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16章 抵罪

夏子末被押押进牢房的时候,看到了一垄那张阴森的脸,他在牢房中间的乱草上席地而坐。旁边的监牢里便是沈芗,她一听到动静就站起来有些沮丧的盯着夏子末,说不出来是哀怨还是仇恨。

“不是我出卖你们的。”夏子末先委屈的澄清道:“你们进宫时就被他们知道了。”

“不许说话。”看守严厉的斥责,把夏子末推进了旁边的监舍。

隔壁本来躺在地上的女人突然起身,身上的镣铐响个不停,她大声的哭起来,“冤枉呀,大人——大人——我冤呐,都是他们故意害我们家老爷的,我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呀。”

“你哭丧呐——等人死了再哭。”侍卫斥责道。

夏子末的腿还在不停的哆嗦和打转,心里面暗暗祈祷最好局限于鲁一围的案子。毕竟自己只是顺手牵羊搞了些银子,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如果这是太子借题发挥针对自己,那真的麻烦了。

看到地上散乱的一些稻草,散发着霉臭味,更有难以言说的混杂着屎与尿的恶臭。挑了部分干草,把其余的全部推到一个角落。然后坐了下来,靠在沈芗牢房一边的柱子上。

“有人来审过你们吗?”夏子末低声问。

“还没呢。”

“要是他们审问我的话我只能把你们供出来了。”夏子末忐忑的说,“你们逃跑的事本身已经说明问题了,关键还逃进宫里,他又杀了几个侍卫,把事搞这么大,我再怎么隐瞒也——”

“行了,别说了,我自己会承认的,你老实交代就好,我自己做过的事我自己扛。”沈芗缓缓的说道,“如果你还能出去的话,你帮我带个话给少主和丞相,就说我完成了我的愿望,死而无憾。只是终究是辜负他们了,我本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孝敬他们,但是现在,唯有希望他们可以原谅我。”

“你自己去说吧。”夏子末低垂着头,“我如果能出去,我要拼命的赚钱,赚很多很多,要好好的活一次。”

正在这时,一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犯人被拖了进来,并没有疼痛的嚎叫,貌似已经奄奄一息了。

张华跟在后面,拿了一根皮鞭子站到了夏子末面前。

夏子末看到那根鞭子浑身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它承载了太子的可怕记忆,每隔一段时间,自己都会被这根鞭子调教,而且,总是在太子面前。最近的一次,是两个月前在宫内冲撞了皇后的凤辇,被太子在宫门口施以鞭刑。

张华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不用说,太子此时也已经站在了五尺之外。

夏子末站立起来退到墙角,真后悔没有把北桑的那个弓弩带在身上,否则现在至少可以把这个犯上的奴才先射死。

张华的鞭子已经扬了起来,夏子末抬起腿迎着鞭子踹去,没料到踹了空,赶紧侧身把腿向下压,要是抽到胯下可不是闹着玩的。饶是如此,大腿硬生生吃了一鞭,“你个王八奴才,老子总有一天亲手弄死你。”

“三弟,你这嘴硬的脾气怎么就不知道改改呢?”太子笑道,“真的很疼吗?我知道从小到大你最会装委屈了。”他让张华再用点力。

“凭什么对我用刑?案子与我无关,都是一垄干的。”夏子末委屈的大声喊道。

“你之前怎么说的呢?我打的就是你不说实话,父皇让我多多教育你,我只能勉为其难,罚你是为了能让你记住。”说完让张华继续,不要停。

夏子末向太子怒目而视,“是你自己要报复我吧,何必借父皇名义。”

他一说话,张华手上的鞭子便更加的使力。

看到夏子末吃痛失态的样子,太子兴致大好的挪步到监舍里,低声说道:“我就报复怎么了,你去跟父皇告状呀,呵——呵,你就没有考虑到有一种可能是父皇在借我的手治你吗?你那个毒妇娘亲的咒语马上就要过二十年了,父皇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对付你了,今天这点苦头只不过是前戏,接下来有你好受的。”

连吃了十几鞭才停了下来,张华跟着太子到了沈芗的牢笼前,只听太子“啧啧”两声,“罗川平眼光确实有独到之处,你也算有些姿色,我听说殷天昊想和罗府联姻,他的眼光就差了,不知怎么竟看中了罗倩倩那个丫头,失败。”他边说边摇头,像点评菜品一样的。

他又走到一垄牢前,“一看就是个天生的奴才胚子,奴性都刻在脑门上呢。”骂着一垄,头也不转的对张华道:“他号称是京城第一高手,你呢?算老几?”

“各有所长而已,如若对战,属下未必会怕他。”张华说话一直是低调平稳冷静的语调,旁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像只犁地的老牛,不折不扣的默默执行着太子的指令。

夏子末正以为太子要对他们俩用刑,没想到他又踱回到夏子末这边,当下恐惧感骤然而起,刚才吃了那么多下重鞭,实在禁不起再一次用刑了。

还好,太子看着夏子末,却让张华把隔壁的女人拖出去用刑,这下突如其来可把这位尚书夫人吓住了,哭着大喊冤枉,同时又恳请说该招的都已经全招了,你们不要对我用刑。

张华当然不理这些,安排两个侍卫往牢笼里冲,拖拽中屎尿齐泄,太子捂着鼻子走到对面的李德全牢房前。

李德全跪地恳请太子饶了她这个三姨太,“贱内愚钝,身体多病,所有责罚还望由在下一并承受。”

“可是她的罪不可饶恕。”太子思索道,“那可怎么办呢?我也想帮你,你知道我关注的点不在她身上,太多人在关注这个案子,都在谣传说本王为了打压左丞相故意构陷于你,所以现在只有你能解这个局呀。”

李德全深叹一口气,“只要能让她安然出去,属下一概认下所有罪责。”

太子微笑道:“你要不再考虑一下,我可是要你以死谢罪。”他盯着李德全的眼睛,得到点头的答复后满意的喊道:“来人,给李大人签字画押。”

女人得以重新进了牢房,瘫软在角落里低声啜泣,还不时的望向李德全。等到太子出去后,她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道:“老爷,都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害了你呀。”

李德全也是老泪纵横,他擦了擦泪,缓了缓这才说道:“不怪你,这都是我应得的,我李德全一世清高廉洁,唯独对不起一家老小,拮据的过了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们了。你的罪何偿不是因我而起,那就让我来结束吧,争再多英名到头来也不过如此,那我现在还要顾及这劳什子名声干什么。”

“李尚书,罗丞相一定会想办法还你清白的,你要挺住。”沈芗喊道。

李德全看了看沈芗,“丫头,如果你还能出去的话,帮我跟左丞相传句话,就说老臣辜负了他的期望,先走一步了。”说着一头往柱子上撞去,随即倒在地上,软作一团。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牢房里弥漫的恶臭和血腥味,让人彻夜难眠。李德全的尸体很快有人拖走,他的三姨太不再哀嚎,而是忐忑的轻声问夏子末她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他只有哼哼两声,在这个生死未卜的夜里,对其它一切事情都无力思考。

心里面只有一件事,母妃二十年前那个血色诅咒是否真的是父皇隐忍不杀自己的理由。如果是的话,那接下来,父皇是否真如太子所言要对自己开杀戒?既然自己出不了国,那生机何在?

一垄和沈芗一直很安静,没有人对他们审问,更没有用刑,就连急躁暴烈的太子都能对他们隐忍不发,姓鲁的被杀的事好像没人关心。夏子末本想靠着指证他俩扳回一局的,奈何连太子都无所谓。

直到午时,殷玉旗进来,踢开了看守。他似乎一直对夏子末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以至于之前一直不能习惯,甚至本能性的回避。但是现在,他就是那根稻草。

“陵王在朝上帮您说话了。”殷玉旗第一句话就切中要害,说到夏子末心坎里。

“父皇怎么说?”

“没有表态,今天连四品官都上了朝,阵仗很大,太子力陈李尚书贪赃枉法,左丞相为李尚书鸣冤,并控诉鲁一围在滑力州杀人越货、欺压百姓、强占良田,要求大理寺立即介入调查。双方火力全开,又各有侧重。”

问起沈芗案的进展,殷玉旗却摇头,说朝上并未过多讨论。

这就有些玄妙了,夏子末仔细琢磨,猜到罗新弘这一招是围点打圆,只有把鲁一围先定成滔天罪行,李德全的案子才能大而化小,还有沈芗他们才有可能出现转机。倒是太子这次动作让人意外,只是一味的盯咬李德全,在沈芗这边却并未用力拉死扣,反而貌似有意留下了活口,看上去好像和罗新弘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是何故?

“太子怎么说我的事?”

殷玉旗又摇头,“除了陵王,没人提起你,估计大家都还不知道你被关了进来。”

夏子末侥幸中又有些失落。人家李德全乃是朝中元老,光朝堂上的门生就不下十数人,自己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殷玉旗并未久留,拿了个纸包烧饼递给夏子末就出去了,临了不忘跟沈芗说抱歉,忘了多买几个。他这点周全的心思让夏子末有些本能的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饼是吃不下了,当下递给了沈芗,沈芗又递给一垄。一垄倒是三两口就把它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