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真本能地回头看,只看见酒店中央的音乐喷泉激出半人高的水花,再没有别的。
蒋明潇感到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诧异地问:“看什么呢?”
凡真平复心跳,绽开一个笑:“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蒋明潇收回目光,揽过她的腰肢,小臂微收让她贴在自己身上。
凡真明显地僵了下,全身绷得很紧,下意识和她拉开距离,呈现一副防备的姿态。
蒋明潇垂下眼眸,掩饰住心底的受伤,淡淡一笑:“祖母好久没见你,以为我们吵架了呢,等会你帮我说说好话。”
凡真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蒋明潇是在提醒自己未婚妻的身份。
凡真没再挣扎,任由她搂着自己,极力忍耐不适,这种不适不仅是心里上的,生理上尤甚。
她在蒋明潇怀里,闻到她散出的淡淡的乌木香。
被标记过的Omega本就排斥其他Alpha的信息素,加上她怀有身孕,腹中的宝宝已渐渐形成嗅觉,闻到不属于自己母亲的信息素,情绪变得烦躁不安,胎动速度突然加快。
凡真小腹一阵阵抽痛,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雪。
蒋明潇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凡真咬着唇内的软肉,摇了摇头:“没事,今天福利院有些忙,中午没来及吃饭,可能是饿了,胃不太舒服。”
蒋明潇眼底的担忧消退:“一会我们去自助台拿点吃的。”
凡真莞尔一笑:“好。”
两人并排走进宴会厅,酒店宴会厅的四璧和天花板都布满金色和紫色的布幔,在灯光的照射下映出梦幻的浮影。
蒋家老太太坐在主桌上,正侧头和亲友们交谈,见凡真过来,朝她招招手,笑得十分慈爱:“水仙呐,过来,到祖母这边来。”
凡真对在场的人笑了笑,小时候常在蒋家走动,但蒋家的亲戚她认得不是很全,况且她压根没想过要进蒋家,没必要去认识他们。
凡真坐在蒋老太太身边,安静地当工具人。
蒋老太太摸了摸凡真的脸颊:“这孩子,脸色怎的这么差?夜里没睡好么?”
没等凡真开口,一个穿着墨色旗袍的贵妇抢先插话:“老太太,人家小两口这叫‘恩爱’,明潇工作忙,几天不回家也是常事,小两口难得见面,还不得整晚都黏一块?不过……我说明潇,感情好归好,可不能没个节制呀。”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都笑出声。
凡真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耳边听到蒋明潇略显尴尬的声音:“三婶,你瞎说什么呢。”
“好好好,不说了。”
三婶刚开始还笑得开心,转头的瞬间脸色就变了,用手肘碰了碰蒋老太太,朝门口努努嘴:“老太太,你看,他们来了……”
蒋老太太看见来人,气得面色铁青:“混账,什么人都往家里带,简直不成体统。”
凡真感到奇怪,抬眸看过去,只见蒋明潇的父亲坐着轮椅被推进宴会厅,而他身后推轮椅的,竟是在医院照顾他的护士。
从蒋家亲戚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中,凡真大概猜出老太太生气的原因。
蒋明潇的父亲蒋元中风住院,一直由护士徐月照顾,出院后便宣布要和她结婚。
蒋老太太对儿子的风流韵事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蒋元乱归乱,却不会把外头的莺莺燕燕娶回家。
可这次不知怎的,铁了心要娶徐月,为此母子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凡真见老太太面色不虞,唇瓣张张合合似是要训话,在场都是蒋家人,就她一个外人徒生尴尬,况且她对蒋家门里那点破事也不感兴趣,于是便找个借口离开:“老太太,我刚刚看到几个熟人,想过去打个招呼。”
蒋老太太笑着点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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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真朝众人颔了颔首,起身往外走,宴会厅的空气滞闷,肚子里的宝宝又开始闹腾起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咙,她捂住嘴,来不及去洗手间,瞥见敞开的休息室有垃圾桶,冲过去抱住就吐。
因为长时间不进食,她几乎没有吐出什么实质性东西,倒是眼泪流了一脸,可即便这样,胃里还是一阵阵泛恶心。
怀孕的Omega若是长期没有Alpha信息素的安抚,母体和宝宝都会产生不适。
凡真感受到宝宝们的不安和躁动,轻柔地抚摸腹部,试图安抚:“朝朝、暮暮……你们乖一点……妈咪真的很不舒服……乖啊,别闹……妈咪也很想念麻麻,她就快来接我们了……你们乖乖的……”
两个小家伙闻不到Alpha妈妈的信息素,怎么安抚都没用,凡真反胃得厉害,偏过头,对着垃圾桶搜肠刮肚地呕吐起来。
就在她快要虚脱之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凡真无力地转过头,意外地看到徐月站在自己面前。
凡真猜不透对方的来意,怔忡几秒,快速站起身,表情调整得无懈可击:“徐小姐,找我有事?”
徐月没说话,把她搀到沙发上,递给她一杯温水:“先喝口水。”
凡真仰起头,警惕地看着她,纤长的天鹅颈拉出紧绷的弧度:“徐小姐,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没错。”
徐月扬着一双丹凤眼,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凡真,眉梢眼角风情流转:“你就是凡真?”
凡真正思忖着要如何答话,那边却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蕴着淡淡的羡慕:“原来……大小姐的Omega长这么好看。”
凡真的心猛地一跳。
她说……大小姐。
难道是傅思懿?
凡真还在猜测,对方就直接表明身份:“我叫徐月,傅大小姐派我过来……帮你解除蒋小姐的婚约。”
凡真心率转瞬间飙到最高,思绪飞速运转,不断揣度徐月话里的意思。
她记得傅思懿之前确实跟她说过,会想办法让蒋明潇主动解除婚约。
可小崽子并没有把完整的计划告诉她,也没说会让人来协助她。
那,这个徐月……会不会是蒋明潇派来的?
蒋明潇让徐月来刺探自己和傅思懿之间是不是藕断丝连,而后借题发挥,联合夏沉筱来对付她。
凡真心里七上八下地涌动,面上却看不出一丝异样,镇定地微笑:“徐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徐月妩媚地笑了笑:“傅大小姐让我接近蒋元,撺掇他夺回蒋氏掌权人之位。”
“大小姐说,所有掌权者都不会轻易放权,即便手上放下了,心里还是放不下。当然啦,大小姐也猜到蒋元大势已去,争不过蒋明潇。”
“她这样做,只不过是让我去搅乱蒋家那一潭水,然后再把你卷入这谭浑水,让蒋老太太以为你野心大,想要吞并整个蒋氏。老太太烧香拜佛但求蒋家永世兴旺,她是不会允许一个外人来夺权的,所以……蒋家必定会主动退婚。”
凡真精神蓦地一震。
这计划……简直完美得天衣无缝。
可是下一秒,凡真念头一转,不自觉提高警惕。
徐月和蒋元关系匪浅,谁知道她说的话能不能信,万一她是来监视自己,对她知无不言,岂不是会害了傅思懿。
总之,不是小崽子亲口对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凡真嘴角挂上疏离的微笑:“徐小姐,我是蒋明潇的未婚妻,你刚刚跟我说的话,万一传到我未婚妻耳朵里,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不过……我们初次见面,就当徐小姐是在跟我讲笑话,笑笑便过了,下次别再提了。”
徐月噎了一下,僵硬地牵动嘴角:“你不信?”
她蓦地攥住凡真的手腕,窃声说:“我带你去见个人,见过她之后,你就会相信。”
凡真警惕地往后退,下意识做出抗拒的反应:“我不去。徐小姐,你快走吧,我未婚妻一会就过来了。”
“你……你是不是有点太过谨慎了?”徐月倾身覆在她耳边,把音量压到最小:“我带你去见傅大小姐……傅思懿呀……你看着我干嘛?”
凡真越发觉得蹊跷,傅思懿若是想见她,定会亲自过来,怎会让人领她过去?
她用力甩开徐月的手:“徐小姐,我再说一遍,我的未婚妻是蒋明潇,你让我背着未婚妻去见别的Alpha,是何居心?”
徐月烦躁地揉了揉额头,终是无奈地叹口气:“你站在这别走,我让她过来见你……别走,听见没……”
徐月急匆匆跑出门,转瞬不见人影。
凡真不愿回宴会厅,想着在这等也没关系,反正她刚才对徐月说的每句话都找不出一丝纰漏,即便她把蒋明潇带过来,也用不着担心。
凡真等了几分钟,觉得有些疲累,靠着沙发小眯一会,不知不觉便睡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脸颊有温软的东西拂过,随后闻到一股淡淡的乌木香。
凡真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映出蒋明潇带着笑的精致脸庞。
凡真拍掉蒋明潇贴在自己脸颊的手,紧张得坐起身,一点点往后缩。
蒋明潇手里拿着一条绒毯,摊开往凡真身上盖,看她瑟缩的模样不由地蹙眉:“你很紧张?”
凡真掀开绒毯,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没,没有。”
蒋明潇贴着她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柔声说:“你要是困就接着睡,我陪你。”
“我不困……我,我出来很久太失礼了,去看看老太太。”
凡真倒转身子,躲开她的触碰,作势往外走,才迈出一步,就被蒋明潇拽回,跌坐在她腿上。
凡真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抗拒,挣扎得厉害:“蒋明潇,你放手。”
蒋明潇收紧手臂,头搁在她肩上,温热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酒气扑洒过来:“姐姐,我好累好累,让我靠靠……”
凡真用力掰开她的手:“你,你喝醉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
蒋明潇双臂一再缠上来,凡真施力撑回去,一来一回之间,乌木香的味道越来越浓,凡真好不容易压下的反胃感又涌上来,她痛苦地蹙起眉:“明潇,我……我很不舒服,你把信息素收一收……”
蒋明潇心中的情愫被凡真一句话彻底冰封,她捏住凡真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你还留着她的标记,舍不得洗,是不是?”
凡真挣脱不开,忍不住刺她:“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我已经和傅思懿终身结契,会排斥你的信息素,是你非要……”
蒋明潇加重手上的力度,眼尾一片赤红:“是,我是非要你不可……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对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物没什么感觉,悲伤﹑喜悦﹑痛苦﹑期待……所有正常人的情绪我都体会不到,但我能演……什么样的情绪我都能演得很像,连祖母都被我骗过去……”
她倾身凑近,贴在凡真耳边说:“没有人可以控制我,也没有什么情绪可以左右我,只有你……姐姐……只有你能让我清晰地感受那些情绪……你对我笑,我会开心,你不理我,我会难过……你跟别人好,我好恨,恨不得将那个人砍成碎片……”
凡真在她近乎癫狂的目光里,止不住地发抖,甚至连牙齿都咯咯作响。
蒋明潇感觉到她的恐惧,忽的将她搂紧怀里,喃喃地说:“别怕,姐姐……我不会伤害你,我舍不得……”
“姐姐,你喜欢我好不好?”蒋明潇带着微微的哭腔,哀求似地说:“我比她更可怜……更需要姐姐……她从小就被当继承人来培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用看人脸色,更不会被人欺负……她还有一个比亲生妈咪更好的继母……可我什么都没有……姐姐,我只有你……姐姐可怜我……”
凡真怕她疯起来会对傅思懿不利,不敢说一个字,心里的恐惧达到顶峰,腹中的宝宝感受到她的情绪,也变得焦燥不安起来。
凡真心口滞闷得厉害,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她拽住蒋明潇的手,泪光粼粼地望着她,满目尽是哀求:“明潇,你放开我……”
蒋明潇意识到她的异样,终于松开手,正要打电话叫司机送凡真去医院,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休息室的门被人用力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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