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离开前,高谁吞吞吐吐大半天,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大人,小林当惯了普通人,再做改变已是很难。按照特管局眼下需要的,他能用直觉,从旁协助外勤做事不就行了。您何必教他这么多,这不是找麻烦么?”

  贺凌风乐了: “麻烦?不是你说直觉系旷世奇才,千金难求,对特管局重要的时候了?”

  高谁: “……”

  他们大人也是活了五六千年的妖,怎么记性还是如此之好?尤其是记仇的时候!

  “因为他确实有点用处。”贺凌风道, “不然呢,我有那闲情逸致,玩硬雕朽木的把戏?”

  这答案就多少有些糊弄人了,直觉系这玩意,对旁人来说诚然如外挂一般好用,可溯往事,占吉凶。但贺凌风不同,他在这人间已然摸爬滚打了几千年,对诸多套路如数家珍,已然练就了一身闻一知百的本事,哪用得着这些?

  譬如在沐医生家的时候,将他和林秋夏放在一起,究竟是谁帮谁还未可知。

  高谁面露不解,还待追问几句,可后边恰开来了一辆车,不耐烦地朝他们摁着喇叭。

  贺凌风道: “还不下车?我倒是不介意你来无偿加班。”

  高大爷瞬间闻风丧胆,只好连滚带爬地走了。

  林秋夏今日也有差不多的困惑,沐浴在贺凌风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下,他沮丧地问: “领导,您为什么会亲自教我这些?”

  贺凌风扬起眉梢,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我什么都不教你,雇你来干什么?赶在年前养肥了,除夕端上桌凑个菜?”

  林秋夏: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可以是这个意思。”贺凌风敲敲桌面, “我们这些品种,吃个人也算正常。早些年惯来生吃,确实没试过烹调。”

  林秋夏嘟囔: “杀人犯法。”

  “哦。”贺凌风无所畏惧, “现在天上地下就我这么一条龙,比熊猫还稀罕。国一杀人不见得犯法吧。”

  林秋夏: “………………”

  这打工的风险也太高了点吧!怎么领导还能有这么特别的食谱呢!!

  贺凌风就此打开了新思路: “也对,往后你再学不会,我也懒得扣你工资。清蒸油焖红烧你自己选一个,去后厨报道的时候,记着和厨子说一声,我不爱吃姜。”

  他说话时,嘴里的虎牙冒出尖来,呈现出龙牙的形状。林秋夏分分钟想起这位大人盘成一条龙的样子,不禁打了个激灵: “我学我学!领导您放心,我肯定早日学成,为,为特管局做贡献!”

  贺凌风十分满意,又道: “你也别管我叫领导,听着怪别扭的。跟高谁他们一样,叫我大人——再叫错了,也去食堂报道。”

  林秋夏对贺大人的压迫只能言听计从,埋头苦学,认真看他圈画出“两个月”这个时间点。

  “并案处理,首先要找到案件的共同点。”贺凌风指着地图上的字迹道, “除沐莉莉一案外,其余受害人和犯人相认识的时间都在两个月左右;沐莉莉与犯人重新联系到被害之间,间隔的时长也大致一样。解读一下这条信息。”

  林秋夏茫然: “……认识两个月就动手,是他没什么耐心?”

  “错,证明他是惯犯。”贺凌风说, “两个月,恰足够犯人和受害人之间转变为‘熟人’,又不至于太过于熟悉,不足以催生出反抗怨执行为的意志。”

  林秋夏脑中灵光一闪: “他选择附身的犯人,都刚刚经历过失意,也是因为他们情绪不稳,方便控制?”

  贺凌风露出“傻儿子三岁终于张嘴说话”的欣赏,成功把林秋夏猜到正确答案的激情浇灭,然后雪上加霜: “继续猜猜,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林秋夏卡住了: “呃……找到他的附身物,然后净化?”

  “又错了。”贺凌风道, “他能在特管局总部的旁边一躲三年才暴露,是你说找就能找到的?兴许还有同伙。想要抓捕成功,准备得做足。他如此之熟练,势必还有其他作案记录,去大学城附近查查。”

  林秋夏只觉着这些收集证据加以推理的过程就够难了,他万万没想到,跟贺凌风一块出门会是更艰巨的挑战。

  这位影帝大人名声在外,热度非同小可,要去大学城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查案子,第一步竟然是得接个综艺节目。

  高大爷拿到“综艺”和“大学城”两个关键词,坐地便开始打电话。

  通话的另一边,赫然是近日比较热门的综艺节目导演,高大爷对他们并不客气,寒暄都省了,每一次都开门见山地问: “你们节目有没有去C市大学城拍摄的计划?贺先生有意向。”

  而听到此等清奇的通告邀约,导演们表现得也十分司空见惯,并且殷勤备至——第一位导演正在国外拍摄回不来,盛情邀请贺凌风去国外玩玩,被高大爷果断拒绝;第二位导演二话不说就要现场组个节目,但贺大人嫌准备时间太长,也直接拒绝了;第三位导演则正要拍摄一档明星兼职题材的综艺,当即把下一期的拍摄地点改了,三天后就可以过来,请贺凌风做节目的飞行嘉宾。

  高大爷说: “要两个位置,还有极光的林秋夏。”

  导演在对面哽一下了: “啊?那个主播么?”

  高大爷: “嗯。”

  这节目邀请的往往都是国内一线咖位的明星,别说是林秋夏这种小主播,就连大网站力捧的网红都摸不着边。但导演只是磕巴一下了,立即就说: “……行!请他签合同吧,薪酬按……按……”

  贺凌风说: “按我的给。”

  导演: “……好!”

  林秋夏隔着话筒都听得出对方忍辱负重的肉疼语调来,悄悄问高谁: “贺大人上一场综艺的报酬是多少呀?”

  高大爷竖起一根手指。

  “哦哦哦,”林秋夏说, “一万元。”

  高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秋夏: “呃……十万?”

  高谁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再加个零,是税后价。”

  林秋夏瞬间激动得差点晕过去,恨不能立地跪下磕一个,表示对他们大人的感恩戴德,并试探着问这个钱用不用上交组织。

  贺凌风道: “用不着,还你的债去。”

  林秋夏简直感激涕零,得知今天没有下一步的安排了,带着案卷的电子版扫描件告辞,勤奋表示就不给组织添麻烦了,他自己回去研究,也该去送外卖了。

  贺凌风奇怪地问: “一百万还不够你还债的?”

  林秋夏挠挠头: “差不多够了吧?”

  “那你还送什么外卖。”贺凌风靠在椅背上, “白天出外勤,晚上还满城乱跑,额外兼职陪聊和网友的怨气发泄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钱眼里了。”

  “呃,”林秋夏摸摸鼻子,十分诚实地说, “可我是真的掉进钱眼里了,特别喜欢赚钱。”

  贺凌风: “……”

  林秋夏急急忙忙赶往他的钱眼,高谁和贺凌风对视一眼,憋了又憋,没忍住笑出来。

  “难得见您关心谁一回,还被撅回来了。”高大爷努力往下拽着嘴角, “大人,您直说是昨天看他大晚上的奔波,想帮他还债呗。”

  贺凌风瞥他: “你还挺懂我的?”

  高谁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懂,我哪敢懂您啊——”

  “哦。”贺凌风说, “认识百来年,半点默契也没有,算你工作配合不力?下个月绩效工资扣了。”

  高谁: “………………”

  林秋夏回到家,正好是午后他平常直播的时间,遂打开极光视频。

  他的直播间并不算太热门,比起人气主播还差不少,即便是被骂到热搜上好几天,热度过去了,关注度也不过是平台里中等偏上的水平。开播时有人蹲有人看,但是没开播的时候,绝对没什么人惦记。

  但这一次,他才点开APP,手机就被消息提示轰炸得差点卡住,满直播间都是刷评论的人。

  “林秋夏保佑!希望我英语四级能一战过关。”

  “拜林秋夏锦鲤哈哈哈,求桃花,不要烂的。”

  “谁知道主播什么时候开播,我钱都充好了,等他开播求他帮我看看。”

  “一般就是这个时间了,偶尔也有等到晚上的时候。关注一下等开播提醒呗。”

  “等提醒就晚了,人多他看不着我怎么办?”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蹲在林秋夏的直播间等他,还是为了下周的工作调动!”

  林秋夏: “……”

  他忽然有种开播就会被封号的危机感。

  幸好小助手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来提醒他: “你快趁热度播一下,哎,其实打打擦边球没事的,你看隔壁舞蹈区,很多主播都会打着演出服的名义穿得很少。你注意尺度,我也帮你周旋。”

  林秋夏这才放心大胆地上线: “大家好,我是主播林秋夏,今天看看能接到什么单……呃,谢谢打赏,但是我真的不会算命,请不要为了这个送礼物。”

  弹幕上一片“我懂我懂”,又齐刷刷改口,表示“请主播随便胡说几句”。

  林秋夏在神鬼信仰问题上,一直是个按需祈祷的实用主义派,比如他大多数时候是无神论的,但在考试前后就会忽然从马克思鲁迅陈景润信仰到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还有独角兽和锦鲤之类的。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这“随缘教”内“位列仙班”,也成为大家竞相转发的对象。

  虽说有高谁和贺凌风劝告在前,但他没法拦着大家打赏“智商税”,只好说几句吉祥的话——这总不至于上升到“动用直觉”的地步,而且以己度人,他自己转发锦鲤的时候,也是想要个这样的心理安慰而已。

  “好吧,那就祝大家早发大财。”林秋夏道, “真的不用打赏了,我要接单了——呃,抓鬼?!”

  APP上跳出一则匹配页面,显示的任务居然是:去接近城郊的酒店里降伏水鬼。

  弹幕: “主播说着不会算命,相信科学,却偷偷接单抓鬼。”

  林秋夏忙不迭解释: “不不不我刚刚没有说全,我是抓……呃,抓桂鱼!桂鱼!松鼠桂鱼那个桂鱼。”

  “吃了么” APP接单不能取消,在这方面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林秋夏只能一边联系单主,一边和弹幕扯着淡。

  单主那边一派愁云罩顶,连连表示不会法术不算问题,有个人来就行。林秋夏也不好再推辞,骑着小电驴,顺着导航飞驰过去。

  弹幕上笑了他几句,又开始回归到求卦问卜的主题,一个小姑娘问: “林秋夏林秋夏,我知道你不会算命,你就随便说说我的姻缘吧?我男神会不会喜欢我呀?”

  林秋夏看到了,随口道: “会的会的,你锻炼身体勤加学习,谁都会喜欢你的。”

  观众们如同发现了提问模板,纷纷把“求算命”披上了伪装。又有人问: “我最近要出远门,家里的宠物寄养到宠物店,会不会平安啊?”

  “找一家靠谱的店,不会有事吧?”林秋夏道, “既然养了宠物,就要对小动物负责。如果是长期的寄养,或许你的生活本就没有给宠物留下空闲。”

  “林秋夏,我想知道自己的考试成绩。你帮我猜一猜呗。”

  林秋夏回答: “你如果对这场考试全力以赴,成绩肯定会给你相同的回报。但如果临考之前,你还在想着玩游戏,根本没有尽全力,结果也就不用问了。”

  除了这些提问的,弹幕上还有人议论纷纷: “你们觉不觉得,林秋夏谈论这些事情的语气不太一样?”

  “对!我也想说!自从你们开始提问,他回答的语气好像成熟了不止一点半点,一下子从青春洋溢的小哥哥,变成了那种祭司的感觉。”

  “他真的正经了很多,就和被附身了一样!我有点怕怕的,尤其是他说学习的那里,好像教导主任诶。”

  “是啊,好像他隔着屏幕发现我上课没听讲了。”

  林秋夏在等红灯的间隙看到弹幕,哭笑不得: “有人上课时间看直播?那我真的看穿你了,快去听讲吧。”

  “哎,他又回到正常的状态了耶!”

  “是的,其实林秋夏这个人蛮暖的,昨天也是帮助那个姐妹上的热搜。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奇怪的事,难道是遁入空门洗心革面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林秋夏这种状态很带感么,一体双魂什么的?”

  信号灯转为绿色,临发动车子前,林秋夏最后一眼看到弹幕上提问: “我的男朋友要出国留学了,异国恋好难啊,我们能坚持下来么?”

  林秋夏拧动油门,道: “这个要看缘分吧?两个人在不在一起,固然有努力,也有缘分,太过于执着反而不妥。不如顺其自然没,跟着你的心意。喜欢就一心一意,到你不喜欢的那一天。”

  提问的观众发了一串委屈的表情: “听起来好悲观呀……”

  “也不是,”林秋夏道, “缘分是不可控制的,也许你们能够修成正果,也许你们会发现彼此有更好的选择。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于现在于当下,既然还相爱,就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吧。”

  弹幕滚动太快,林秋夏没再看到那位提问观众的回答,只看见有的人说他纯属废话文学,也有人觉得这段话很是治愈,肯定有些故事才感悟得出来。

  林秋夏刚想澄清自己从出生单身到现在,弹幕就提起他之前胡编乱造的前男友。

  他赶紧闭嘴,看着观众说: “林秋夏和他初恋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才会现在都惋惜当年没有好好在一起!”

  “我也觉得诶,他不只是在劝别人吧,还在说自己的故事。我本来不信他那个初恋的,现在也有点相信了。”

  在此热火朝天的讨论中,林秋夏这个当事人愣是没插上话。他都被弹幕的抒情内容快酸出鸡皮疙瘩了,不由得反思自己到底是说了什么东西,才会把话题带到这来。

  不想则已,这么一想,他骤然惊出一身冷汗——他就不是个爱讲大道理的人,那些开导的,他以为安慰的话,怎么看怎么听也不像是他自己能说出来的!

  林秋夏慌忙住嘴,赶紧深吸一口气,道: “哈哈,什么前男友,我都快忘了。那个,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提他了!我在这祝大家万事如意早发大财,最近天气比较冷多穿衣服?”

  他不敢再提这些事,直播的后半程话少得几乎反常,还走神地险些拐错路口。

  快到下单人指定的酒店门前,他接到贺凌风的消息: “还真嫌命长?你不会控制特能就少用,下播。”

  有了这道“命令”,林秋夏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连神魂都安定下来。他关掉直播,回了一句“谢谢大人”,转身走进酒店。

  这座酒店在C市十分有名,是一个房地产大鳄斥巨资建下的“度假山庄”,从开工到大楼封顶,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比盖一所小区还要久。

  房地产大鳄致力于发掘这片荒山的商业价值,连同周边的配套设施都规划出来了,还拍下地皮建了一座大型停车场和一个小商圈,以及写字楼若干,居民区一座。

  可就在酒店装修时,这里忽然传出了闹鬼的传闻,装修队工人说,每到半夜就有女人在走廊里哭哭啼啼,可是他们整个装修队就没有女性员工,深更半夜,也不会有别人来这地方。

  再然后,是一场山火——说山火也有些夸张,毕竟此处林地并不茂盛,是装修工人在外边抽烟,火星子被风送到了废料堆上。废料顿时冒出滚滚浓烟,并不大的火势闹得半个城市都能看见。

  而后便有人提出异议:酒店的建材都是绿色环保的,怎么会烧出这么大的烟雾来?这种材料盖的楼,对人体真的没害处么?

  于是,当初落标的供货商,这位房地产大鳄的竞争对手联名举报,彻查了这个工程的材料供应招投标和账目等等问题,最后拔出萝卜连出泥,查出违规操作和暗箱交易无数。

  不止房地产大鳄本人,连同当地政府官员都在牵涉之列,一时间,浩浩荡荡地整顿了一大批人马,新闻在头版上闹了半个月有余。而酒店的工程也从此烂尾,又拖了好些年,才有人愿意接盘,继续开发。

  但酒店真的落成后,乱七八糟的传闻反而更多,什么电视半夜打开,酒店顶楼有人影,标志的恐怖桥段层出不穷。

  今天林秋夏来到这,大堂经理点头哈腰地感谢他愿意接单,并且向他介绍: “您在市面上能听到的传说啊,全都是真的,我们这家店的鬼真是太多了!”

  林秋夏: “……”

  大堂经理这些天显然累得不清,在林秋夏这位“业内人士”的面前懒得遮掩,狼狈露出自己的尾巴: “要不然怎么能被特管局接手呢?这地方邪门得很,也不知道风水师和那个搞房地产的有什么仇什么怨,愣是靠着楼宇装潢,把方圆几百里——不,这得是全省的水鬼,全都给吸到这来了!您可千万帮帮忙,我们这些人,实在抓不过来了。”

  林秋夏: “………………”

  两人一路走进酒店内,穿过一条挂着油画的长廊,只见两边挂着的名家仿作多半被加了个live2D一样的效果,蒙娜莉萨对着来往的人探头探脑,梵高的星空是流星雨。还有几幅画林秋夏虽然不认识,但他至少知道,上边画着的群像可能是耕种可能是宴会聚餐,唯独不会是像现在一样,通通穿着上个世纪的礼服聚众斗地主。

  大堂经理欲哭无泪: “你看看你看看,这多过分啊!这副可是《最后的晚餐》,他们居然在里边摆烧烤摊!”

  林秋夏表示这确实有辱斯文,不过好在都是国外的作品,不是什么工笔画。

  大堂经理问他何出此言,难道国外的艺术作品就能任人侮辱?这等想法实在是不该有,艺术无国界啊。

  林秋夏道: “……不是不是,主要是国内的作品摆在酒店里,一般都会有清明上河图。”

  大堂经理: “……”

  想想一整幅生动活泼的大宋街坊,他差点眼前一黑。

  林秋夏连忙安慰大堂经理,说这就是玩笑话,这不是没有清明上河图么。

  大堂经理颤巍巍道: “……不,只是没摆出来,来人!来人!快去顶楼看看仓库……清明上河图在那!”

  林秋夏: “………………”

  幸而随着时代的进步,浸猪笼这种刑罚被取消了,这些水鬼的怨气很弱。这里大多是夏天跑去河里玩的小孩,不甚淹在了里边,伤害性不大,只是侮辱性极强。

  大堂经理无比头疼地拿出一卷保鲜袋……呃,是封妖袋,现场教林秋夏如何降妖除魔。

  “其实和酒店打包生菜差不太多。”他熟练地抿开塑料袋,信手从画面上揪起一个人,丢进去, “这样放进去,打个牢固的结就行……你试试。”

  林秋夏嘴角直抽,有样学样地抓画上的小人,发现拎起来的手感居然和抓蚂蚱差不多,于是百发百中,效率奇高。

  大堂经理感动得热泪盈眶,说咱们特管局外勤的同事就是谦虚,还说自己不会呢,这不是降妖除魔得十分熟练?

  林秋夏说自己确实是第一次,不过这个手法和他小时候在草地里掏螳螂一样,能触类旁通——就是可惜设备上有所不足,要是往塑料瓶里装,那就更顺手了。

  大堂经理当即表示这还不简单,转身便去后厨找锁妖壶利。

  林秋夏已经无力吐槽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在后厨了,抓完《最后的晚餐》,又要去下一幅不知道叫什么的礼拜图上继续抓蚂蚱……啊不是,水鬼。

  这张图的上色风格明显细腻很多,居然能导致其中水鬼的手感也滑腻起来。林秋夏一个不小心,被一只小鬼挣脱了出去。

  水鬼身上湿淋淋的,在酒店的地毯上发足狂奔,留下一道道可怖的水痕。更缺德是的,那熊孩子似乎还没什么被抓捕的自觉,以为大家和他玩游戏呢,上窜下跳开心不已,根本不想着跑远,就在大厅里一圈圈溜人。

  有人叫道: “你给我站住!我的地毯!我刚刚买回来的地毯啊你知道多少钱么!!!!!”

  熊孩子水鬼扮鬼脸看他,干脆更过分地躺在地毯上打起滚来。

  众人拿这滑溜溜的玩意没办法,活活乱成一锅粥。他乐得直打挺,幸灾乐祸的样子犹如把小姑娘的鞋带扯开的二货小学生。

  刚刚那人继续喊: “关税就五位数!!!你赔得起么!!!”

  林秋夏: “!”

  林秋夏被这个数字惊到,瞬间对自己手滑造成的损失有了直观的概念——小水鬼肯定没法赔钱,但万一人家叫他赔……

  念及这种情形,他分分钟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拨开围观人等,单骑杀入战圈正中,以不可挡之势扑向小水鬼!

  小水鬼顿时被抓个正着,扯着嗓子准备嚎,却已经被林秋夏单手塞进保鲜袋里,封口得严严实实。

  酒店管理人员纷纷热泪盈眶: “特管局同志好身手!”

  “谢谢特管局的同志!”

  “同志快来这边!”

  那个出资装修的人又在心疼地怒吼: “我的相框!!!三万多!!!”

  林秋夏分分钟弹跳起来,抓住在相框上做引体向上的水鬼。

  那人喊: “啊!我的瓷瓶!这是官窑的……”

  林秋夏一把握住差点掉在地上的瓷瓶,将上边跳来跳去的家伙收进袋子。

  那人喊: “啊!!!那个挂钟不要动,是上个世纪德国的!绝版了——”

  林秋夏接住大堂经理抛过来的锁妖壶,一个健步冲上去,打开瓶口,快准狠扣住了捣蛋的鬼。

  ……

  傍晚,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捉鬼行动取得了全面的胜利,整座酒店剩余的水鬼最多不会超过一百只,再有一天便能够完成全部的清理工作。

  酒店的管理人员簇拥着林秋夏出门,眼含热泪地感动道: “谢谢同志,特管局的外勤不愧是王牌部队,您快别谦虚了……今天要是没有您,我们酒店的清洁不可能如此顺利!!!”

  林秋夏被恭维得浑身不自在,赶紧说: “哪里哪里,您快别客气了,全都是赔偿金……呃,全都是大家的功劳!”

  几人在门口寒暄了一轮,才放过林秋夏。大堂经理本想送他回去,但林秋夏舍不得明天花钱打车来取自己的小电驴,毅然决然地拒绝,选择骑车走。

  他去往车库时,忽然觉得浑身酸疼不已,整个人的身子仿佛都沉了,直要往下坠,不由得感慨自己果然疏于锻炼。

  感慨完,他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夜幕降临,酒店这边说到底还是没开发完成的新区,比起主城区冷清许多,没有林立的高楼,也没有霓虹遍地,只有笔直的马路上均匀排布着的路灯。

  也许是刚刚抓过鬼,回程的路上,林秋夏直打哆嗦——不只是冷得,还有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仿佛久未见阳光,憋出一身阴仄气息,叫人恨不得立即跑去桑拿房。

  林秋夏将此归结为着凉,兴许是感冒的前兆。

  感冒了势必会耽误工作,尤其是现在他已经不适,没准还要发烧。念及此,林秋夏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明天的直播有些悬,左右他骑着车也是闲着,干脆先提前播了。

  但不知怎么,他将小电驴停靠在路边后,手机的信号瞬间变得极差,连一格都若隐若现,视频不住显示“连接失败”。

  林秋夏摇了摇手机,猜测换个地方兴许能好些,又开始拧油门——却发现,他的车竟然也不动了!

  他早上出门前刚刚充过电,绝不可能是没电……林秋夏只好拖着身体翻身下车,蹲在地上检查车子的各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蹲下的一瞬之间,一种极强的预感闪过心头!林秋夏当即就地朝马路中间一滚,便看见他的车子竟然被一支树藤瞬间卷走!

  倘若他人仍在原处,此时必然已经被卷到那完全不见光的树林里!

  林秋夏惊了片刻,翻身爬起来,玩命地发足狂奔。可是他的身体愈发沉重,就连站立都渐渐困难了。

  他眼前开始有金星闪烁,笔直的大马路模糊起来,扭曲地起起伏伏;路灯齐齐闪烁,照得世界光怪陆离。

  道路两边的绿化变成密林,深不见底,犹如凶兽张开的巨口,看上去就令人生出由衷的不安。

  最为恐怖的,则是路边的树,不知是风动还是树枝长出了意识,竟然摇曳着向人伸来,要把人拖入无间深渊!

  林秋夏玩命地摆动着双腿,身上沉重他便脱去外套,扔掉了身上的一切对象;眼前看不清,他就闭着眼睛跑,反正路是直的。

  他张大嘴喘息,喘着喘着,就如海水灌入口腔一样,传来阵阵窒息感。

  这感觉并不陌生,林秋夏此前在直觉的回溯里感觉到过,那是董存棋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

  正因为熟悉,他不由得想: “难道我快要死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林秋夏的挣扎在瞬间土崩瓦解,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力气,径直倒在地上。

  脸颊摩擦到柏油马路,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痛,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能有片刻的喘息之机会了。

  趴在地上,林秋夏积蓄起来了一点点力气,睁开眼睛。他看着树枝从四面八方伸出爪牙,朝他飞速延展——下一刻就要把他团团包围。

  也许是向四面八方车裂他的身体,也许会将他也拖入黑暗。

  “我好像……多活了半年?”林秋夏心中想, “哦,好像还不到半年。但是也算赚了吧?”

  他还想, “原主的银行卡还没有还清……也不知道他的妹妹怎么样了。贺大人买了我的保险么?如果保险可以赔偿,就能还清了吧。”

  他甚至无端想到, “……那个舅舅?对,舅舅,上次说我睡前要喝牛奶,可是我根本喝不下去。咦,我这么会想起这个,这就是回马灯?那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想起贺大人他们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白色寒芒从天而降,犹如霹雳一般,携万钧雷霆斩入树木枝桠!

  林秋夏的脑海中清明了一瞬,再看周围——那还有什么奇怪的树枝?分明是蹲着密密麻麻的……水鬼!

  是了,根本没有树,周遭张牙舞爪的尽是水鬼,和他下午抓的一模一样;只是他抓的那些水鬼不过一个手指节的大小,此时围在这的,却有一般人那么大!

  水鬼在那白色的光芒下,收起虎视眈眈的目光,齐刷刷地瑟瑟发抖。

  林秋夏勉强撑起身体,便看见眼前的水鬼噤若寒蝉,纷纷向两侧退散,让出一条供人通行的道路;而在这条道路的另一端,挟寒光而立的人影,赫然是贺凌风!

  “诸邪退散。”

  贺凌风仿佛信口闲谈,轻声念出这一句,他周身的光芒便汇聚成一把巨剑,在空中横立,扫过之处便再没有鬼影。

  方才嚣张的水鬼惊惧不已,纷纷发出嚎叫,却被切菜似的,瞬息之间已被收割得干干净净。

  林秋夏身上的禁制被解除,眼前的世界重归于正常,但精神上松懈的片刻,就叫他堕入了混沌的梦乡。

  他最后有印象的画面,便是贺凌风握住那柄白色光芒汇聚的见,反手挥出一个剑花,持剑于身后,向他踱步而来。

  林秋夏想: “当我遇到危险时,原来也会有人来救我么?”

  他想张嘴说一句“谢谢”,却已然精疲力尽,没等到贺凌风走近,便彻彻底底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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