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3章 人头贴

两个伙计拖走了壮汉的尸体,没有忘记去刨他的兜子,拿走了银子和筹码,掌柜的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不情愿的交到掌柜的手上,掌柜的扔给了他们几个筹码。

“是不是得交给他们家人。”夏子末有些看不下去。

“在大吕街三号的无主财产都属于大吕街三号,这是规矩。”掌柜的脸色突然冷漠起来,“你倒好,欠债也不用还了,得了便宜还跟我卖这风凉话。”

夏子末否认自己是个泼皮无赖,十分诚恳的请掌柜的代为把他的债还给他的家人,并且愿意额外的付上一百两的抚恤。

掌柜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像看着傻瓜一样的看着夏子末,伸出手来问他要银子。

夏子末窘迫的翻了翻口袋,仅找出来两个泛绿的铜板,顶着众人的嘲笑,义正词严的承诺三天后还清他所有的债加上给壮汉家属的银子。

“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善人的。”掌柜的近一步拍了拍夏子末的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伪装的怜悯道,“可惜了,他没有娶妻生子,老头子上个月刚死,所以——”

他丢给夏子末两个刚从死人兜里刨出来的筹码,“送给你了,刚才不是很想要的嘛,不要有罪恶感。”

“所以,一条命值多少钱?一百两吗?”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问。

掌柜的转过头,打量着站在十尺外穿着翠绿丝衣的沈芗,“你去问问他们命值多少钱?”他指了指沿街墙根处、树干下几个躺着、蹲着、靠着的流浪汉,“我敢打赌,肯定不如你家里吃的一只鸡贵,敢问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千金呀?”

沈芗并不回答他,看着不远处的几个流浪汉,踌躇着低着头走到路对面去了。

她并没有走远,只是不知所谓的游荡着,

直到夏子末从旁边掠过去的时候,她抬起头来试图打个招呼,欲言又止。再转头看看四周,直到夏子末走到前面两三丈远,她缓缓的跟了上去,而且是亦步亦趋。走在前面的夏子末由刚开始的奇怪,到后来渐渐有了惊悚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了去年的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在良莠巷用砖块砸死了一个老太太,就为了抢她手上的两个馒头。

他情不自禁的拽紧了口袋里的两个铜板,突然一个转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姑娘,别跟着我了,想要钱吗?我这里有两个铜板。”

“你不是三皇子吗?怎么会如此穷的叮当响?”沈芗的话代表一种无可辩驳的语气,她以一个事实作为前提,然后对有悖于这一事实的现象提出质疑,看来他是一个冷静和理智的人。

这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他正要问的时候,她自己说出来了,我也是刚从后山的狩猎场回来。

夏子末放松下来,能被邀请去狩猎场的人,那都是凤毛麟角,就连朝中很多三品大员想要参加都不可得,看来这丫头是有些来头。

“你这小姑娘天都黑了你不回家跟着我干嘛?”

沈芗直接反问:“你和赌坊的人熟吗?想打听点事。”

夏子末站在路边,顺手摘了一根小树枝在手上盘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却因为坐在一点尖处疼得跳起来,大概是天快黑了,实在没看清,“熟不熟的你就别管了,有什么你就问吧。”

“听说京城里有人头贴这事?”

这可不像一个小姑娘说出来的话。把一个人的名字在绿林间传出去,发悬赏帖要人头的意思。

夏子末脑筋飞快的转,走近两步打量着她,人有些青涩,乡气过重,市气不足。可是一看头上的翡翠角梳,在大吕街上任一家银器铺随时可以卖出百两银子,再加上能受太子之邀去后山狩猎,按理说数得出的这几家,可是没听说过有哪家有这样的丫头。

“要说京城里的这些道上的事,你还真是找对人了。不过你这小姑娘家的跟谁有仇啊?你是哪家府上的?”

沈芗不肯说,还质疑夏子末不专业,固然按照道上的规矩,发人头贴的人常常都是会隐瞒身份的,接贴人不能去打探人家身份。

“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你不说拉倒。”夏子末从石头上站起来,“难怪刚才你在赌坊门口问一条命多少钱,幸亏你碰到的是我,下次可不敢这么问了。”

“那你说嘛,要多少银子?一百两?”

夏子末发现她好像特别在意银子的数量,“那可不是吗?一条人命呢,搞不好都得偿命。”夏子末,故作玄虚道,“当然了,也得看人家命贵还是命贱。最低的也有八十两的,贵的像去年有个王员外的,人家有报到四百两的,就这样接贴的最后还是把命折里面了,王员外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帖子再也没有人接了”。

沈芗问,这个王员外是什么来头,是不是家里面有护院的。

“那可不,大概有三四十号人呢!”

“这可麻烦了。”沈芗自言自语的找块石头坐下来,“如果说是来头比王员外还要大的呢?他可是我们乡里一霸,不知道多少百姓被他残害,护院的大概百人都不止。”

“这么大的来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夏子末心里一动,“你也别担心,绿林这么大,总会有艺高人胆大的人,就是贴金肯定要高点。”

“多少?”

“估计没有上千两打不住。”夏子末看到了沈芗失望的表情,“这样子, 好歹我认识几个嫉恶如仇的主,价钱不是他们最看重的,不过七八百两总归是要的。”

沈芗还是摇头,太贵了,付不起。

夏子末倒急了,你说说看,你到底准备出多少嘛?

“一百两。”

夏子末怪她开玩笑,头不回的就走了,真是没来由的陪着这个不知谁家的小丫头唠了半天的嗑。

天已黑。

混浊的夜幕,像被油浸过的纸。发射出点点光晕的月华院,如同巨幕笼罩下的灯芯。

老鸨尖锐的奉迎声,振聋刺耳,虽与音律之美南辕北辙,声音中刻意修饰的百回千转的音调,却有着勾魂摄魄的神奇魅力。

据说前朝一位举人便有个癖好,每晚必听老鸨的靡靡之音,非则夜不能寐,他形容那声音跟他小时候娘哄他睡时哼的曲有同工之妙。

可是夏子末今日过来,刘婆收起了她标志性的笑容,虽然这样不会掉粉,不欢迎的态度是明显的。

在这样的风月场所,收账不还的客人才能有这种待遇。

“月瑛呢?”夏子末满脸堆笑的,“他都等我等急了吧?”

“去去去”。刘婆拿着丝帕的手拦住他,把他往外赶,“对不住了,三皇子,您还是回宫吧,我看过人家白嫖的,但是我没看过像您这样不光白嫖,还白吃白喝白住的,这都多少天了,一个子儿没看见,却天天霸占着我们家月瑛,她可是这里的头牌,稀罕她的人多着呢。”

“这点银子我还能少了你不成?你给我都记账上,给你加一成,也就这两天的事。” 说着硬往楼上走。

刘婆撅着肥嘟嘟的屁股使劲拉着他,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上去。

夏子末块头比她小,两人这力气还真有着一比。一边拼命往里走,一边还让她声音小点,就这点小银子,不要搞得人尽皆知。

“刘妈,让三皇子上来吧。”二楼临窗的一扇窗户打开,一个柔善若水的声音说道,“都记我账上吧。”

刘婆哀叹一声,这个死丫头,养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是摇钱树,现在倒好,折手上了,成了赔钱货。

夏子末一溜烟地跑上楼,二楼与一楼一样,是个盒子型结构,中间是挑空的大院子,数十个房间合围而建,东南角的一间是月瑛的房间。

月瑛正在煮茶,这是每次夏子末来的时候她都要做的事。

看到夏子末身上的伤,特别是背上的,她心疼道:“这樱花公主怎么这么野蛮?怎么能这么随意欺负人?”

夏子末叹口气:“算了,人家是刁蛮公主,有他皇帝老爹撑腰,可以胡作非为。”

月瑛给他上药,担忧的问道:“外面还欠多少银子?”

“没多少,都是小数目,我改天会跟大哥要的,到时一次性把债全部还掉就行了,这边你也让刘婆不要担心,我都会还的,怎么说我也是个皇子,他们有什么好唠叨的。”

“我这里你倒不要担心,我会跟刘婆打好招呼的,把外面的解决好就行,免得人家生事。”

夏子末嗯的一声:“京城终究不是久呆之地,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就出去了。”

月瑛一怔,“路子通了吗?去哪里?”

“已经有眉目了,快的话最近就能定下来,至于去哪里还不能定,反正首先不能去邯国。”

“那是,他们跟咱们这边朝里都是一条心的,太子的胳膊到时候肯定能伸过去。”月瑛担心说道:“那刑国呢?国家又大,又跟咱们朝里生分。”

“好是好,但是正跟邯国开战,这可是生死之战,从目前战场局势刑国处于劣势,一旦败了,也很麻烦。”夏子末叹口气又道:“理想的去处还是仇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完他在床上趴着睡了下来。

月瑛到窗边整理起盆栽,完了又从柜子里拿出针线,把开了线的袍子缝补一番,但有些心不在焉,不小心被针头扎了两次。

刘婆来到门外,蹑手蹑脚的,把月瑛轻轻的叫唤出去,眉头紧锁道:“瑛啊,我这几天睡都睡不好。”

月瑛着急的问她怎么了。

“还能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刘婆指了指屋里面的,“他是个祸害,迟早要连累你。”

“你别这样说他。”月瑛生气道:“谣言不可信。”

“我的姑奶奶呀。”刘婆着急的甩了甩手上的手帕,“皇上要处决他,这是千真万确的,你没看他到现在连个封号都没有,不说亲王了,连个郡王都没有。”她又降低声音,疑神疑鬼的说道:“他那个死鬼老娘为了保护他,当年给皇上下了最恶毒的诅咒,沽族的诅咒,可是二十年马上就到了,诅咒就要失效,你说皇上还能饶得了他吗?

“你别说了,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月瑛含着泪花道:“我相信他没事,再说了,怎么选是我的事情。”说完就进了屋关上门,留下刘婆在东边窗口一个劲的惋惜叹气。