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辛勉强整理好心情上课,笔记甚至比以往还要整齐,看得胡一维一愣一愣:“今天讲得特别复杂吗?你怎么记了这么多?”
祝辛低头看了眼没过脑子听到什么就写什么的笔记,摇摇头,又开始出神。
中午打算跟胡一维去食堂,刚出教学楼就接到司机电话,说程林交代了叫他别在外面逗留,祝辛于是接受,好在回家没见到程林,只有猫和狗四处晃悠,大帅叼着飞盘找祝辛玩,祝辛随手丢远不等狗叼着飞盘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去查文献。
那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没见程林,但他去便利店买个笔记本都有人跟着,不知道是监视还是保护——他意识到程林周围还有很多对自己有恶意的人,所以兴许这算是保护吧。
总之祝辛没反对,就这样受控,维持两点一线的乏味生活。
开学第三周,班上同学各自有考研保研或其他的打算,在实验室图书馆补习班之间奔波,唯有祝辛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着,就连孙宁也说要出国进修镀金,好接手家里生意,临走前喊祝辛胡一维吃个散伙饭。
祝辛已经很久没主动跟程林说过话了,这一两个星期程林很少回家,回来就是一身酒气,很晚了,祝辛有时候睡了,有时候就在阳台上抱着猫发呆,遇上祝辛睡了的时候程林就冲澡上床抱着祝辛一起睡,有时候没睡,看到阳台灯亮着,就出去陪祝辛坐一会儿,这种时候祝辛往往很快就起身回房了,程林就会自己再坐一会儿,摸一摸祝辛的猫再回房,然后跟已经假装睡着的祝辛一起躺下,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怀里已经空了。
程林养在家里的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天,司机打电话过去,说祝辛晚上不回家。
那边似乎安静了一下,程林问:“他在旁边吗?”
司机说:“在。”
“电话给他。”
祝辛接到电话,喂了一声。
“晚上要去哪儿?”
祝辛说:“孙宁要走,请同学吃饭。”
“嗯。”程林答应了一声,身边正好就是孙安,孙安点点头,表示有这回事。他又问:“几点回来?”
祝辛说:“不知道,吃完饭还要去唱歌。”
顿了顿,程林说:“好,那玩开心点儿,我叫人等你,玩完了,你跟司机打电话。”
本想说不用麻烦了,张了张嘴,就成了一个嗯字。
孙宁人缘好,晚上来了好多人,祝辛始终安静坐在一角,只在转场换地方的中途跟孙宁说了几句话。
祝辛说:“一帆风顺啊。”
孙宁就苦笑。
“本来想等你走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再继续带你玩,没想到……”没想到祝辛居然没走成。
祝辛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孙宁问:“他对你好吗?”
祝辛沉默。
“你会不会怪我?”孙宁挣扎着问出这个问题,预备在祝辛说出任何答案之后都恳切抱歉,再次表明自己确实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不小心促成的这一切。
事实上孙宁已经抱歉过很多次了,每次都很诚恳,祝辛也从没有表现出怪怨的意思,孙宁于是在想办法弥补祝辛跟他成为朋友之后也心安理得起来,直到真相越来越明晰、后果越来越严重,他才反应过来当初不经意的一下把祝辛推到了什么绝境。当初明明只是个恶作剧。
蝴蝶效应,一群凶手。
他只能希冀当初那一点因为祝辛的孤僻而来的恶意没被祝辛发现,他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祝辛沉默好久,才说:“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从前认识的人了。”
过于复杂的爱恨纠葛将他困在这里,可事实上他又是个局外人,如今的局面荒诞又可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结束。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在某一天。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孙宁艰涩开口,更多的抱歉再也说不出来。
祝辛摇摇头:“作为朋友,我很感谢你们。”
才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到后半句,很平静:“但是以后我们还是别做朋友了。”
于是一肚子赎罪的话再也不可能说出口,祝辛的话表明了道不道歉无所谓,有意还是无心,他都不会再释然。
不欢而散。
K歌房里鬼哭狼嚎,孙宁举着酒瓶一圈一圈地喝,次次都特意喊祝辛,盯他的酒要他别不给面子,祝辛于是也跟着一瓶接一瓶地往下灌,到最后包厢里横七竖八躺到了一片,孙宁捂着额头哼唧,祝辛也睁不开眼了。
膝盖上落下一只手,孙宁越过他们中间的两三个人趴下来,慢慢仰头:“那,以后不见了?”
没等来祝辛的答案,门开了,孙宁看见来的人,黑了脸摔出去一个空酒瓶,程林一步不挪,任凭玻璃渣溅了一地,酒瓶子碎掉的声音惊醒了几个酒鬼,但很快又倒下去,祝辛也看到了门口朝自己招手的人。
程林说:“回家了。”
有心动一动,但他醉得只能眨眼,甚至就连这样的动作也很费劲,所以眨眼也很慢。
见人醉成这样了,程林绕过地上乱七八糟的酒瓶和碎玻璃渣走过来,蹲下来摸了摸祝辛滚烫的脸:“玩得高兴吗?”
祝辛恍若未闻,偏过头,似乎快睡着了。
孙宁醉成一滩烂泥,抓着程林放在祝辛身上的手让他别动祝辛:“你他妈能不能放过他!”
程林没理他,也懒得讥诮他天真无知也就只能嘴上说说,他抱起祝辛往外走。
埋在程林胸口,祝辛很快就闻到很重的烟味儿。
这群人也抽烟了,空气里烟味儿不算轻,但他在程林身上闻到了更重的烟味儿。
快到电梯,祝辛忽然推开程林,看上去很难受,于是程林把他带去洗手间,看他趴在洗手台上吐,吐空了肚子里的酒才好受一点,祝辛又洗了把脸,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的沾满水珠的一张脸寡淡到没有一点颜色。
程林在背后看他。
祝辛说:“我好累啊。”
“明明生活已经比从前轻松多了,我像一只被圈养的动物,像我的猫那样,不用再烦恼今天会不会下雨,我会不会没地方避雨。”
“但是程林,为什么我还是,这么累?”
祝辛垂下眼,醉酒使得他的脆弱自然而然,眼睑下方多出的一滴水珠混在脸上的水渍中也完美掩饰,但程林一直盯着他,所以还是发现了,包括哪一秒开始祝辛的眼底变得通红。
祝辛这么问,答案他们都知道。
在他的世界被身后的人摧毁的那天他就已经想逃离,逃离这些不断给他伤害的人。程林嘲笑过他优柔寡断,然后在他终于下定决心放下一切的时候打碎了一切。
其实祝辛的脆弱很叫人心碎,尤其对程林具有与生俱来的影响力,没干系的时候就能为了他一滴眼泪多次破例,何况到了今天?可程林依旧装作没看见,他把心里的期限放在一年,又因为祝辛的眼泪往前拨了拨刻度,到六个月——医生说了,程翰明最多活到这个数。
他想,要是到时候祝辛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爱去哪就去哪儿吧,他也不乐意看他成天落着脸,谁欠了他似的。
他依旧抱着祝辛回家,给他洗澡,抱着他去吹头,祝辛安静到像一个漂亮木偶,任由程林摆弄,于是程林不自觉就开始抚摸玩弄他的漂亮木偶。
总是不忍心弄他,好久了。今天格外想听点冷漠以外的声音。
他把祝辛抬起来,按在展柜旁的墙上吻,旁边就是那顶嵌满珍珠的凤冠。祝辛终于开口:“你对死人也没有敬畏吗?”
程林动作一顿,叼着祝辛的锁骨呢喃,忍不住求,不知道在求什么,求今天还是求明天,他说:“就成全我一次吧。”
毕竟他成全了祝辛那么多次。
“留下来好不好?”程林空前卑微,吻着祝辛不愿意看自己的眼睛。
祝辛一无所有,他又何尝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多的不说了,哭一会儿,周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