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陆星海一大早就给简离发了两条消息。
然而等到中午都没收到回复，他干脆去了一趟下城区。
敲了两遍门，又等了五六分钟, 简离才迷迷糊糊地把门打开。
“唔……你来啦？”少年打了个呵欠，也不管陆星海还在门外站着, 就睡眼惺忪地转身扑回了床上。
陆星海进屋, 反手将门关上，抬眼打量了一下简离住的地方。
一间小小的廉租房, 大约也就五平米，被一张靠窗的单人床占去了一半。另一半空间里摆着一桌一椅, 外加床脚立着的简易衣柜,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家具和摆设。
简离趴在床上，抱着一团花里胡哨的被子, 竟然在短短几秒钟里又睡了过去。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 洒在简离身上, 令整个场景看起来暖洋洋的。少年蓬松的头发和尾巴在阳光的照射下, 泛着一层细碎的金光。
看着这样的画面, 与奇种战斗多年的陆星海忽然就理解了一个词——
岁月静好。
如果没有奇种, 没有战争，没有时时刻刻悬在人类头顶的那把名为“毁灭”的利剑……人们的生活就该是这样吧？
陆星海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默默坐在椅子上, 看着床上睡得无比香甜的少年。
不知不觉间, 一个多小时过去。
简离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意识到那是梦境的时候, 他就醒了过来。但阳光晒得太舒服了, 他不想睁眼, 于是翻了个身, 反弓起腰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奈何床铺实在有点窄，他伸懒腰的时候习惯性地把腿探出床沿，谁知竟猛然踢在了什么温热而有弹性的东西上——
“唔！”一道闷哼传来。
简离本还闭着眼睛用足尖踩了踩脚下的东西，想确认那到底是什么，骤然听见声音，他这才猛地睁开眼，倏然蹦了一下。
只见陆星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捂着腿根，抬眼向他的方向望过来。
“你——”刚想开口质问，简离忽地想起来，好像确实是他自己给陆星海开的门，于是话头一转，“你怎么样？”
“……没事。”陆星海缓了一下，把手移到膝盖，“怎么睡到现在？昨晚没休息好？”
“嗯，昨晚没睡。”简离眨了眨眼睛，“找我有事？”
陆星海直言：“这几天没见你来带我修行，有些担心。”
而且，经过回想，他记起，简离的异常并不是这几天才出现的。自他们带队从南漓城那边的武器阵列返回之后，简离就再也没有开过煅魂洞天。
那场仗，因为有简离的存在，他们打得非常轻松。
就连意外发现那个嵌合实验体拥有操控奇种的能力之后，他们也成功将对方处理了——准确地说，是简离单枪匹马将那个实验体处理了。
虽然那时候简离看上去一片轻松，陆星海也没在他身上感受到灾厄能量的气息，但……眼下，煅魂洞天数日没开的事实摆在面前，陆星海不由担忧，怀疑简离当初能够轻易处理那个实验体，是否受了什么神魂方面的创伤。
而且，当初简离的原话是“算是解决了”。
为什么只说“解决”而不是“击杀”？又为什么说“算是”？
陆星海想起，他当初几乎立刻就察觉到简离这个回答的不对劲。
但简离并没有留给他提问的时间，紧接着就用漫天金色的火焰将周围全部的奇种焚烧殆尽，又直言有能力暂时封住被奇种破坏的地下防御网，令他感到极为震撼，下意识就觉得那个实验体也一定逃不出简离的掌心。
于是，直到连续数日夜里没见到那只九尾白猫，陆星海才终于回想起那些异常。
但简离依然满脸轻松，身体状况也很好，并没有任何备受折磨的样子。
除了——
“为什么夜里睡不着？”陆星海问。
“嗯？”简离疑惑，“我没有睡不着啊……我就是没睡。”
说着，他打了个呵欠，盘坐在床上，一手托腮，歪着脑袋笑了笑：“猫是夜行动物嘛，我晚上精神好得很，所以，没什么事非要白天做的话，我都是白天睡觉的。”
陆星海这次却没有被糊弄过去。
他盯着简离的双眼，坚持又问了一遍：“那夜里为什么不来找我？”
简离甩了甩尾巴，耳朵微微向后扯着，随口道：“就是，想玩……想玩游戏，嗯，这几天我通宵打游戏来着。”
陆星海直接问：“是因为那个嵌合实验体吗？”
顿了顿，他说出自己的猜测：“为了‘解决’他，你动用了神魂力量？是透支了？还是被他伤到了？或者，你把他的意识抓进了你的灵台里，不想让我看到，所以才不来找我？”
简离：……
简离震惊地看向陆星海：“你怎么猜到的？！”
“所以你真的把他的意识困在你的灵台里？”陆星海面色一沉，“危险吗？如果你把他的意识放走，实验体还能醒过来？”
听他这么问，简离松了口气。
又忍不住笑出声：“还好，你没完全猜对。不然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能力瞒着我了。”
不过，既然已经被陆星海猜了个七七八八，简离就不打算再瞒着。
“那个实验体的身体已经被我烧了，他不会醒的，不过他的神魂确实在我的灵台……怎么解释呢，嗯，其实嵌合实验体的情况，相当于一种特殊的寄生型奇种。”
简离耐心地解释：“想要杀掉他们，只杀死肉|体是不够的，他们的神魂与奇种的神魂结合在一起，变得非常坚韧，有能力侵入任何生物体内，吞噬宿主的神魂并取而代之。我们管这种行为叫‘夺舍’。虽然不会像寄生型奇种那样再分裂成好多个，但他们确确实实会杀死宿主。”
听到这里，陆星海点了点头：“当时你说过，我们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嵌合实验体本人。”
简离：“对，我们见到的，是被夺舍的宿主。至于实验体以前的身体，应该早就死透了。”
陆星海的神色顿时凝重：“但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做到灭杀实验体的神魂。梅瑞尔城叛逃的实验体一共有三个，还有一个没被发现。从这次作战的过程判断，嵌合体有可能拥有欺骗监测仪器、混入城市的能力，也有可能拥有操控奇种的能力……”
“啊，操控奇种这个，应该是实验体变成嵌合体之前就有的能力。”简离纠正了一下，“前两天我从实验体的神魂里抽取记忆，发现他以前是班纳西城的戍卫长，能力是精神控制方面的，名字叫——”
“罗菲尼特。”陆星海瞳孔微缩，“他担任班纳西城戍卫长期间，就曾以震慑奇种的能力举世闻名。他还能做到精神暗示，让战士们不会产生恐惧之类的负面情绪。他在战场指挥时，也从来都不需要通讯。”
陆星海的嗓音忽然有些喑哑：“他那么骄傲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实验体？”
感受到陆星海情绪有些不稳，简离将手心覆盖在男人的手背，轻声道：“他不是主动的。”
随后，他将那天从罗菲尼特的神魂里读取的记忆，全部告诉了陆星海。
听完简离的讲述，陆星海垂着眼睫，沉默许久。
想起那段记忆，简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说起来，你是知道S级觉醒者不能战斗之后，会被送去哪里的，对吧？”
陆星海回神，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简离抿了一下嘴角，又问：“那你确定，你知道那么做有多痛苦吗？”
陆星海怔了一下。
旋即他脸色剧变，反手一把攥住简离的手腕：“你说你收取了他的记忆……你是怎么读取他记忆的？你、你把他的记忆，全部感受了一遍吗？”
简离被他攥得有点疼，挣了一下，却没能把手抽开。
“就是，”他眨巴着眼睛，“用网上的话说，沉浸式体验？”
见陆星海脸色不好，简离又找补了一句：“读取记忆都是这样的，不然怎么可能瞬间就学会新语言啊。”
陆星海不知道，脑子里骤然多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会是怎样的感受。
他想象不到，也不敢想。
仅仅意识到简离可能亲身感受过吸收灾厄能量并将其净化的那种痛苦，他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堵。
“你……”陆星海努力压下嗓音里的颤抖，“这几天……很疼吗？”
“啊？”简离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会疼？”
话刚问出口，他瞬间反应过来，猜到陆星海恐怕怀疑他这几天不开煅魂洞天，是因为沉浸式体验太真实，还在消化那个实验体的痛苦回忆。
简离笑道：“不用担心，那点儿痛苦……而且就两年而已。”
两年，对他这种活了八千多岁的猫妖来说，不过短短的一瞬间。
而罗菲尼特记忆里净化魔气的痛苦，虽然确实很疼，但当他从沉浸式体验退出来的时候，那种痛苦对他来说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不刻意回想的话，是记不起来，也不会残留在他身体上的。
陆星海却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
那双银白色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望过来，目光里翻滚着简离不太明白的情绪。
“我说真的，”简离心头一跳，下意识道，“我真没——”
下一秒，他忽然撞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陆星海的胳膊在他背后紧紧收拢，却并没有把他压得很疼，但他能够感觉到男人臂膀的肌肉变得无比坚硬，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忽然，一只冰凉的掌心落在简离后颈，有些用力地捏住了他的脖子。
简离猛地打了个激灵，身体骤然发软。
“不，别别别……”他试图挣扎，开口时竟差点发不出声音，“别捏我那里啊喂——陆星海！”
【作者有话说】
猫猫：…孽、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