乎蠕动了一下,道路两旁凭空长出来的那些树已经开花了。

  古怪的花香袭来,很短暂,花香过后,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树上结满了碧绿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桃子。瑶姬深吸一口气:“花很香,我饿了。”

  瑶姬说完,她捏住了毛延寿的脖子。

  毛延寿要喘不上气来了,他双目瞪大,眼眸之中一片通红,心中更是发毛,怕瑶姬那句饿了!

  毛延寿以为要被瑶姬掐死了,瑶姬终于松开手,将毛延寿甩到一旁:“我不吃你,因为你知道我,我要你明明白白的知道没有王母,只有瑶姬,我要找一只狐狸,你见过一只有九条尾巴的白狐狸吗?”

  毛延寿听到那只九条尾巴的白狐狸,瞬间觉得自己得救了,他捂着脖子:“自己,自己人,我,我也在找那只狐狸。”虽然不知道为谁找,为什么找,但他来到这里最初的目的就替别人寻找一只白色的狐狸。

  瑶姬问他:“你找到了吗?”

  毛延寿微微愣住,然后立即摇头:“没有,没,没找到。”

  瑶姬笑起来,她笑起来没有孩子的天真:“明天晚上就找到了,我种了很多树,我饿了。”瑶姬说完,撑着伞继续朝前走,伞很大,遮住瑶姬大半个身体,一眼看上去,好像只有一把伞在动。

  瑶姬走过的地方,会落下新的种子,毛延寿看着那些种子落地,立刻发芽,长大。

  速度之快,让他的心里发毛。

  瑶姬忽然回过来头,毛延寿立刻转过头去,背对瑶姬。

  瑶姬将伞举高了一些,露出被伞遮挡住的脸:“我要选一个好吃的,还有。”瑶姬继续说:“我不住在巫山。”她的声音带着毫无波动的寒意:“我是从地底爬出来的。”

  听得毛延寿毛骨悚然,不敢回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毛延寿只敢仰着头去看树上的桃子。桃子生长的要比树木的速度缓慢,只从指甲盖大小长成了玻璃球那么大。毛延寿慢慢的转过一点头,用眼角瞥了一眼,瑶姬不见了。

  毛延寿立刻靠着树动不了了,他捂着心脏,这真是一场诡异的遭遇,然而背后的树又告诉毛延寿这诡异的遭遇是真的。

  毛延寿如梦初醒,急忙拎起地上的被子躲起来。

  华荣街零零二号也一样的诡异。苏纣和常嵘来来回回的在华容街找着,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苏纣问常嵘:“零零二号到底他妈的在哪儿,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