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晚上,祝辛从世纪明悦顶层的套房大床上腰酸背痛地睁开眼。
屋顶天花板上有繁复的花纹,宿醉才醒,他脑子空白了好久。
套房大床上床铺凌乱,脑子里乱糟糟地疼。祝辛动了动胳膊想翻身,然后发现自己脊椎后背大腿跟挨过打一样又酸又疼。
想起自己前一天是跟谁呆在一起,祝辛心里一慌,紧接着喝醉了之后乱七八糟的回忆涌入脑海,他想起前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但这非但没叫他松一口气,反而更加呆滞。
很长一段时间,祝辛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从他在‘林深’亲了程林开始,每个片段他都清楚记得。
想起来前一晚发生了什么,祝辛捂上脸绝望。
程林是个报复心很重绝不吃亏的人,祝辛现在知道了。
因为一句醉话被涮的程公子才不可能让罪魁祸首就那么睡过去。
他强拉着快睡着的祝辛去天台吹风看月亮等酒醒,说等酒醒了要算账,月亮快变圆了,天台风很大,才有点清醒,又被灌了好多酒。
祝辛打从心底怀疑是不是雨太大他脑子进水了,怎么会那么放心地跟程林喝酒,尤其明明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怎么会真的去程林嘴里要酒喝。
这件事情发生之前,祝辛从没思考过关于性取向的问题,这一晚上过去,他也依然没有思考关于取向的问题——严重的问题太多了,顾不上。
后来喝完那瓶红酒之后祝辛就彻底迷糊了,他跟程林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很奇怪,别的事情历历在目,唯独后来说的那些话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醉得厉害了,祝辛只记得自己哭了一场,程林最开始好像不耐烦,后来又嘲笑自己,然后被带到八楼拳击馆去打沙袋,又坐在机车后座去深夜马路上飙车。
深夜路上很空荡,整条公路都只有机车引擎的嗡鸣,祝辛在机车后座紧紧抱着程林,生怕像程林说的没抱紧就被甩下去了。
没想到程林不只是个流氓,还是个疯子。
后来精疲力竭,程林又跟自己说了什么?
想不太起来了。
祝辛摸了摸眼角,湿的。
昏睡过去之前,程林好像是说了句生日快乐。
此刻套房里静悄悄,那人大概是走了。
祝辛想,还好他走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起床,给早已咽气的手机充电,然后发现已经接近中午。
一晚上过去,手机里只有班群里的通知和节日祝福。
和鹿芩的聊天还停留在上一次自己说打款过去了,鹿芩说好。
点开母亲的头像,犹豫好久,最后又原样合上。
还是算了,不打扰了。
祝辛依言在假期第二天去照料祝娆的多肉,并在祝娆打来视频监工的时候给她看在阳台舒服晒太阳的熊童子,肥厚的多肉晶莹剔透,绿莹莹的熊掌形状的叶子可爱极了。
祝娆拿着她妈妈的手机凑近了看,确认过她的小熊茁壮成长之后很得意:“哥哥,我的多肉是不是很可爱?”
祝辛答应了一声,屏幕里穿着碎花裙戴着小遮阳帽的祝娆很开心地笑,跟杨岚炫耀,说哥哥夸她的多肉可爱。
戴着墨镜的杨岚探头过来打招呼:“小辛。”
祝辛点头问阿姨好,杨岚跟祝娆说:“所以谢谢哥哥没有?”
祝娆立刻嘴甜道:“谢谢哥哥,等回来了我给你带礼物!”
祝辛笑了一下:“谢谢小娆。”
祝娆笑得很欢快:“给哥哥带那种挂在脖子上的花!白的红的黄的,特别好看!”
杨岚说:“明明是你想要。”
祝娆撅嘴:“本来就很好看嘛!”
祝辛要回学校了,祝娆一听,道:“哥哥你想不想养一只小熊?”
“什么?”祝辛愣了一下,祝娆说:“就是我的熊童子啊,哥哥不是觉得可爱吗?哥哥要不要也养一盆?”
祝娆叽叽喳喳:“很好养的,哥哥可以从我的小熊身上掰一片回去,很好养活,哥哥只要找一个小花盆浇点水,把叶子放在上面,等长根了给它晒太阳,只要一星期浇一次水就好了,很快就能长大!”
祝辛没说话,祝娆锲而不舍推销她很好养的小熊,并已经开始指点祝辛应该怎么操作:“但是哥哥掰的时候一定要轻一点,要不然小熊会疼的。”
祝娆一直想养宠物,但是杨岚有哮喘,家里不能见猫猫狗狗,所以祝娆只好退而求其次。
杨岚无奈又宠溺笑着:“平时看的那么紧,妈妈都不给碰,怎么就舍得给哥哥了?”
祝娆轻哼:“想让哥哥也有小熊嘛。”
杨岚说:“那小辛就带一片回去吧。”
祝娆说:“哥哥一定要小心点啊。”
祝娆眼巴巴等祝辛回答,祝辛说:“小熊会疼,哥哥就不带走了。”
挂了电话,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祝辛打扫好阳台卫生又检查了一遍,清理掉家里可能出现猫毛的每个角落,之后带着猫锁好门下楼。
按了电梯,祝辛等着电梯上来。
阳光从楼梯间透进来,地板的反光有些刺眼,暴雨之后又是艳阳天,秋老虎猖狂得不像入秋了。
距离那场暴雨已经过去三十多个小时,从世纪明悦离开也已经二十多个小时。
这两天只要有空闲,祝辛就会不由自主想起来中秋前着魔了似的那一晚,一旦想起来就浑身不自在。
还好,以后不会再见了。
下楼之后,祝辛先顶着大太阳去给小猫买猫罐头,然后才步行去公交站,期间又收到杨岚微信传过来的很多照片,蓝的海蓝的天,穿着清凉的游客,沙滩上的贝壳,不出意外都是祝娆发来的。
祝辛没有回复,做沉默的观众,他在大太阳下面等车,鹿芩忽然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恰巧公交车到了,祝辛接起电话,错过了这趟车。
鹿芩说:“昨天太忙了,忘了问你节过得怎么样。”
“都好。”祝辛找到一小片树荫,顺着路边慢慢走,鹿芩打着哈欠:“那就行,合同已经在签了,妈妈的婚期定在月底,你有时间过来吗?”
祝辛沉默了一会儿。
迄今为止,他还没收到来自母亲关于婚期的只言片语,所有的消息都来自鹿芩。
她像是忘了还有祝辛这么个人。
“我……”他下意识想说我尽量,话到嘴边,又成了:“我……这学期课有点多,就……不去了吧。”
鹿芩顿了顿,有些不高兴:“你……这也算是妈妈的人生大事,你就一点都不重视吗?”
祝辛没说话。
“还是说,分开这么多年,你已经不把我们当家人了?”
祝辛沉默了很久:“哥,礼物已经送到了,你就帮我祝她新婚快乐吧……要是不想说,就不用了。”
电话挂断了,他已经走到了离公交站很远的地方。
祝辛顺着小河边慢慢走,小猫在包里大概是有点闷,喵呜喵呜叫着想出来。
到了公园湖边,周围也没什么人,回学校也没什么事情,祝辛就把它放出来了。
“别乱跑,跑远了很危险。”他放下包叮嘱小猫,打算在河边跟猫一起乘一会儿凉再走。
湖边的柳树也还是很绿,一点都没有秋天到了的意思,湖上还有两只很肥的天鹅,祝辛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发呆。
不是不想去,只不过即便去了,他也还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那是父母离婚后的第一年,父亲的生意还没有起色,杨岚阿姨怀孕了,他们挤在老居民区的两室一厅里。
那天邻居家办酒席,送来半只烤鸡,他吃不完,杨岚阿姨身体不好回娘家养身体了,父亲工作很忙,不一定会回家。邻居叔叔叫他快点吃完,说天气太热,烤鸡放不住。想来想去,他觉得可以带给哥哥还有妈妈。
凭着记忆来妈妈哥哥住的小胡同,敲开门,哥哥还没放学,家里只有妈妈。
她沉着脸,跟过去的几年一样,很冷漠地问:“你来干嘛?”
自某一年自己生病去了一趟医院开始,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差了,她总是这样沉着脸,总在角落里泣不成声,总在父亲出门之后指着自己歇斯底里:“你就是个害人精,你怎么没早点死掉?”
他也同样记得父母离婚那天,母亲带着哥哥决绝离开的背影,父亲忙着生意,也没多看自己一眼就走了。他是被分给了父亲,母亲像丢垃圾一样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父亲也不像接手了自己的样子。
烤鸡没送出去,被丢到了一边,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他已经好久没见妈妈了,见了面没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抱,甚至她没对自己笑一笑,但看起来她要比在家的时候好一些。
她说:“你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说她失败的婚姻,一塌糊涂的人生都是因为祝辛,要不是祝辛,家里的生意不会一落千丈,他们还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那之后,祝辛就不太敢去找妈妈了。
再一次去就是那一年中秋,他带着月饼想去给妈妈过生日,问她还生不生气。
但小房子已经换了租户,人去楼空。
她太讨厌自己,匆匆离开这座城市。至于现在,要开始新生活了,大概更不想见自己。
祝辛在湖边抱着猫怔然发呆,不远处的桥上站住两个人,其中一个看见湖边的人,没忍住挑了挑眉。
巧了,冤家路窄了。
程林来谈生意,难得换下花哨的花衬衫穿着比较正式的衣服,谈完了要走,就看见湖边发呆的祝辛。
昨天早上有事,等他回去,折腾他一晚上的人已经不在了,原本还打算算个帐,结果前一天不知死活,这天倒知道畏罪潜逃,给自己留下乱糟糟的房间还有一肚子没地方发泄的火走了。
“程总?”金元的老总喊了程林一句,程林回神:“哦,丁总不用送了,看见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
祝辛脑子里全是鹿芩的指责,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叫他更加浑身不自在的人,背后落下一片阴影的时候他一点都没察觉,怀里的猫叫了两声,他也没反应。
作者有话说:
小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