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热带雨林【完结番外】>第40章 番外一:小团圆

  金求是与冯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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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求是醒来,天光尚早。从旁边被窝里钻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冯礼每次睡醒,要像叹气般长长舒一口气。他们仍旧安静地躺着,因为无事可做。

  原本说好乘渡轮到意大利登岸中转,会有人安排他们去东欧。这次公派过来的学生大都十七八岁,穿的确良布料的套装,浆洗得过份硬挺。大家都只学过俄语,在意大利像一群苍蝇落进池塘。

  金求是是唯一会英文的人。但他很讨厌那群苍蝇。要带着这一串人吃饭,找旅馆都很烦。烦得是即使那样了,他们还要到处去逛,终于找不见了一个人。

  金求是抽着自己卷的土烟,趴在旅馆二楼的窗台上。因为经费有限,他们都是二人合睡一张床。和金求是同屋的男生一直蹲在一边理自己那只不大的行李箱,理到一半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举着一封皱巴巴的家书。

  金求是走过去,扯过那封信,开玩笑念出来:“吾弟冯礼:如今始知,生命所得…”

  没头没尾,只这一句。金求是顿在句子的末端,冯礼也没有说话。后来冯礼告诉他,这是自己姐姐的绝笔信。只写给他,也只写了这一句话。

  金求是把信还给他,蹲下来说:“出去吃点东西?”

  他们沿街漫走,冯礼高高瘦瘦,眼皮很薄,看起来像两块杏仁瓣。他太爱笑,又太过好奇,无时不刻要停下来看看街上的东西。那一路走得真是慢,金求是没催他,第一次好脾气地陪着一个人东游西逛。

  意大利北部,那晚的气温降至五摄氏度左右。冯礼把自己那双李子青的皮手套脱了一只给金求是戴。于是他们一个戴着左手套,一个戴着右手套走在街上,一边冷一边热的。后来金求是总想起,那就是爱着冯礼的感觉。

  他们回到房间已经很晚。冯礼洗好澡,戴着眼镜坐在床上看书。金求是又凑到窗边抽烟。

  他后来趴过去问冯礼在看什么书,冯礼说是《魔侠传》。金求是把头枕在冯礼腿上,说:“念给我听。”

  于是冯礼真的念给他听,声音像核桃清脆落地,落到寂寂的意大利廉价旅馆套房。

  每天晚上,冯礼给金求是念书。金求是靠着他,看着冯礼的眼睛,眉梢,微微凸起的太阳穴。冯礼笑起来,眼尾有纹路。金求是喜欢。

  他喜欢得越来越多,最后喜欢上冯礼的全部。

  十七八岁,喜欢一个人是件安全又危险的事。金求是安静地包藏着自己的喜欢,在冯礼睡着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抚过冯礼露在外面的那只手。

  半个月后,他们取道北上,火车驶过大片的原野,冯礼靠在金求是的肩头睡着了。金求是低头看他,很小心地不动也不说话,皱着眉让前排的人说话小声点。因为冯礼在睡觉,冯礼睡觉不喜欢吵闹。

  火车在半路出了故障,卡在铁轨上不再动。后来有别的车厢的人传谣言过来说,是因为有人卧轨自杀,尸体卡在火车轮下了。

  车厢里空气凝滞,金求是下车抽烟。他转头看到火车窗格里,冯里安静趴在窗台上,笑盈盈地看着他挥手。

  金求是用口型说,傻不傻?

  冯礼仍旧笑,指了指他说,你傻不傻?

  他们互相对望着,世界上的一切都那么缓慢绵长。火车缓慢绵长地越过平原,时间缓慢绵长地带他们长大。

  金求是在那年的感恩节收到冯礼写的感恩卡上,说在异国能碰到金求是真的很好很幸运,他让他没那么孤单和不知所措。

  金求是把那张卡片夹在日记本里,日记本锁在书桌里边,那天的日记里写:冯礼,我同样感谢你,让我知道,爱真好,爱你这样的人是多么好的事。

  那年的圣诞假,因为连日的寒雨,谁都没有跑出去玩。冯礼去学校图书馆借书,路上摔倒,弄湿了衣服。他湿淋淋,敲开金求是的宿舍借浴室用。

  冯礼洗完澡,裸着上身,趴在金求是的床上看他床头柜上的书。

  金求是说:“你小心感冒。”

  冯礼笑笑,继续翻过一页,书边的批注里,常常出现他的名字。金求是自己可能都忘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冯礼已经半念半看地说着:“像我和冯礼…”

  雨淅淅沥沥,诗人的爱而不得,像我和冯礼。

  冯礼闭了嘴,有点尴尬地趴在床上,盯着书发呆。

  他后来跳起来,说:“我先走了。”低头看着地面不看金求是。

  金求是掐掉了手上的烟,靠到门边,不让他走出去。

  他们僵在房间里。金求是说:“我说一句话,说完就放你走,之后你不再和我说话也没关系。” 他说,我爱你,冯礼。

  冯礼逃出了房间,确实再不和他说话。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金求是想,也就是“爱而不得”罢了,他不会有太多遗憾。

  但几天后,冯礼等在他的宿舍门口。走廊的灯坏了,金求是走近才发现,冯礼站着,手里拿着一本书,脸红着低头,声音小小地说:“我给你念书。”

  他们进屋,躺在床上。冯礼抱着书,但是没打开过。金求是拿手碰了碰冯礼卷翘的睫毛,冯礼吓了一跳。他涨红了脸,紧张地抱着书,说:“我不知道,金求是,我想了很多天,可能也是…”

  他不敢再往下说。金求是于是问:“我可以吻你吗?”

  冯礼依旧看着被单。金求是掰过他的脸,吻住了冯礼的嘴唇。他们接吻,仅仅是接吻。大多时间在宿舍里见面,然后接一会儿吻,又聊起课业。金求是喜欢抱着冯礼,贴吻着他的脸颊。冯礼说痒,但他其实也喜欢。

  他们有在假期回过意大利的那间廉价旅馆,然后在旅馆里裸着身体,昏天暗地地接吻。冯礼的身体,是金求是尚未能解的数学题。

  金求是那晚问他,能解吗?

  冯礼说,可以。

  于是他们抱拥在一起,一起尝试着解开自己的秘密。

  金求是常想起,后来他送冯礼回到地中海码头的那天。冯礼家发电报过来说是父亲病故,要他回去奔丧。

  金求是在码头给他买了一支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花,只是觉得好看,冯礼会喜欢。

  冯礼就举着那支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靠在甲板围栏上,和金求是挥手告别。金求是那年二十二,和冯礼相恋三年。那三年是他人生当中最美好平缓的三年,像活在赤道无风带。

  即使后来的人生遇到多少风浪,他都会想起那段时间,同时想起他和冯礼,想起码头的那支花。

  他买下冯礼旧宅的时候,发现宅子里有一个一直上锁的房间。冯礼清理遗物的家里人也就是潦草清理了一下。

  他弄坏了门锁,走进去,看到满地的信笺。冯礼的字凌乱又诡谲。岛民说过,他最后几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在那些信笺中间,金求是看到自己的名字,冯礼写:吾爱金求是,如今始知,生命所得…

  金求是抱着信笺,坐到地上,哭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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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纠正一个正文史实错误,金求是和冯礼六七十年代公派出国留学其实不太可能派去意大利,一般应该去东欧或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但因为正文背调没做好,写得是意大利,番外我找补了一下,望读者朋友不要太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