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看到夏子末在厅堂里坐立不安，眉头紧锁。不敢上前去搭话，私下跟其他下人嘀咕道：“主子现在脾气越来越差了，你们都不要去惹他。”还提醒他们，煮的米饭要有二分硬，炒的绿菜只能九分熟，端茶的话七分烫，还有更重要的，月瑛的房间不能去。
阿刁和北桑都来了两次，无事禀告的情况下，也不敢进来打扰。
到了午后，门外值守的耿爽听到他大喊自己的名字，还让备马。
一路疾行，到了徐文昌的府上，见他正在门外喂鸡，看到夏子末有些意外，把他迎了进屋。
耿爽站在树下，看着日头，鸡笼里的鸡偶尔发出咯咯的叫声，只觉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徐文昌把夏子末送了出来，连说了几遍辛苦。
回府的途中，夏子末反倒让车子慢下来，一会儿又让改道东沙湖，到了湖边，站在一棵柳树下，望着湖水发呆。
不一会儿，招手让耿爽靠近点，“这一段时间跟着我怎么样？还习惯吗？”
“很好，非常好。”耿爽大声道。
夏子末微微一笑，“你们都很好，我之前还总嫌弃你们呢！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只剩我们兄弟俩了，爹娘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死的。”
沉吟片刻，又问道：“有什么愿望吗？”
耿爽一愣，“本来的愿望是能吃饱肚子，多亏了主子，现在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怎么能没有愿望？你别紧张，我就是跟你聊聊天，你就没想过娶个媳妇什么的？”
“主子要帮我娶媳妇？”
夏子末笑道：“给你娶媳妇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得看你有没有命回来？”
耿爽又一愣，“主子要派我去哪里？”没来得及多反映，他立即又补充道：“不管派我去哪里，掉个脑袋也就是碗口大的疤，请主子下令。”
“确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需要几个人手，这是九死一生的活，我也给你机会可以选择不去。”
“我和弟弟都没问题，万死不辞。”
夏子末动容道：“既然这样，我就派发命令了。”他从怀里拿出两封信，“一封是我的，一封是徐大人的，你要把这两封信送到九龙城齐家军毛不易将军的手中，别人都叫他黑鸦，除了他，任何人不能看到这封信，人在信在。”
耿爽郑重的接过信，“一定成任务。”
“你先别保证，现在问题很复杂，这个黑鸦现在好像不在军营，甚至生死不明，有可能到了黎国境内，你需要随机应变。”他说着拿出一块方形木制名章递给他，“这是罗川平的名章，只为方便你的通行，不作其它用途，你可在特别必要的时候出示。还有，军营里分成了两派，有一派是时寒冰的人，可能会对你很不友好，你要特别小心他们。”
耿爽点头答应：“那我什么时候启程。”
“立即启程，挑几个你信得过的人，身手不重要，忠诚可靠是第一。”他想想又再道：“耿浪不要去了，给你们耿家留点香火，另外其它如果家中有孤儿寡母的也不要去了，只要你们能活着回来，给你们每个人娶个媳妇。”
到了傍晚时分，南昇派人传来了好消息，递给他一个纸条，上面是治疗方子，反正自己也看不懂，顺手就让人给牧文归送了过去。开心之余，为表谢意，挑了好几份礼物，郑重的上了门。
南昇恰巧在家，“忙是帮了，礼物就不必了。”
“你是你，薛老伯是薛老伯，不一样的。”说着命人把礼物抬了进去。
岂知薛胖子一看到夏子末就眉头紧皱，对他的礼物竟是完全看不上，还让夏子末全部抬出去。
“方子给你了，花了我好几天时间，脑袋都炸了，这种东西就不要了，你赶紧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这下倒让南昇有些尴尬，赶紧笑道：“薛伯伯，你傻不傻，你这样的态度对他，等于是给他帮了一个大忙却让他不能领你的情，是你吃亏呀。”
“只要碰见他，不吃亏都难呐！”他嫌弃道：“你看他面相，是灾星相错不了，谁碰到他，都要倒霉的呀！我可跟你说了，一定要远离他。”
南昇不与他争论，笑着说：“礼物你不要我要，全部留下来。”
正在这时，沈芗突然扶了一个受伤的人进来，手臂正在汩汩的流着血，“快，薛伯伯，帮我看看。
“来——来，你快把他搁在地上。”薛胖子立即回里屋拿出一盒药粉，撒了上去，又拿出一个小罐子，用指甲从里面挖出一丢丢出来，仔细的均匀的涂抹在伤口之上，然后再用布给他包扎起来。
这个受伤的男人四十来岁，刚才还疼得直叫唤，现在倒一下好了很多，“谢谢沈姑娘，谢谢大夫，你这是什么药，真好用，一股凉嗖嗖的感觉，能不能给我一点让我防身用阿？”
“你想得美。”薛胖子不乐意道：“要不是沈芗带你来，我连理都不会理你，还想留身防身，你知道这药有多金贵吗？”
这男的不好再索要，只好赶紧走了，不要等下再问自己要银子。
“这人你从哪里弄过来的？什么人都能被你碰着。”南昇笑着问沈芗。
“是个挑夫，在盐河头那边接活的，可能跑到人家地盘上，被人家打了。怎么了，你这里要是不方便的话，以后我不带人过来了。”
南昇赶紧否认，“随便你带，带多少都可以。”还转头问薛胖子是不是，他当然一个劲的点头，“你的忙必须要帮。”
夏子末还留意着刚才的药膏，“我能买你的药膏吗？”
“去——去，有多远跑多远。”他这对待夏子末和沈芗的态度简直云泥之别。
晚上，正要睡下，牧长归却冒夜上门来了，夏子末十分震惊，“你怎么直接上门来了？”
“我急呀！进来前我在四周兜了一圈，没有人发现。”他喘着气道：“你给我的方子上有一味索魂草，我请了大夫帮我抓药，都说这是要吃死人的，那个姓薛的大夫可不可靠？可不能出事呀。”
这可把夏子末难住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担保，出了事可就是大事，“从直觉和常理看，薛胖子不太会故意害人，他要真想害的话，不至于冥思苦想两天后才给你这个方子，以毒攻毒的法子咱们也没少见，会不会是四皇子体内本身有了毒性？他是什么症状呀？”
“就是经常头晕无力，有时莫名其妙的会跌倒，严重时甚至会吐血。”
夏子末沉吟道：“你想谨慎点当然没错，我也不能替你决断，你不如先照方子把药抓了，备在家里，倘若哪天四皇子犯病严重时，不防再给他服用这副药，怎么样？”
“那也只能这样了。”
“后面你想怎么推进呢？如果要进宫的话，考虑打通什么节点？”夏子末问，“父皇不会突然无缘无故的承认四皇子的存在，更不会莫名其妙的接他进宫。”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两年，我在宫里撒了不少钱，跟尚宫局的几位公公多少有些交情，相信皇上早已有所耳闻，要不然也不会默许四皇子进京，接下来得加撒钱的力度了，宫里用度很大，国库却日渐枯竭，这是我们的机会，没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即使皇上也不例外，所以——”
夏子末立即明白，拿来几张银票，“你先拿去用，如果单纯是银子能解决的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牧长归接过银票，一看都是大额的，当下感激涕零，哽咽道：“三皇子，你让我怎么感激才好？”
正要出去时，又想到一事，“如果顺利的话，将来进宫最合适的理由就是方便四皇子治病，当然这也是实情，并非欺君。不过届时一定是需要太医院配合与支持的，如能提前打好招呼的话——”
“我跟太医院一直没有交集，具体从哪里下手还得费点心思。”
“你听过太医令吴葵子的师傅陈贤蒲吗？”牧长归说道：“以你的身份，我建议从陈老那里开始，听说他是吴葵子特别崇敬的人。”
阿刁把夏子末带到了一片城南地带，“这几天我反复在这边兜圈子，总觉得这一片很可疑，你看，这里的巷道很多，宅子也不规整，房前屋后，四通八达。”他随即从兜里拿出一张地图出来，我托人从工部找出来的，你看，这里再往南一里路，就是一片小树林，虽然面积不大，但是从林子里无论往东还是往西，都很方便。
“所以呢？”
“要想隐于市，这里是个最好的藏身之地，里边肯定有大鱼，而且皮潢昨日仿佛来过这里。”
“怎么是仿佛？”
“我们只看到一个宽檐帽的男人，体型特征跟他比较像，没法完全确认，他非常谨慎，我们不敢跟太近，奇怪的是，他是在这里绕了一圈，并没有逗留多久就迅速离开了。”
“咱们不清楚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说不定他在不经意间已经完成了任务。”想想又道，“会不会他发现了咱们的跟踪？”
“不太会吧，昨天之前在这里只有三个人，还都是蹲点。”他说着带着夏子末走了两个点。
“拐角那个人是你安排的？”
“哪个？”
“坐在地上的那个，手里拿着鞋在往外倒泥屑，我看他不经意间瞟了我一眼。”
阿刁随意的走近两步，然后向夏子末摇头。
两人默契的拐到另一条道上，“这人感觉有问题，看来还有别人在这里监控。”夏子末说道，“这样事情就复杂了，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近卫属的人？”
“如果这样，就说明这块地方已经暴露了，你都能想得到，李卫怎么会没意到？”
“总得有个由头吧？”
“问题可能在皮潢，他之前一直在罗府出入，几乎是有意的暴露自己，自以为能把罗府拖下水，李卫怎么会不注意他。”
“那他就不太可能来这块地方了吧？不是把李卫引过来了吗？”
夏子末一想也是，正在这时，邪魅的事情发生了，刚提到的李卫，正从前面的路口拐到了这条路上，隔着两丈的距离，突然四目相对。
夏子末首先哈哈大笑，“这么巧阿？李大人，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
他立即发出嘘的一声，示意夏子末别大声，等到两人走近，他低声道：“赶快离开，别耽误我的事。”
“你——”正要问他在干吗，更邪魅的事又发生了，南昇突然从北边的口子也进了这个弄堂，几人同时一顿，空气瞬间凝滞起来。
夏子末率先喊他，“南昇，你怎么搞的，等你到现在，请你喝顿酒这么磨蹭。”
南昇瞥了下旁边的一个小酒馆，“到这样的地方喝酒，说实话我都懒得过来，堂堂皇子，最起码得在泰丰楼安排一顿吧。”
“主要是旁边那家玉器店，我想把它盘下来，等下你顺便帮我一道去长长眼。”夏子末这反应速度够快的，“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南昇，之前在东沙湖救了我一命，要不然那次我就被樱花公主整死了，这位是——李大人，在朝上行走。”
李卫一双鹰眼直愣愣的盯着南昇，然后勉强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就走开了。
夏子末拉着南昇进了酒馆，让阿刁集中一些人过来店外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